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耳为谁-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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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青衫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可是他的头发却已花白,几乎没有一根仍是纯粹的黑色。他这一袭及腰的长发并没有绾起来,任由它们随意的垂着,被淡青色的布衣氤氲得如阴天的云雾一般。一条四指宽的墨色布巾轻轻地蒙住了他的眼睛,一直环至脑后系了一个朴素的结,他的脸颊苍白而瘦削,笔挺地鼻子下一张非常柔软年轻的嘴唇微抿着,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苦。西月从车中又取出一块长长的毛毯,折了几折轻轻地盖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膝盖上——他的腿似乎有些不便,西月单膝跪在他身边一只一只轻轻地托起他的脚放到了脚踏上。
“少爷,吃点东西吧,您昨天吐过之后还一直没有吃东西身体会撑不住的。”西月一边轻轻捶着青衫男子的腿一边轻声道。
青衫男子左臂支在扶手上用拇指缓慢地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碍事,西月你自己去吃点东西,我一个人坐一会。”他说起话来很慢,声音中充满了说不出的疲倦,他显然是个骄傲而矜持的人,即便一字一顿也要慢慢地把一个句子说完,俨然自有一种刚毅而优雅的气质。
攸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西月,又看了看这个青衫男子总觉得有些奇怪,深思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是了,这二人分明是一主一仆,可是为什么仆人身着锦袍,缎带束发,而主子却一身布衣朴素至极呢。
而且,话说回来,攸耳这个怪人,究竟在瞧什么?攸醉忍不住再次扭过头去看了看攸耳,天,这个混蛋只差没把马尾巴塞进嘴里了,真是,真是,丢人现眼啊!攸醉气闷地把脸转了回来。
此时西月已从地上站了起来,返回车中取出了一套红黑色的漆器食盒,打开圆形的盒盖,七八样精美的小点心一格一格地分类装着,有的晶莹剔透,有的雪白酥软,让人一看便食指大动。西月捧着食盒托到青衫人手边,声音中隐隐有了几分哀求的味道,“少爷,这都是您最喜欢的点心,您便吃一口吧。”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西月捧上来的食盒。似乎是不愿这个忠仆为自己担心,青衫男子沉默了片刻又道,“西月,取一根黄瓜来吧,也好清清肺。”西月大喜过望,连声道好,顾不得收拾食盒便匆匆忙忙去车里取了一只折扇长短的匣子来。
西月刚一推开匣子的盖,攸醉便清清楚楚听到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
青衫男子动了动手指,示意西月凑过去,伏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只见西月神色紧张地一边摇头一边小声答了几句,青衫男子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是,少爷。”西月最终无奈地掖了掖青衫男子膝盖上地毛毯道。他直起腰转身向马屁股后的攸耳走了过去,略一躬身奉上手中的匣子道,“姑娘,这是我家少爷请您吃的,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象牙白的匣子中整整齐齐的垒着六根拇指粗细的小黄瓜,冠淡黄色小花,周身玉头小刺鲜灵异常。
攸耳忍不住抚掌赞道,“蝼蝈鸣,蚯蚓出,王瓜生。都说立夏才能吃到顶好的黄瓜,想不到这个时候就能看到这样好的黄瓜。”
