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锁惊清(清穿)-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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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声尖叫,伸出左手去挡。伴随“哐当”一声,青花瓷碗砸地碎裂。我捂着左胳膊,咬住嘴唇,嗤嗤吸气。
“额娘,您……”胤禛腾地站起,双拳紧握,全身颤抖不止。跪在我左边的小玉福一手扶我胳膊,一手给我胳膊扇风。我勉强一笑,对胤禛道:“奴才没事,奴才一点事都没有。”胤禛喝道:“重新去熬药。”俯身托着我胳膊,柔声道:“跟我出去让太医瞧瞧。”我见胤禛满脸心疼,伤口的疼减少几分。看一眼又震怒又气愤的太后,摇头道:“奴才没事,太后受惊了,皇上为太后压压惊,奴才自己出去让太医看就好。”
第五十一章
雍正元年夏
小玉福扶我在侧厅坐定,太医细查一番红肿的左胳膊,笑道:“郡主放心,伤口无大碍,敷些天山雪莲浆就可以了。”
太医为我敷完药,里面传来宫女和胤禛的惊呼声,几位太医忙赶至东次间。
太后的病没有丝毫起色,到第二日子时,意识开始模糊。群医束手无策,小心翼翼的察看天子的表情,大气也不敢出。胤禛黑着脸,沉默不语。我为胤禛捶肩,劝道:“既然太后想见允禵,你就下旨让允禵回京吧。”胤禛侧头看我,淡淡的道:“为了让额娘的病早点好,我方才已传旨让十四弟进京了。”我“嗯”一声,“不要担心,太后吉人天相,不会有事。”胤禛无力靠着椅背,深深叹气。
胤禛自登基后,从没睡个安稳觉,此时眼窝深陷,双眸无神,全身笼罩在疲惫的浓雾下,仿若老去整整十岁。
我轻拍几下胤禛消瘦的肩,心抽疼得没有任何知觉,只是默默流泪。
侧厅的钟声再次响起,五月二十三日的子时过去,太后只能半张着嘴轻呼吸。我知道,她在拼命留住最后一口气等允禵。就跟我当初焦急的等胤禛一样,没有痛苦,只有害怕。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死前没有见到想见之人最后一面。
太后肯定想再次听允禵唤她“额娘”,再次抚摸允禵英俊的脸佯嗔慈笑,再次抱允禵入怀听他撒娇,再次等到雪天带允禵看雪闻香,再次……
想再多也没用,她最该想的是乞求老天给她个机会,给她个重新学习和揣摩如何作一个合格母亲的机会。
丑时,太后带着伤心和遗憾缓缓闭眼,念着“胤祯胤……”,散去最后一口气,含恨而终。胤禛一动不动的坐着,冷眼看一屋子跪着的人,厉声道:“一群没用的饭桶,统统给朕滚出去。”
威威天怒方落音,万物纷纷齐逃窜。霎时,整个侧厅很静,静得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
胤禛冰冷的手紧紧拽着我右胳膊,借着一股力摇摇晃晃起身,平日七尺的个头蓦地变矮,身子轻飘软绵,我扶着他的手臂一点都不吃紧。他叹息几声,眼泪夺眶而出。我抓着他的手,啜泣道:“难受就……”
“哭”字还没有说出口,胤禛咬着嘴唇,拼尽全力,大吼一声“额娘”,踉踉跄跄的往东次间冲。冲到门口时,蓦地止步,指着太后,一步一步往前走,冷笑道:“你真是生朕的母亲吗?你是吗?你扪心自问,你是吗?”蓦地仰天大笑,“你不是,你不是,因为你不配,你不配当朕的母亲,朕没有你这样无情无义的母亲。”走到床边,捏紧拳头,咆哮道:“你为什么要逼朕背负‘不孝’之名?为什么?为什么?”
胤禛含泪一遍遍重复“为什么”,他知道没有答案,可就是固执的质问。我想好言安慰,但明白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好站在一边垂泪。
响彻天地的哭声忽而蹦出,上冲紫禁高巅,掀翻云霄大殿。热风呜咽着配合,门窗一起动容,整个永和宫上空全是真情孝子的震震声和颤颤音。短短的两个字,满含真挚的反哺深情,报答虚无的舐犊深情。四十四年来,除了在儿时的梦中和飘渺的幻想里,从未真真切切的唤过。不是不想唤,是极想唤却唤不出口。面对一个淡淡表情、淡淡言语、淡淡举止的隔阂母亲,胤禛只能淡淡的叫声“额娘”。
胤禛坐在床沿,抱着还有一丝余热的太后嚎啕恸哭,一颗颗豆大的泪如泉涌般尽数宣泄,落在太后的衣裳上,瞬时转为无尽的悔恨和愧疚。此时的胤禛,不是叱咤大清的雍正帝,而是痛失母亲的孝顺子。
明明是深深爱着的,明明是急切想喊的,这是他生下来就应享受的权利和应尽的义务。为何到这时才用尽毕生之力喊出?到底是谁的错?谁的错?
