魔剑风云录-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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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屹立江湖,根深蒂固的雪舞寒梅的根基已经动摇,如风雨中的小舟,随时会被颠覆。难道江湖中的风风雨雨果真无坚不摧?韩绍羽面对自己创下的基业摇摇欲倒,心头除了痛心便只是沉思了。不知是在深思昔日辉煌的经历,还是在忏悔年青时一念之差酿就的大错。总之,他开始遣散家中仆佣,只有一平日里专司锄草种花的张老头毅然留下,誓与雪舞寒梅共存亡。
韩绍羽眯着眼,想了许久,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夏怡的远房亲戚张弘,来韩家避难有四十年了吧。”张弘:“是。老庄主和夫人成亲不久我就来了,一住就是四十年。”韩绍羽:“你不走?”张弘一挺胸,大声说:“不走。当年老庄主救我于危难,我岂能在庄主有难时溜走。我武功不济,但总能为庄主尽一份心力。”韩绍羽大笑,“好,果真是宝刀未老,岂惧魑魅魍魉。”
这一日,薜楚白带着一脸沉郁返回家中。只见往日欣欣向荣的家园如今已罕少人迹。园中枯枝横斜,雪积路径,映着长云低压的天空,爬满苔薪的石阶,好不凄清。难道雪舞寒梅也要象玉剑山庄一样,经历了辉煌后必然踏上灭亡的归途。他不敢再想,逃一般的逃了进去。大厅中的人正期盼的看着薜楚白,殷殷的眼神令他的心陡然下沉。
韩君怡扑上来,连连追问,“薜郎,可找到思过?”薜楚白硬起心肠,摇摇头。韩君怡用手捂住面孔,呻吟:“天哪,冥冥中的报应,加诸在我身上好了,不要让我的孩子为我顶罪。”夏怡厉声道:“不许哭,都已经面对生死存亡的抉择了,你的哭只会瓦解其他人的斗志。想思过不是福薄之人,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韩君怡悲不能抑,张弘忙扶住她在一边坐下。夏怡“腾”一下立起身,怪叫道:“张弘,你敢靠近君怡。”张弘表情一僵,忙退后几步,恭谨得应了一声,“是。老奴再不敢了。”夏怡再要发作,外面“咣”一声,大门象被人踹开了。
夏怡双眉倒竖,一个箭步冲出去,叱道:“什么人?滚出去。”韩绍羽也目带怒气,雪舞寒梅虽今非昔比,但既屹立一日就容不得别人欺凌,就在他拍案而起之即,一阵郎郎大笑传了进来,“韩绍羽,老朋友来了,怎么不出来迎接,难不成安逸日子过惯了,倒成了缩头乌龟,反让你老婆打起头阵来了。”韩绍羽乍闻此声,不知怎得一下子重重跌坐回位子上,表情一变再变,口中直念叨,“四十年了,是他,是他来了,他还是来了,他来履行他的誓言了。”薜楚白惊讶于韩绍羽的失态和语无伦次,不等他问,门外的人已闯了进来。薜楚白冷叱:“大胆。”拳招密如雨点,拳风快如逐电向来人袭去。他是一派宗师,不屑偷袭,虽猝起发难,但出招前仍呼喝提醒,招式也虚多于实,只求将人迫退。
来人是个与韩绍羽年纪相仿的老人,只是岁月的沧桑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却特别深刻。与一贯养尊处优,虽也鸡皮鹤发,但依旧气宇轩昂,红光满面的韩绍羽相比,这个老人枯瘦如柴,好象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如果沈梦怜在,她一定会认得这个人。他就是那天重伤倒在泪染轩中的老人,他真得如他所说的又来了。
老人怪笑,指着韩绍羽,嘎叫着:“原来你这个大侠是这样待客的,老婆,女婿轮番出手,要跟我玩车轮大战吗?真是头老奸巨滑的老狐狸。”薜楚白勃然怒道:“放肆,如此口出污秽,念你是一老弱,快走吧。”老人一字一句的说:“我虽老,但绝不弱。”他冷冷逼视韩绍羽,“老朋友,我们阔别虽久,但你绝不会忘记我的,对吗?”薜楚白疑惑起来,他已弄不清来人到底是敌是友。韩绍羽也不给他任何暗示的眼色,只是沉默半晌,忽然展颜笑道:“我怎么会忘记你这位老朋友呢?俞珲,哈哈,太好了,我们有四十年没见了吧。”说着,迎了上去,双方互拍肩胛,十分热络。
