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遮天-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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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实是在看他,看他什么时候扭过头去不再注意她。
然后,她抽个空子放开脚步,一转眼没入滚滚涛涛的人海,再也没见过他。
……
万素飞,已过二十岁岁的万素飞静默地在床上坐着。突然感到似乎有什么冰冷地东西在脸颊划过。
浓绿的树荫、金漆的招牌、隐隐地有蝉的鸣叫,一堆长衫短褂拿着蒲扇排队的人,弥漫一股汗味,他对她笑,非常整齐非常白的牙齿。
现在回想,竟然每件事都有那么清晰鲜艳的颜色。可为什么当时,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呢?
突然间醍醐灌顶地明白,她伤了人。很深。
“对不起,陆涛”,她垂下头,前额抵住握拳的双手,低声道, “如果有下辈子……”
她猛地打住了。因为觉得人家又不一定死了,这话不吉利。
都过去地事情,不要再想了,她叹口气对自己说,打算起身去点亮油灯,与其睡不着瞎想,找几本书看看,也是消磨这长夜的办法。
翻了半天,都是些早就烂熟的东西,没心思看。倒是捞出一副纸 笔,拿出来打算乱写乱画几下。
画什么好呢?她想到小时候作为皇室子女。总也被被教习过一些琴棋书画针指女红,虽然另外几样都烂的可以。画画倒是相对好些,十岁时,一幅父亲的戎装图技惊四座。
等等?什么?!
千方百计地回避,记忆到底闯入禁区……
那个她永远忘不掉,却又永远不敢去想的人。
黝黑地皮肤、凤眼、把她放在肩上,或者拿胡茬去蹭她的脸……
一瞬间所有关于他的过往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袭来,淹没得她难以呼吸。
画什么,已经不由她的头脑做主。笔锋几乎是挡不住那思念,在宣纸上飞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顿上最后一笔,万素飞退后两步,仔细端详。
画面的男子,紫金冠、步云履、百花袍,似笑非笑,神采昂然。
那似乎是他,倜傥英武,栩栩如生。
可说不上来的,又有哪里说不出来地不太对劲。
也许,是她技艺荒疏,笔不应心了吧,毕竟,已经十年。
于是她端着狼豪,在那领口试着描上一下,腰带补上一笔。可是,依然不像。
到底哪里不对呢,她停了手,悬着笔,怔怔注视。
正看着,一不小心,手一抖,一星墨点直坠,落在那画上男子腮骨后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好像颗小小的黑痣。
万素飞“呀”地叫出声来,慌忙想用袖子去茵干它,可是,覆水难收,哪里还去除得掉。
折腾了半天,她万分懊恼地抬起头,擦擦额头的汗,看着这幅本来不算成功,这时更被毁掉的作品。
然而,退后地刹那,她捂着嘴愕然。
她一直在找的东西,出现了,就是那里,小小地一点,却改变了整幅画的神气。
她地父亲,在那个位置,本来正是有一颗痣的,而她忘记。
眼泪突然间喷薄而出,她的世界,她世界上唯一的那个人,她以为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人,被她模糊了样子……
这幅似是而非的画像,并不是因为什么技艺退步,而是,从整个心里,不知不觉已经似是而非。
十年了……
灯油和火焰蔓延在这呕心沥血的画幅上开始燃烧,那些心血的主人伏在案几上不可抑制地嚎啕。
她所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情。
当初,只要一看到任何有关地景物,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
而五年后,要拼命去想那些最伤痛地情景,才哭得出来了。
而如今,是这样。
果然,世间很多东西好像指缝间的沙,怎么留,也淅淅沥沥、一点一点漏去……
正哭着,门上突然响起粗重的敲击。
万素飞确认那是有人敲门的时候,噌地跳起来了,胡乱地拉过被褥就擦眼睛,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
第七十二章 劝学
第七十二章 劝学
门开了,倒大出万素飞的意料,是几个拎着葫芦带些酒气的大兵。
“唉,统领,你眼睛怎么了,不是哭了吧?”,一个光头的家伙看了看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但他屁股上马上挨了一脚,“没脑,你真是个没脑,咱统领能哭 吗?不让别人哭就不错了!”
