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才子-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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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进入顺天府境内时,朝中就有一个重臣写信过来,叮嘱景王做人作事要低调,不能引人注目,免得激怒了朝中的清流。
因此,他进京之后也将以前的狂妄和嚣张收敛起来,一意隐忍。
可没想到,吴伦却在这里搞了这么一出。惊动了这么多读书人,其中甚至还有监察院总宪的同年。
对于朝中清流和读书人的厉害,景王最清楚不过。
上半年他之所以被人赶出京城,还不是这些把持舆论的士林中人的手笔?
自己这次刚一回京,居然又落到读书人手头,真真是霉运高照。
好还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一点也是万幸。
罢,也顾不得什么王爷的体面,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愕然地摸着脸,吴论脑子里彻底混乱起来。
等景王等人仓皇出门,他也顾不得背后的漫天喝骂和哄笑,低着头追了上去。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前,特别是当着吴节,被王爷抽了一记耳光,这个脸算是彻底丢了。
吴伦只恨不得地上有一道缝隙好钻进去,甚至还产生过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他以后再没有法子在士林中厮混了。
景王的车驾就停在离楚腰馆一百多步的另外一条街上,吴伦出去走不了几步,就看到景王已经上了马车。
在以前,吴伦是景王身边唯一的文士,又是举人老爷,在王府中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从湖北一路进京,他都不离王爷左右。
见景王上了马车,他也跟着想朝车上爬去。
却不想,周护卫一伸手,将他栏住。
“怎么了……”
周护卫:“吴先生,王爷累了!”
“让开,我要见王爷!”吴伦羞得一张脸红得要滴出水来,大声叫喊:“王爷,王爷!”
“呸!”一口唾沫从车中吐出来:“本以为你是个张良陈平,却不想是个蒋干,走!”
车驾辘辘前行,将吴伦孤零零丢在雪地上。
第二百九十四章不速之客
雪一阵阵紧如一阵,在雪地上站着,听到楚腰馆里里的笑声。一阵冷风吹来,吴伦几乎被凉透了心。
身上一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作为一个读书人,吴伦也知道明朝读书人的厉害和难缠之处。
王爷这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动用了以前在京城埋下的棋子,这才得了一个回到中枢决策机构的机会,理由是与天子团年。
可过完年之后呢?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一过大年十五,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赶出京城,只需有人看景王不顺眼。
所以,景王这次回来,一意低调,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个基调也是当初吴伦提议的。
吴伦当初在四川时被吴节压得束手束脚,败得极惨。不过,说起来,这人还是颇有头脑的,否则也不会被景王看重,引为臂膀。
在景王身边被人一口一个“吴先生”的叫,接受众人的尊崇景仰,吴伦这段时间也有点飘飘然找不着北,还真拿自己当无双国士了。言必谈孔孟朱程,开口就是诗词歌赋,很是收获了一些崇拜的目光,内心中也开始膨胀起来。
说起这次来楚腰馆,最近彩云姑娘如日中天,京城中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如果没同她说过话,听过她的曲子,枉称名士。
做为景王府的首席先生,按照后世的说话,他又是个文青气质浓郁之人。顿时来了兴致,想去见见这个大才女。
当然,对于风月场的消费他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这种一流的清馆人,不搬出金山银海来,根本就跨不进那道门。
打个比方,现在的吴伦就起身份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而彩云则相当于一个红透半边天的女明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所以,吴伦就说服了景王过来看眼界,顺便让王爷买单。
却不想,一看到吴节,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吴伦彻底爆发。甚至还将景王搬了出来。可他还是忽略了读书人和吴节的厉害,不但丢尽了脸,还引起起王爷的不快。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景王的性格,这个王爷粗鲁无礼,心胸狭窄,偏偏胆子有小。刚才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想来他内心中已经恨了自己。
王爷若要用你时,可以将你捧到天上去。可若讨厌你了,你就是臭狗屎。
显然,刚才一幕,他是彻底对吴伦失望了。
吴伦站在雪地上,只觉得天下之大,自己却无处可去。
回王府,自己已经触怒了景王,就算回去。也不可能有以前那种地位,搞不好今后也就在里面混吃等死。
可如果不回王府,又能如何。
当初自己能够重新拿回秀才功名,靠的就是王府的力量。后来能够在乡试考场上中了举人,虽然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承认,景王在其中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从头到尾,他身上都烙着景王府的烙印。景王还说了,这次会师若中了自然是好。若不中。吏部那边他已经说好了,左右要给他一个官职。如果离开王府。自己还谈何前途。中进士,他没有任何把握啊!
雪不停落下,在外面矗立良久,两肩和帽子上就落满了积雪。
里面的笑声还在一阵阵传来,间或丝竹之声、彩云轻轻柔的吟唱、吴节的高声大笑,士子一阵接一阵潮水般的喝彩。
听到吴节的爽朗的笑声,吴伦身上一颤,强烈的妒忌涌上心头,将他从痴呆中惊醒过来。
眼睛红了:该死的吴大傻,你好好地在南京跑回四川来做什么,如果没有你,我吴伦此只怕已经娶了唐小姐,逍遥自在过活。你一回四川,不但坏了我的大好姻缘,还勾结锦衣卫坏了我的功名。好在天不绝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离开四川之后,我吴论竟然认识了王爷这个命中的贵人,中了举人。眼见着前方一片光明,可这片光亮也被你给掐熄了。
难道,我命中当真要犯你这个小人吗?