薜楚白见他二人这么热络,暗暗松了口气,岂料此念刚起,已听得两声闷哼,韩绍羽、俞珲均踉跄着退开,两人双手捧胸,逼视对方,象要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吃了。原来两人借彼此热络寒喧之即,已互过了一招。
韩绍羽喘息着,“想不到整整四十年,你在苗疆四十年,居然没有死掉。”俞珲打了个哈哈,冷笑道:“你都没死,我怎舍得先你而去。当年我武功不及你,耐力不及你,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你侮辱而无法报仇,我是吃一堑,长一智。”韩绍羽全身一震,身子象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住,动弹不得,他的思绪却随俞珲的话语声飘忽开去,飘到了四十年前。
四十年,整整四十年,人的一生中唯一的宝贵的四十年。
四十年前的回忆,是惨痛的回忆。多少年来,韩绍羽一直小心翼翼的,不去触动那段尘封已久的回忆。那块旧伤疤,那段隐痛。可如今,他却不得不拉开那段记忆的闸门,正视那段过去。
四十年前的韩绍羽,就象今日的薜思过一样,是真真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从小到大他一直一帆风顺,出生名门,武艺超群,纵马江湖,笑傲天下,是事事皆称心,般般都得意。似乎只是在江湖上稍微走动了一下,干了几件稍微称得上行侠仗义的好事,就名声鹊起。人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俞珲就是他在江湖上认识的好友。他虽不出身名门,武功也不属上乘,却与韩绍羽一见如故,言谈甚欢,很快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也正因为两人形影不离,所以后来又一同结识了楚浣君、楚湘君这对姐妹。上天对他们实在是太厚道了,丝毫不让有任何会破坏他们友情的因素发生。楚氏姐妹双双介入他们的生活,韩绍羽和楚浣君,俞珲和楚湘君俨就璧人双双。对此事,韩绍羽曾十分得意的对俞珲戏言,“上天一定是感动我们间的友情,才特意将天底下最可爱的两个女孩分别送到我们身边。以后我们不仅是朋友,还是亲戚。”于是两对情侣,四个朋友的感情越来越好,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俞珲倒是无所谓,他无父无母,只是江湖一小卒,与楚湘君双宿双飞,好不逍遥自在。而韩绍羽出身世家,父母高堂健在,他与楚浣君依依话别,返家与父母商议婚娶之事。
恶梦就在他离去不久后开始的。楚浣君在无意间得到魔剑,却始终解不开魔剑上的秘密。消息外泄,她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江湖小卒,也如同今日的沈梦怜一样一下成为了暴风雨的中心。混战中,楚浣君失踪了,但她并没有死,坚韧的生命力使她从死神手里夺回了自己的性命。只是她从此再不能走路了,甚至再不能站了,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迈长的后半生,她的心碎了,她再也不肯去看韩绍羽了。也许她一直瞒着韩绍羽魔剑的事,只是想等解了魔剑秘密,好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好让两人的生活锦上添花。但如今,魔剑却把两人的幸福毁了韩绍羽兴冲冲的回来找楚浣君,却见不到她,甚至也见不到俞珲,只有一脸倦态的楚湘君,任他怎样追问,楚湘君坚不吐实。她游移的目光,吞吐的语调令韩绍羽滋生了猜忌之心,使他开始相信偶尔间听到过的一种传言,“楚氏姐妹本性轻浮,向来水性杨花,是不甘寂寞的人。”他想到俞珲与楚湘君无媒无证就双宿双飞,想到了楚浣君平日里的欲言又止与今朝的避而不见。猜忌令他大受刺激,他终日借酒浇愁,当一天他看见楚湘君与一个矮矮小小,他并不认识的男人十分热络的说话时,他彻底肯定了那种传言和心里的猜忌,他一头扎进酒馆里拼命的以酒浇愁。
当他被伙计送出门时,天已黑了,他在空无一人的路上独自蹒跚,冰冷的夜风刮在身上,他略略清醒了些,但寂寞、空虚依旧充塞着整个心房。
