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阿宝-今生误-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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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回身笑道:“我日行一善,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用你报答。”言罢,见那人没了声音,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便又加了一句,“你称我莫女侠也可。”
莫松因身上冷得慌,便忍不住抱怨道:“都是多出来的事,若小姐不去那土地庙,咱们现已在家里烤火吃着宵夜了。”
梅子也附合道:“那十二郎莫不是歹人吧,被人伤成这样却不愿去报官,又教人不要透漏半分,想是做了见不得人的歹事。”
阿宝呆了呆,跺脚道:“只怕他十二郎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哪有人姓十的?可见是个骗子。”
莫松道:“我倒挺说有那子息薄的人家想要多子多孙,便常在儿孙排行前加个十,长子是十一郎,次子便是十二郎。还有那叫十三爷、十四爷的,听着觉得这家儿子甚多,其实不过才三、四个,不过这个不能作大名,只是家里亲近的人才能叫得的。”
阿宝道:“罢了罢了。管他真名假名。都与我不相干。”
说话间,三人赶回莫府,却见看门的老张正搓着手正候在门口。看到他们三人,老张上来就踹了莫松一脚,骂道:“你可是闯了货了,老爷如今正在发怒,请了家法等着你呢。”
莫松忙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我这几日并没有犯错呀?”
老张道:“小姐偷溜出去,被老爷知道了,当场大发雷霆,又将夫人也斥了一通。又派了人去灯市寻,没有寻着;你也不看看多早晚了!今日有你好瞧的。”
三人面面相觑,暗自叫苦。也不及多话,片刻被押到上房,三人一溜跪下。上房灯火通明,莫主事手持一根戒尺,踱来踱去,向这三人怒目而视。阿宝不解何故,自己原先偷偷溜出府去玩儿也不是一次两次,回来也不过被训斥两句罢了,却从来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便抬眼去看莫夫人,莫夫人想是刚刚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见阿宝抬头,便对她使眼色,示意她撒娇卖乖。
阿宝自小便对撒娇卖乖无师自通,且如那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使的出神入化。先嘟着嘴,两眼汪着泪却不落下,再伸手去拉人家衣袖,神情略带委屈抬眼看人,末了可怜巴巴地再来一句“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模样,说不出的娇憨可怜,但凡闯了祸,只消这般,无需一句辩解,莫主事心便软了,非但不能责怪她,还要反过来对她百般安慰,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闯了小祸,只用第一招即可;闯了不大不小的祸,就使到第二招;前些年,阿宝与邻府小公子打架,将人家耳朵咬下来一块皮肉,害得莫主事赔了好些银子、说了好些好话时,便三招连使,躲过一场责罚。
作者有话要说:
☆、莫家阿宝(二十)
莫主事尚未及发话,莫松跪在地上先打了个喷嚏,淌出两条清水鼻涕来。他刚一回府便被带到上房,还未来得及添衣,此时冻得鼻尖通红,嘴唇发青,连冻带怕,肩膀抖抖索索,看上去只显得猥琐至极。莫主事气不打一处来,上来就是一脚,将莫松踢得歪倒在地。梅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低低抽泣。
莫主事斥道:“我的话在家里竟是没有人听了!叫你不要出去,竟然敢偷溜出去,还敢鬼混到这么晚?!”说了一句话,便停下来喘气。
阿宝也不辩解,只跪着不作声,盘算该怎么撒娇求父亲不要再生气。莫主事见她不语,以为她又把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是以更加生气,一戒尺挥过来,“啪”地一声打在阿宝背上,阿宝生平头一次挨打,呆了一呆,倒忘记了哭。
莫松顾不得许多,忙膝行上前为自己辩解:“小的在门房并不知道小姐被禁足,小姐叫梅子来喊小的,小的自然要跟着——”
莫主事冷笑一声:“看来是我冤枉了你?可要我给你赔罪?”
