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爱世界-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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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你没看到我,”郁亦铭靠在座椅靠背上,笃定回答,“原来我这人这么没存在感啊。”
她转回去坐好,听着司机跟郁亦铭继续聊什么迈索尔慕那尔的,这才知道人家刚才根本不是在跟她讲话。
既然没人理,她只好凑在窗边看外面的街景,途经的街道有新有旧,有的沿路都是方正的现代建筑,上面挂着各式招牌和巨幅广告,同别处的城市没什么两样,但转一弯就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景象,繁乱的小路上神庙、窝棚、露天垃圾场鳞次栉比,黑咕隆咚的连路灯都没有一盏。
她正看得出神,郁亦铭突然又跟她说话了。
“你说你逞什么能呢?”他损她。
“我哪有逞能?”隽岚知道他是指机场的事情,但还是不服气。
“非要改签机票,就为了不要跟我一起走是不是?”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的问她。
“我是有正经事耽搁了,跟你没关系。”她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
“纽约的事情我已经向你道过歉,大家同事而已,你没必要这样,你要是还觉得不合适,我这里下车。”
“我没觉得不合适,你不要瞎想!”她又有点急了,话说走出来才觉得自己态度不好,闷了半晌又开口问,“刚才机场那个人是你找来的?”
“不是,”他轻笑,“是你人品好,人家三哥自愿要帮你。”
她知道他是在说反话,尽量平心静气地问:“怎么找来的?”、
“还不就是给钱。”他回答。
“多少钱?”她又问,本来只是没话找话,讲出来却好像急着还钱给他,两不相欠似的。
“比你想的便宜。”他语气也不善,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忘恩负义。
说话间,酒店就到了。Crains所在的软件园在班加罗尔郊区,公司替他们订的酒店也在那附近。面包车绕来绕去,越开越偏僻,窗外的景致倒是越来越齐整,最后经过一个人工湖,拐进一扇大门,在一座白色建筑前面停下来。
隽岚和郁亦铭下了车,一个裹着大头巾留络腮胡子的行李员过来帮他们搬东西。办好入住手续,三个人,一部行李车,一起挤进了电梯。郁亦铭站的离她最远,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目视前方。到了他们住的那个楼层,他对隽岚道了声晚安,就走了。
隽岚独自回房,手上的卢比都是刚在新加坡机场换的,她也算不清楚,随便拿了几张零钞,把行李员打发走。那位三哥殷勤致谢,想来这小费给得还算可以。
洗漱之后,她关了灯,躺到床上,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一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起来。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她心里繁乱,此时一个人在异乡,总算有机会安静的想一想。
嘉予,她又想到嘉予。她又一次提醒自己,他们已经订婚,虽然戒指不是她想象中的款式,也没有人跪下来向她求过婚,但他们注定连在一起了,这是两家人的事,不止是他们两个。
至于郁亦铭,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就像他方才讲的那样,他们只是同事,而且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走的,纽约的那一吻,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是她没有对他说清楚,给他那么多暧昧的机会,他是孤家寡人,做什么都可以,但她是就要结婚的人了。她下了决心,不可以再那样。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应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予理会。有什么要求,都应该不假思索的一口回绝掉。
这一想又是大半夜过去了,她睡的晚,却也沉,一夜无梦一直到天亮,最后被一种奇怪的鸟叫声吵醒,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竟是几只乌鸦,落在窗外一棵大树上,恍然间就有种住在坟地边上的感觉。她穿好衣服,下去转了一圈,才发觉这酒店其实还是不错的,极简风格的现代建筑,通体纯白,设施很好,花园里树阴环绕,各种叫不出名字热带花卉点缀其间,后面还有个游泳池,池水碧蓝。
她在自助餐厅遇到郁亦铭,两人吃过早饭,还是昨夜的那个司机大哥来接他们,开车到软件园不过十分钟路程。
那里仿佛自成一国,放眼望去全都是方方正正嵌着玻璃幕墙的新建筑,上面挂的招牌大都如雷贯耳——甲骨文、埃森哲、IBM、SUN,不一而足,路边停着许多候客的tutu车,人来车往,一派繁荣景象。
27
到Crain所在的大楼,下来迎接他们的是财务总监;一位名字非常非常长的三哥;上嘴唇留着一抹浓密的胡子,看起来就像红白机游戏里的超级马利。此人名字太长;隽岚没记住,私底下就管他叫超级马利。紧接着跟香港那边开会,她在本子上记笔记,所有关于这位三哥的事项;也都写的□;也就是Super Mario。
开完会;超级马利命秘书分配了一间小会议室给他们,作为临时办公室,接下去这几天,两个人便以此为根据地开始干活儿。隽岚还记得昨天夜里的那一番深刻反思,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这一次肯定不要郁亦铭帮她。方才的会上,Johnson已经把要做的事情大致交待了一下,她动手列了一张详细清单,再一分为二,与郁亦铭一人一半,那间会议室也以对角线为界,一人一个角落,公平合理,谁都不要占谁的便宜。郁亦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没有反对,领了自己的那一半任务开工。