这情景让心绪纷乱的万素飞也不禁微微笑了一下,道,“你们找我什么事?”
“看戏。”
“看戏?”
“也不是,就瞧瞧去呗”、 样大好的日子也没见你挪窝,老一个人闷着有意思么?”
他们七嘴八舌说了半天,万素飞才听明白。
打了胜仗回来,士兵们都被准许放松一下,上头还特地每人发了一贯钱,只要不做烧杀抢掠的事情,大可以像平常百姓一样东吃西喝、听书看戏,甚至找些明楼暗娼风流快活去。而现在,这帮人就是来找她一起上街瞎逛。
她有点奇怪这些人为什么来找她,可到底没说什么。平日还好,今晚,身后空荡荡的房间里,充满那些销骨蚀髓的回忆。
“也好,走吧”,她用很低的声音答道,暂且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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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快到中秋的时候,桂花和月饼地香味流的满街。大约二更天,街上摆了夜市,熙熙攘攘地都是人。一路上用竹竿搭起的架子,上头长袍短褂的衣裳彩旗一样招摇在风里,每家都围满讨价还价的人们,老妇人们摆出花儿香粉的摊子,小货郎走街串巷地甩着拨浪鼓,身后追着一群青屁股的小孩。自然也少不了小吃之物,不时有轱辘辘的独轮车过 去,吆喝出“冰镇地酸梅汤啦,又解渴又凉快”之类的话儿。
万素飞就在端着个小竹筒慢慢儿吸酸梅汤,身旁围的四五个大兵,都愁眉苦脸的。
“大姐。你就笑笑不行么?”,一个家伙追着她道,“俺们都快被吃穷了。”
“你们讲的无聊么”,万素飞眼皮也不抬,含混答着。
这帮人在玩那种市井的游戏,轮流讲笑话来,若有不笑地,便要讲那人给不笑的买东西吃。连讲了三四人,别人都笑得稀里哗啦,只有她一直有酸梅汤喝。
她跟这帮人上街。原是为了随便有点什么事做,来逃避那些回忆。心情依然低落,大兵们的笑话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她有点任性地不肯融入他们,不管这么做是不是扫大家的兴。
几个兵于是互相扯扯,脑袋扎到一堆去商议,叽叽喳喳的,万素飞也不理他们,自顾自往前走。
丘八们商量一会,突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咚地推了一个人出来,差点撞到她背上。
“那个。统领,刀疤说他会对课哩”。众人哄道。
“妈个X, , , : : 。来,这也是插科打诨的一种,就是要看他出丑,好逗万素飞笑。
罢了,为了大伙儿的总体目标,当回猴儿就当回猴儿吧。他把后半句咽回去,心里悻悻道。
果然还是有点效果,本来漫不经心的万素飞当真转过来,颇不屑地笑道,“你们就吹吧,知道牛怎么死的?”