不。
现在的吴论在士林中的名声已经彻底坏了,如就此认命,还谈何精彩瑰丽的人生。
不,不能认命。
身子又是一颤,吴伦一咬牙,迈开步伐,朝景王府的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待到回去,却发现这条路是如此漫长。
大半夜的也找不到车马,只能彳亍而行。
吴论平日间享受惯了王府里的车马从人,早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这一走,身上软了,腿也酸了。
只几里地一走下来,就气喘如牛。身上的汗水一阵接一阵如泉水般涌出来,热得只想脱衣服。可两只脚却冷得快要麻木。
原来,走了这么长路,他脚上的布鞋早就灌满了雪水。
不长的一段路,吴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景王的封藩之地在湖北,他长在皇宫,成年之后,嘉靖心疼这个小儿子,在城中赐有一座大得惊人的院子做他的王府。
景王这次回京,依旧回到这里居住。
实际上,明朝的所有亲爷在京城都有王府,以备进京面圣使用。
回到王府之后,飞快地跑过自己房间,换了干净的衣裳,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就招呼一个下人给自己打洗脚水。
那下人是王爷特意派到他身边服侍的,平日里倒是百依百顺,一脸恭敬。今日却变了脸,喊了半天,却不动。
最后还哼了一声,讽刺道:“吴先生,热水在伙房,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没人。”
就沉着脸站在那里,冷笑着看着吴伦。
这自然是假话,如王府这种地方,伙房通宵都有人值班。这家伙估计也是知道自己失了宠信,觉得没必要在讨好他了。
这景王府里小人成堆,都是势力眼。
“这个小人!”吴伦正要发怒,就听到远方传来一阵阵笑声。声音很微弱,可在寂静的夜里却传得很远。
听声音正是景王,是从王府前厅传来的。
大半夜的。居然还有客来访,这事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吴伦心中一凛,当下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客气地问随从:“阿四,敢问王爷这是在做什么,这么晚还有访客?”
阿四:“吴先生,我不过是一个下人,如何知道?”神色有些不耐烦。
吴论依旧客气地说:“阿四你是王府老人。又有什么不知道的,还请教。”
吴伦的这个态度让那个叫阿四的下人很是得意,这才笑道:“是啊,我从小在王府长大,这里面的大事小情谊,还真没有能瞒过我的。今天晚上来王府的却是两个道长。一老一少。年轻那个看起来好象不是什么正经人,一进王府,眼珠子就滴溜溜乱转,落到丫头们身上,再不肯挪开。倒是那个老道长看来很有派头,头发胡子都白了,好一个神仙人物。”
“道人……”吴伦好象意识到什么,沉吟片刻,急问:“这两位道长是不请自来还是王爷传进府的?”
如果是不请自来。又能够得到王爷的接见,想来肯定会有些名气。如果是传进来的,怎么选在大半夜?
阿四:“都不是,据说这两个道人名气极响,是个活神仙,不是一般人请得动的。前天,王妃娘娘就派人送上厚礼去请,人家接了礼物,说等有空再过来。却不想。选在这么个半夜。王爷前脚刚一回府在。这两个道人就到了。看得出来,王爷还是很高兴的。对那个老道人一口一个‘胡老神仙’地叫着。”
“胡老神仙。”吴伦一震,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名字:胡大顺。
这人可是景王的旧识,在宫中做了十多年道士,可说是皇帝的身边人。
他大半夜来王府,肯定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行,如此要事,我吴伦绝对不能错过。
想到这里,吴伦也不犹豫,立即朝前厅走去。
果然,大厅堂那边有两个道人,一老一少。
老的那个看起来很是气派,估计就是胡大顺。至于小的那个,看起来油滑刁钻,倒像个市井泼皮,正是胡大顺的儿子胡元玉。
王爷也在,和老道人在院子里边说话边散步,大冬天的也不怕冷不怕黑。
胡元玉和周护卫则远远地跟在后面,免得打搅了王爷和胡大顺的谈兴。
“王爷。”吴伦一拱手,小心地站在一旁。
景王见是吴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自与胡大顺说话。
吴伦有些手足无措,显得很是尴尬。
周护卫这人是武人出身,却没有王府中那些下人们的势利眼。朝他笑了笑,而胡元玉则好奇地看着吴伦,也不知道这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在王府中担任何职。
他本就是个泼皮似的人物,见吴伦吃憋,心中好笑,眉宇中带着一丝嘲讽。
吴伦在外人面前丢脸,燥得浑身发热。
这个时候,胡大顺看了吴伦一眼,问景王:“这位是……”语气中带着犹豫。
景王随意地说了一句:“这人叫吴伦,王府中的食客,也算是本王身边人,胡神仙不必在意。”
胡大顺听景王说吴伦是他的身边人,以为是心腹,也就没有顾虑,接着道:“王爷这次请本道来,究竟有何吩咐。”
景王:“主要有两桩,一是本王最近的修炼好象出了神通,感觉有些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着手,想请教一下胡神仙;再则,想请你老人家给本王算上一卦。”
“神仙谈不上,也就是在修行界里有些小名气,值不得什么?”胡大顺一脸傲气:“也就是基本功扎实些,又侍侯万岁爷二十来年,饱读大内馆藏的道藏典籍,知道修行中各个阶段的情形。至于算卦这种事情,左右离不开周天易数,举手而为之,王爷请说。”
嘉靖从小修炼道法,可说是一个虔诚的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