莫松冒了身冷汗,吓得连连磕头不语。
莫主事平日对家下人等和言细语,但却有一个毛病:爱护短。阿宝有错,只有他自己说得,别人却说不得。以往小姐闯祸,莫主事舍不得责罚她,却只拿她身边跟着她的人出气,从小到大,不知赶了多少丫头,打了多少家人。他任刑部主事一职,在外每日审案断官司,自己家里却不知出了多少冤假错案。
莫主事又稀里哗啦扔了一堆书在阿宝面前,阿宝定睛一看,却原来是她藏的一堆话本子,里头有侠客义士列传,也有三五文钱买的《五禽戏》,《剑道》,还有一本封皮是歪歪扭扭手写的《女诫》,打开一看,实则是穷书生赶考遇见富家小姐,于是深夜爬墙与小姐幽会,又被棒打鸳鸯,最终金榜题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文。
莫主事喝骂道:“你小小年纪,整日里爬房上树,不知三从四德,只一味违逆尊长!如今又看这些奇巧□□,说出来的话也男不男女不女;罢罢罢,都是我惯得你无法无天,从今后,你只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学规矩罢!”
阿宝驳道:“都是爹爹想要儿子,从小就将我当做男孩儿养,如今却又说我不男不女性子野。既然如此,小时候为何给我穿男子衣衫?送姐姐胭脂水粉,却又专门给我买男孩儿的弓箭小刀?再则,我去灯会看灯到底哪里不对了?满城都是人,凭什么我去不得?我晓得爹爹有烦心事,但为何要迁怒于我?”
莫主事说她不过,气得簌簌发抖,喘息道:“你这是要反了么?你是要反你父亲了么?拉下去关起来,待我慢慢收拾你!”又转向莫松与梅子道:“她成日里胡闹鬼混,怕也有你们两个的功劳罢?你们两个是留不住了。我也不打你们了,下去收拾收拾去庄子里吧。”
莫松心道果然,大过年的,被赶到乡下庄子去种田,真是倒霉透顶,但好歹逃过一顿板子,已算万幸了。梅子已然哭倒在地,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阿宝见为了自己任性,竟然害的他两个要被赶走,一时忘了背痛,忙也膝行上前,抱着莫主事的腿,张口结舌道:“爹爹,好爹爹,求你不要赶他们两个,都是女儿不好,他们初初都不愿出去,是女儿任性,女儿甘愿受罚,但求爹爹饶了他们这遭吧。”
莫主事一抬脚,将阿宝也踢倒在地,点着阿宝鼻子喝骂道:“你若是能有阿娇一半的听话,我也不至于这样生气!”
阿宝忙又辩解道:“我们三个在外头耽搁了些时辰,但却并不是胡来,只是看了看灯,买了些吃食,遇见赵家哥哥说了几句话,回来时又去拜了拜土地——”一抬头,却看到武姨母站在一群丫鬟婆子中,不知是否泪迷了眼,竟见她脸上有隐隐快意。
四目相对,武姨母骇了一跳,忙收敛了心神,笑着求莫主事道:“阿宝人小不懂事,喜欢热闹也是有的。老爷命她好好回去反省,今后慢慢给她做规矩,再选个妥当的丫头,能时常劝着她,也就好了。”
阿宝见武姨母惺惺作态,竟不肯再做可怜相求父亲叫人瞧笑话,便低了头,住了嘴,一副倔强相。
武姨母的话倒是提醒了莫主事,便冷笑道:“只怕好性子的人镇她不住,让丑丫去伺候她吧。”长叹一口气,到底舍不得再打阿宝,将戒尺往在阿宝身前一扔,莫夫人便趁势上来将莫主事撮弄进了里间。
武姨母作势要来扶阿宝起身,阿宝将她手拨开,自己爬了起来,武姨母面露尴尬,慢慢走了。
莫松与梅子到底被赶走了。梅子挽着小包裹来向阿宝告别,哭得梨花带雨,道:“我们只怕这辈子也见不着面了。小姐,你可别忘了我。”
阿宝也涕泪交流,唯有安慰她道:“我会求父亲让你回来,也求母亲让人照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莫家阿宝(二十一)