“谁吹了,小时先生还夸过我对四字课呢”,刀疤硬着头皮往下 演,但他说话也不是完全没根据,这里头有点缘故。
“呵,呵,你还知道什么叫四字课,真牛啊你”,万素飞突然有点开心起来,有种可以揭穿他人吹牛的幸灾乐祸,“现在要不要来一个?但凡你对地沾点边,今晚上夜宵我请了。”
一旁的大兵们开始起哄,嗷嗷喔喔地怪叫。
刀疤脑门上沁出汗来,吐出一个模棱两可地嗯。他本来是以出乖露丑为目的,但真到了阵上,又突然觉得有点不甘,不愿意她像语气里所表现得那样不屑,把他看扁了。
万素飞却来了些兴致地样子,左顾右盼半天,取个方便,随手指了路边一家包子铺门柱,那左侧是“闻香下马”四个大字,右边不用说该是“知味停车”了,不过这时他们所站的地方视线正被阻挡,只看得到左边四字。
“诺,就那个,四个字,对吧”,她说。
刀疤手搭凉棚地眺望一下,道,“夜里看不太清楚,你给念念。”
万素飞鼻子里哼一声,心道,不认识就不认识,还在这儿装!面上也没戳破,只待到时他彻底不能,才有窘的,于是为他念出来。
“闻……香……下马”,刀疤把这句含在嘴里反复念叨了十数遍,汗如雨下,万素飞在一边洋洋的,双手抱着,一堆讽刺的话都积到口 边。
没想到,刀疤吭哧瘪肚了半天,竟也说出了点什么,“闻,鼻子 闻……是动作,要对动作……香,香味,也对名物……那个,嗯……”
万素飞有点惊讶地张开嘴,虽然这是很基本的对仗理论,但对于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人来说,未免深奥得过分了点。
不过,虽然刀疤知道这个理论,想要实际应用似乎还有些困难,吭哧了好久也没下文。
而就在万素飞下一秒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 地,激动地一挥拳头,叫出来,“倒地身亡!!”
。。。
酸梅汤向天空华丽地飞舞……
刀疤看着笑得口水乱喷的万素飞,极为委屈地小声咕哝一句,“我是认真地……”
结果是万素飞更加直不起腰来,废话,就是因为你认真才好笑么。
闻香下马,倒地身亡……
如果我是那包子铺老板,肯定当场把你剁成肉馅!
几个大兵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不知道她为啥突然笑成这样,但最后集体爆发嘿嘿的傻笑,不知道算是应和还是什么。
万素飞笑了好久,才稳住了,站起来。
细想想,单从文法说,这下联作为一个流水对,以刀疤的水平,算是出乎意料了,他说那动作名物,也像是学堂里出来的,于是问,“算我小瞧你了,你当真上
?”
正主还未答,旁边损友嘻嘻哈哈揭了老底,“他哪里上过,扒着窗户听课,对上个对子叫先生夸了句,还乐呢,下午就让人交钱的小孩打出去了,说怎么能养个白听的。”
素飞突然沉默了,难怪他能说个理论却不认得字,原来因为没有进去过学堂。
这些人粗鲁、没文化、少教养,可难道真的都是先天蠢笨或者不好学吗?
想到周荣那句话:你以为你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么?
渐渐的好像越来越明白一点这句话,带有一种悲悯之心看这个世 界,情绪就不会仅仅纠缠在个人的成败得失上,内心会有更多的平静和解脱。
“那个……其实你们现在何不学学识字读书”,她开口道。
这话一出,众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摇头,有说现在学哪里还来得及 的,有说见天打仗训练没时间的,有说不认书字也过的挺好的。
万素飞笑笑,这些论调原也不出她意料,于是她像跟小孩子讲道理似的讲起来,“你们知道吕蒙吕子明么?就是夺了关二爷荆州那个。”
几个兵士相对看看,点了头,武将对三国有种天然的兴趣,听书看戏,总知道些人名。
“他做偏将军之前,也是个莽将而已,直到一次孙权要他读书,他的说话。也是跟你们一样,事情多啦,没时间啦。孙权便问他,你地事情与我比起来怎样呢,我都还经常读书,自以为大有帮助。吕蒙于是羞惭,听从劝告,才有后来做到都督。留名青史的事情。”
“你们现在年轻,靠着武艺力气做个兵卒无妨,可以后凭军功晋 升,身居要职了,不多些涉猎,广些见识。如何能够胜任。若说没时间的,吕蒙说三天不见便不能用老眼光相看,你们又如何?再退一步 说,不谈为国事,为你们自己,单是你们日后都要娶妻生子,出征在 外,写两封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