不远处,那座简陋的农舍,是俞珲、楚湘君的爱巢。韩绍羽嫉妒万分的瞪着那透出灯光的窗户以及映在窗纸上的人影。楚湘君,多么的酷似楚浣君。酒精渐渐在他体内产生了作用,韩绍羽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浮动的楚浣君、楚湘君的脸庞交叠到了一起。“贱人。”他恨恨啐了一口,自己不知道在骂、在恨哪一个,抑或两个都是。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冲进楚湘君的房间,只记得当时心中充满了要报复的冲动,刺激着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
一个疯狂的夜晚,一个罪恶的夜晚。
黎明到来,天渐渐亮了,理智与清醒重新回到了韩绍羽体内。当身心俱创的楚湘君用极仇恨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时,他不寒而栗。一夜的荒唐,种下了毕身的遗憾和悔恨。一下子,他几乎要撒腿逃掉,但在他心灵深处却有着一种他自己也不肯承认的报复后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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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发展是可想而知的。
俞珲回到家里,眼前的情景几乎令他晕厥过去。他只是离开了几天,他只是把楚浣君送到她们姐妹儿时的好友药郎君,也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的药王谷中,希望她能在山水之间及朋友的照护下尽快康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几天,不,仅仅一夜之间,他的家也毁了,他最要好的朋友侮辱了他最心爱的妻子。
韩绍羽已经很清醒的意识到,此事一旦张扬开去,他在江湖上的侠名将就此毁于一旦,甚至他的父辈也将为此英名扫地,韩家从此休想在江湖上抬起头来。两个曾经是至交好友的男人,开始了一场生死之博。
俞珲的武功本不如韩绍羽,激怒之下动手,更犯了兵家大忌。就在韩绍羽要杀俞珲的时候,楚湘君挡在了俞珲面前,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及与俞珲生死与共的坚决又一次刺激了韩绍羽。他不能让这桩事张扬开去,却也下不了手灭口。楚湘君说,“我一定要报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总要报仇的。”韩绍羽心生一两全之计,逼他夫妇分开,一个远去苗疆,一个隐迹山野,四十年内不准踏足中原,不言今日之事。在他心中有个小打算,“他们少年夫妻,受此打击被迫分开,彼此间已无照应及精神支柱,又都受了重伤,在荒夷之地根本挨不了多少时候,订下四十年的盟约,根本不可能会实现,与其让自己多一条罪孽自责,不如让他们去自生自灭。”
俞珲临走时,与楚湘君紧紧相拥,发誓要挺过四十年,向韩绍羽报仇,从此一去无音讯,江湖上再无他的消息。
韩绍羽在忐忑不安一段时间后,,见隐私并未被揭穿,也渐渐松了口气,不久在双亲的撮合下,与夏怡完婚。
尚在新婚燕尔之期,他已对新娘索然厌倦,心头时时浮现的是楚浣君的明媚笑靥及楚湘君的怨毒眼神。女儿韩君怡的呱呱落地,总算给他沉郁的心情添上一丝快慰,岂料大门口竟也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那个弃在他家门口的女婴长得粉妆玉琢,逗人喜爱,襁袍中有一封书简及一只作为信物的臂环。一见此物,韩绍羽已抖瑟起来。这是楚浣君的心爱之物,她失踪后就一直戴在楚湘君身上。他颤抖着手拆开了信,信乃楚湘君所书,“一夜浩劫,留此孽障”,韩绍羽的心已一阵紧缩,信后倒是讲清了楚浣君与他别后的坎坷境遇,韩绍羽这才感到自己的荒唐与无耻。但大错已经铸成,悔之已晚。楚湘君信的最后一段令他触目惊心,“你要一辈子活在悔恨里,这个孩子会时时刻刻,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