长安将阿宝送到鸳鸯楼内,交代清楚后便要离开。阿宝眼泪汪汪地拉着他的袖子,道:“长安哥哥,你好歹与他们说一声,不要打我骂我。”
平安掰开她这只手,她那只手便扯上来。长安一时哭笑不得,他跟着锦延,便是杀人的事也不知道做了几遭,偏不知道和阿宝这样的人如何打交道。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同她道:“你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小命,从此便老老实实的罢。将军不许你赎身,你若是聪明,便该听话些,只有如此,今后日子才能好过。”
阿宝仍不放手,又扯了他的袖子擦眼泪。长安无奈,便叫鸳鸯楼内管事的过来,含糊交代道:“这姑娘是将军吩咐送来的,还请照看些。”
那管事的忙笑道:“这个无需您老人家说,鸳鸯姐姐是最最和善不过的。从不无故打骂姑娘们,您老人家放心吧。”
阿宝便住进了宝华阁,连名字也是现成的,李宝宝姑娘是也。起初众人得知她原是莫家小姐扮作的烧火工,纷纷咋舌不已,但青楼这种地方,多得是奇人异事。也不过嚼了三两日的舌头,便无甚趣味了。
李宝宝姑娘初进青楼,既不哭也不闹,吃得多,睡的香,只是一提“接客”二字,便立即装病装死。她这套伎俩毫无新意,才装了两次,便被关入柴房,断了饮食,因长安交代过要照看些,也未被打骂折辱。
锦延时隔大半个月又去了鸳鸯楼,鸳鸯姐姐迎上去,娇嗔了他好一阵,待花厅里落座奉茶后,又问他是否要见宝宝姑娘。锦延正待要问她宝宝是谁,鸳鸯姐姐又自顾自笑道:“将军府里送来的那个姑娘,当真是个有趣人儿。”
锦延方才想起,她口中的宝宝姑娘原来是莫阿宝,遂问:“她如今怎么样?”
鸳鸯姐姐道:“她装病不愿接客,我便命人将她关到柴房里,不给饭食。一般她这样的女孩儿,只消关起来饿上个两天便乖乖听话了。到了第三天上,我亲去看她——我的天爷!她面红齿白,脸色好得不得了,哪里是饿了三天的样子?我还当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谁料竟是灶房里的厨子每日偷偷送饭食给她。我这才想起来,她是在我们灶房做过小工的。我们灶房的那个王大厨被她迷得三魂五道,她跑的那几日,王大厨几乎要死过去了——”
锦延笑笑,想了想,道:“便见见她也好。”
阿宝听说是周将军要见,倒不装了,温顺地由着两个婢女忙忙收拾打扮,又叮嘱道:“既是见贵人,不好弄那些便宜破烂货插戴,好歹给我弄些真金白银的钗环戴戴。”
那两个婢女高兴不已,拍手道:“姑娘若是早些儿想通开窍,也不至于被关那几天。”当下忙将首饰盒里的钗儿环儿给她插戴了满头,打扮的花团锦簇。
待收拾妥当,阿宝又拎着裙裾要去小解,婢女便一连迭声地催促她快些,阿宝赔笑道:“好姐姐,莫要急。我从小一心慌便要小解的。”
到了前头花厅,牡丹已然在座,见了她进去,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冷冷地看着她。她大大方方地上前施礼,道:“见过将军,将军万福。”似是头一次见到的客人。又给牡丹及鸳鸯姐姐施礼,两人但笑不语。她不敢落座,站在几人下首,垂首侍立。
锦延单手支颐,眯起丹凤眼,笑问:“可学会些什么才艺了?”
阿宝想了想,并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便摇头惭愧道:“不会……”又羞怯怯地浅笑道,“不知将军爱些什么,奴家定当潜心修习。若将军不嫌弃,今后来看牡丹姐姐时,也务必叫上奴家伺候。奴家从前不懂事,今后再不敢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