攸醉心里轻轻的咦了一声。他幼居深山虽未亲眼见过黄瓜,但从师父收藏的历志《帝京景物略》中看到过“三月末,以王瓜不二寸辄千钱”之类的句子。这指的还是半腕粗细的大黄瓜,一寸瘦十分金,像这样仅有拇指粗细的小黄瓜只怕已算的上有价无市的稀罕之物了。
攸耳好像并不知道这是多么昂贵的东西,笑嘻嘻地一面道谢一面双手去接。
“等等。”攸醉无奈地跳出了车,拦在攸耳前面向西月拱了拱手道,“多谢贵公子的美意,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们实不敢收。”
“西月。”那公子轻声唤道。西月快步转回他面前,躬身听他说了几句便又走到攸耳攸醉面前道,“姑娘,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少爷想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他这话说得客客气气也很得体,只是眼中隐隐露出了几分恳求的味道。
攸耳笑嘻嘻地点点头,拍了拍攸醉地手便跟着西月走了过去。
西月将攸耳领到了青衫男子的跟前,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攸耳,他很想说:姑娘,我家少爷身体不方便,还麻烦您俯下身同他说话。但少爷骄傲的个性他最清楚,是以话到嘴边又不敢讲了。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攸耳已经很自然地半蹲了下去,看着青衫公子的脸笑道,“你好啊。”
(2)
更新时间2008…3…7 21:44:00 字数:0
青衫男子缓缓道,“小姑娘,宝物酬知音。这些黄瓜是我父亲的狄人朋友送的,你若是喜欢不妨拿去,我还有许多。”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却能循着声音非常准确的将脸朝向攸耳。
“知音?”攸耳仰着下巴看他,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竟然那么瘦,一袭青衫像是挂在衣架上空荡荡的,再看那支在扶手上的胳膊,衣袖滑至手肘,露出了一节几乎是皮包骨的小臂。他的衣领稍微有些松但还算合身,可见他是在很短的时间里瘦成这个样子的,一个人要受到多大的病痛折磨才会消瘦的如此快?
青衫男子微笑起来——他的嘴角只是极轻地动了动,攸耳自作主张地将那看作是一个笑容,“世人皆知春日的黄瓜贵如绫罗织锦,便以为此时的黄瓜就是最好,殊不知春天土壤开化尚不充分,天光雨水有余但松沃稍显不足,真正清香水嫩的黄瓜一定要在立夏开始后七天的时间里才吃得到。姑娘真是黄瓜的妙友。”
攸耳这样厚的脸皮都有几分赧颜了,这个家伙明知道自己故意考他却不点破。她原本还觉得这位青衫男子病成这样很是可怜,但这想法突然间就不见了,只觉得“可怜”二字实在是折杀了他。
“这么好的东西你平常都怎么吃呢?”攸耳低头看着这人苍白修长的手沉默了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青衫男子居然很配合攸耳,什么也不问只是温和地答道,“我家的大师傅喜欢煲汤,常常做鸡茸黄瓜盅或者小排黄瓜汤,有些时候也会做一两道姜汁黄瓜,脆皮黄瓜之类的凉菜。”
攸耳愉快地笑起来,“那么,我给你做一道不一样的黄瓜,好不好。”
青衫男子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动了动手指道,“请。”
攸耳兴致勃勃地挽着袖子,回过头笑眯眯地招呼攸醉,“小醉,借你的匕首一用,唔,还有水囊。”
攸醉冷冷地丢过来一把刀,又恶狠狠地掷过来一个水囊。
攸耳把匕首夹在胳膊里,扭开囊口咕嘟咕嘟地倒水洗手。她仔细地把指甲缝里都洗的干干净净,这才拧上囊口把水囊扔还给攸醉。
青衫男子轻抚着腿上的毛毯和声道,“出门在外,姑娘不必这么仔细。”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好似什么都知道。
攸耳一面向西月借食盒的盖子一面笑吟吟道,“只是想让黄瓜高兴一点。”
她请西月托着盒盖将光滑的一面朝上当作案板,又在匣子里取了一根小黄瓜。黄瓜干净得很,攸耳只需要简单地去掉顶端的那朵小黄花。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将黄瓜转了起来,最后在一个并不见有什么特别的角度停了下来,用小刀将其断成了一截一截约莫半寸宽的小段。