隽岚原以为不难交差,现实却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有钱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Crains内部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公司被收购,就算想也未必就属意于隽岚他们代表的那个买家,所以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有的十分配合,有的却是貌合神离。
这第一天就是漫长的,印度人太极打得比中国人还好,很多东西不逼一下,就不肯拿出来,而且有些职员口音太重,语法也极有当地特色,她基本上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搞得万分痛苦,再偷眼看郁亦铭,却发现他根本没她这么狼狈,甚至还像在香港时一样,笼络了几个女职员为他跑腿,自己则对着电脑奋笔疾书,忙也是忙,但境况比她好多了。
两下里一比较,隽岚心里更加着急。好在她一向拉得下脸,不怕丢人,一路死缠烂打下去,弄到最后人家只能输给她,乖乖把材料交出来。但这一拖就拖到下午,还要花时间整理,一直做到很晚。她最不适合加班,属于超过六点大脑准时自动关机的那一类人,自然觉得累,好几次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逃回去洗澡睡觉,但见郁亦铭还不走,也咬咬牙坚守阵地。
时间过了十二点,她对数字对的眼花,只能合上电脑,抬头看看外面。这个会议室有一整面是玻璃幕墙,正对着马路对过另一座大厦,白天没怎么注意,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再看远近别的建筑,也有不少是一样的状况,马路上跑得车子一点都不比白天少。她头回见识这样的场面,心想就算是在不夜的香港,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奋战到半夜三更,禁不住纳闷怎么会这么巧,大家都加班。
“一部分是call center,美国现在是白天,打信用卡客服中心,或者电脑坏了要技术支持,全都是这帮人在接电话。另一部分是软件公司,这里和硅谷时差刚好半天,那里下班,这里便可以上班,等于无缝衔接。”郁亦铭突然开口了,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一整天,两人都是各做各的事情,除了公事,一句废话都没讲过,这是头一句。
她对他笑了笑,继续埋头干活,心里想,这还真是寰宇一家,咫尺天涯。
接下去的几天差不多都是这么过的。他们住的那个酒店也可以无线上网,但收费贵得离谱,算下来要三十块人民币一小时,而且开远程会议也不太方便。这个项目预算紧张,本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精神,两个人干脆就整日窝在Crains三那间会议室里,地方虽说不大,两人的地盘却划分的很清楚,除了工作,不谈其他。
印度第三产业不甚发达,新德里、孟买之类的大城市尚且是这样,班加罗尔这样的小地方就更不用说了,软件城周围几乎找不到什么吃饭的地方,最方便快速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员工食堂。该食堂只供应印度菜和几样快餐,印度菜本来就辣,南部气候炎热,口味更重,隽岚没得选,只能将就,基本上顿顿都是白饭过咖喱酱,嫌辣就再添饭。但她的胃口倒比在香港时还要好,可能是因为做事辛苦,也可能是辣的菜更下饭,每餐都能吃下一大盘。
就这样连着几天,日日加班到深夜,吃的东西又太过辛辣,她牙龈全部肿起来,再加上为了空出两只手,总是戴着耳机打电话,找这个人那个人,时间一久,自觉听力都下降了。工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拼命,到底不是笨人,立刻就看到成绩。几次联线开远程会议,她都表现出色,有一次Blair也接进来,竟对她有刮目相看之感。
那几天里面,她如有神助,只有一次差一点出了乌龙。也是开电话会议,她与美国的客户通话,突然有一个问题要找Crains的财务总监,她拨了超级马利的号码,把他也接进来,她笔记本上写的名字是□,一开口差一点就把绰号给叫出来了,自知不对,连忙闭嘴,一紧张脑筋也跟着短路,怎么都想不起来人家的本名叫什么,正暗叫糟糕,郁亦铭走过来,俯身对着麦克风道,“ANNASAHEBKATKADE先生,我相信July还有个问题问你。”总算及时救场。
场是救了,隽岚却惊魂未定,不是因为超级马利,而是因为郁亦铭。麦克风是附带在耳机上的,就歪在她嘴边,他突然凑过来,贴得这么近,她一时搞不清路数,差一点叫出来:你要干嘛?!
郁亦铭却很笃定,说完那句话就撤了,又回自己那个角落去做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待到第四日,手上能做的基本已经做完,发回香港由Johnson过目,再送到客户手上,下一步该怎么做,还要等上峰的指示。他们骤然闲下来,紧接着就是周末,便有整整三天空闲。
隽岚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转一转去,一直在酒店和办公室之间两点一线,快把她憋出神经病了,倘若就这样回香港,岂不是枉来一次印度。她在酒店前台拿了本旅游指南,又在网上找了几篇游记来读,最后发现班加罗尔附近可玩的地方还真是不少,比如历史古城迈索尔,可以参观大王宫、代瓦拉杰市场、和查蒙迪山上的印度教神庙,还有一座殖民地时代留下的哥特式大教堂。还有慕那尔,是著名的高山度假城,稍微远一点,属于喀拉拉邦,有从前英国人造的茶园,还有野象群,号称宁静秀丽,景色美到让人摒息。
她看得心动,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口碑又比较差的国度里,一个人走远路,心灵上还是有些颤抖的。她有点想去问郁亦铭,你看这地方好玩儿吧,要不要一起去啊?最后却还是作罢,下了决心自己一个人上路。不是说再不要他帮忙的吗?她对自己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出去玩一下,你怕个鬼啊!
纯属一时冲动,她说走就走,当天傍晚就上了去慕那尔的长途汽车,不知算不算走运,还有当天去慕那尔的卧铺票出售。去?还是不去?她站在售票柜台前面做最后的纠结。
“女士,你要不要?”买票的是个毛发浓重的小姑娘,例行公事的问她。
“要,一个人,单程。”她回答,自以为这会是她这辈子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