“我的右手不太方便,只能用左手了,会稍微差一点。”攸耳活动着左手的手腕道,她的右手腕上还系着那块从攸醉衣服里拆下来的衬布。
女子的体温比男人要略高一些,烹制时鲜瓜果或者海品鱼虾时不免要先用冷水镇一镇双手,但攸耳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冰冰的,反倒省了一事。她右手按着黄瓜段,左手横握刀柄,刀刃与黄瓜角作一宣,刀尖下斜,仅仅从一数到五的时间,一段半个食指宽的黄瓜便被片了九刀,十个沁绿脂玉色纸一般的薄片,仅余三分之一相连,攸耳又利索的将其翻面,刀锋改为垂直刃切,每刀依旧只切三分之二。
两面均已切毕,攸耳便用小指轻轻一拨,那截小小的黄瓜段就如孔雀开屏一般颤悠悠地立了起来,环环相错,合作一圆展在盒盖上。如法炮制,她一刻不停地将所有小段都切了一遍,眨眼的功夫,红底黑纹的盒盖上便开满了淡青色的花。
她似乎很不满意,一面收刀一面歪着头嘀咕道,“太厚了,暴殄天物。”
西月取了只精致的小碟和一双木箸,攸耳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夹了一朵至于碟中,又轻轻地把筷子放在了青衫男子的手里。
“这道菜的成品叫做‘碧蓑衣’,切完之后需要放在冰上用碗扣住,唔,最好是天目曜变黑瓷碗瓷,扣住镇满一刻钟才算真正完成,不可多不可少。吃法有很多种,有人喜欢撒些糖霜也有人喜欢喷点香醋,我自己更喜欢直接吃,最是清爽。”
青衫男子握住木箸,攸耳托着碟子就在他的手畔,他很准确地夹起那朵“碧蓑衣”送入口中仔细地咀嚼起来。他的肘部在弯曲时明显有些僵硬和细微地颤抖,但这丝毫未影响他那从容的优雅。
“请再给我一块。”他道。
这次他用牙尖轻轻地撕下薄片,一瓣一瓣慢慢地嚼。
“脆爽水嫩,口感却很丰厚。要练成这样的眼力和刀法,姑娘一定下了不少的苦功。”
攸耳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极少有人能发现这道“碧蓑衣”的奥妙之处第一是眼力,第二才是刀工。辨析黄瓜表面的纹理推断瓜纹纤螺的走势,慎重选择下刀的角度,间隔以及落点,这才能为接下来的片刀打下基础,片出来的薄片才能有层次分明的丰厚口感。
“细雨湿流光,荷风碧蓑衣。一道佳肴,可惜名字悲切了些。”青衫男子又道。
“难道真有这么两句诗?我还以为阿爹是诓我的。”攸耳不禁有些讶异。
“这两句取自前朝一位宰相公子的诗集,这套诗集不曾付梓只有几卷手抄本传世,是以流传不广。”青衫男子淡淡道,又伸箸夹了一朵。他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吃了不足两寸的黄瓜,可随从西月的脸色却很激动,好似高兴地快要哭出来了。
青衫男子慢慢地咽下最后一瓣“蓑衣”,放下手中的木箸欠了欠身道,“多谢。”
攸耳很喜欢他这样从容坦荡地气度,于是痛快地从西月手中接过了那只装着五根黄瓜的小匣子,亦笑道,“多谢。”她拿着匣子高高兴兴地站了起来,可惜蹲得太久腿有些麻了差点摔倒。手在空中乱舞着企图保持平衡,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盖,隔着厚厚的毛毯都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攸姑娘高兴的时候是相当有礼貌的,她心里虽然有几分好奇,但脸上却一丝一毫也没有表现出来,她看得出这个青衫男子说了这么多话已经非常疲倦了,萍水相逢点到即止。于是,她微微一笑,冲着他拱了拱手又道了一声多谢,也不多言,捧着那只漂亮地小匣子转身走回自己的车子。
攸醉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同他下车时一样,又黑着一张脸跟在攸耳后面钻进了车里。
“杜大侠,杜先生。”攸耳笑眯眯地晃晃手中的匣子,拣了一根最小的递给杜许。
杜许斜倚着靠枕苦笑道,“这位小姐,你可知道买这么一根黄瓜的钱,足够一户五口之家在京城里三年的吃喝度用了,”方才在外面发生的事情杜许听得清清楚楚,他自问也是高宅大户的富庶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