胤禛哭够后“扑通”跪下,整整两个时辰,冰冷的身子一动也不曾动,红肿的双眼连眨都不曾眨。泪光点点,泪痕深深,尽显悲哀和伤痛。我看得出,那里面融入了悔意,但更多的是积累了数十年的怨恨。
胤禛起身时,天已大亮。宫女呈上包着冰块的帕子,我接过,为胤禛敷红肿的双眼。胤禛抚摸我右胳膊,用沙哑的声音道:“你累了一晚,歇息去吧。回头再让太医仔细看看伤势,别落下病根。没我旨意,不许出永寿宫。”我点了点头,安慰一番,一步一回头离开。
我住永寿宫东面一座独立的院落,胤禛取名为梓悠斋。
玛格给我左胳膊抹完药,跪安退下。我坐在窗边,心里很不舒坦。忐忑不安际,炎日已偏西。我在院里来回踱步,等到夕阳西下,实在不放心,正要出门,小玉福赶来,“哎呀,皇上料到郡主忍不住会出去,特意叫奴才来阻止。”
我急道:“十四爷来了吗?情绪怎么样?”小玉福低声道:“十四爷是辰时来的,先是抱着太后大哭大喊,眼泪鼻涕一大把,声音甚是凄惨,谁上去劝都不依。后来跪着,一跪就是整整一天。方才皇上要亲自奉送太后梓宫于宁寿宫,十四爷拽着不让搬,边哭边骂皇上……
我心一紧,手在颤抖,厉声道:“骂皇上什么?”小玉福叹口气,“十四爷骂皇上‘无情无义,枉为人子人兄,先是假心假意传旨让他回京,后又派人阻拦,故意不让他见太后最后一面’。皇上很生气,让安文轩大人叫几个侍卫将十四爷拉开才算完事。不过十四爷哀哭挣扎一阵,晕厥过去。”
我惊道:“十四爷有没有事?”小玉福道:“郡主放心,十四爷只是急怒攻心。奴才过来时,十四爷已醒了。不过情绪不稳定,躺在永和宫床上,或是一言不发,或是哀嚎恸哭,或是愤怒大骂。怡亲王劝说几句,十四爷气得要去打怡亲王,幸好安文轩大人在一边劝着拉着……”
我眼前一黑,瘫软在地。母子休和的希望落空,兄弟之恨越拧越紧,误会彻底解释不清。胤禛有下旨让允禵回京,但由于是口谕,三屯营副将没及时放行,导致允禵连太后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太后带着对胤禛无比的怨恨和对允禵无限的思念郁郁而终。胤禛既愧疚又愤慨,冰冷的心既难安顺,又难平静。允禵定会因为这事,越来越仇视胤禛。
母子三人为何会是这种结局?阴阳相隔互相怨恨,生生相隔互相仇视,留下不知内情的流言蜚语和后人的偏颇质疑。将来“逼母”的帽子扣在胤禛头顶,想要做孝顺子的他情何以堪?
为了让太后瞑目,胤禛在太后梓宫前谕旨,将允禵晋封为郡王。可能对太后的过分偏袒和种种刁难窝火,颁布谕旨时,严厉斥责允禵无知狂妄、心高气傲,警告他以后若还是讳恶不悛,触犯国法家法,定会治罪。
太后逝世后,胤禛在苍震门外设帷幄居住。此时正值北京酷暑,骄阳炙烤大地。胤禛向来畏热,加上心神俱伤,期间屡次晕厥。繁琐的丧礼完毕,一病不起,卧床月余才稍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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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端药进养心殿,道了声安。我接过药,“我来就好,你退下吧。”进了东暖阁,胤禛正在批阅奏折。我嗔道:“太医说要好好歇息,你怎么不听话呀?看一个时辰必须卧床休息,听见没?”胤禛并未回答,双眸紧紧盯着奏折,眉头微蹙,脸色颇为不悦。
我把药碗奉到胤禛面前,柔声道:“先喝药吧。”胤禛应了声“嗯”,还是低着头,冷声道:“朕生病数日还坚持批阅奏折,朱批一写就是一大段,他居然给朕来个无事可奏?无事?真的无事?就算无事,问问安也好啊。这个狗奴才,朕不但要严厉批评他,还得好好惩罚他。”
我伸长脖子,想看胤禛写些什么。胤禛抬头,笑道:“小心脖子给拧到了,你先忙你的,我写完后读给你听。”我见胤禛脸上洋溢坏笑,估计又要作弄哪位奴才了,深松口气。
阿弥陀佛,终于有一丝喜色。两个多月来愁眉不展,人瘦一圈,皱纹凭空多出好几条,让我心疼又着急。
胤禛写完,药已不烫。我服侍胤禛喝完药,唤玛格来收拾药碗。胤禛拿起奏折,笑道:“尔缘何无奏事?初次不奏,尚待何年?殊玷厥职。身为一旗副都统,朕如是垂问,一事不奏,已属违旨;观测各官所奏,权衡是非再奏,更属狡诈。不奏却称无奏事,乃弥天大谎。不专心思索,顾惜心血,不忠且懒。不仰副主子垂询之意,乃大不敬也。若无奏事,为报答朕之此恩,写十张奏来。”
前面的一大段倒无特殊之处,只是一些主子批评奴才的话,最后一句让人忍俊不禁。
我趴在胤禛肩头,哈哈大笑,“你应该在‘十张’后加上‘满是字之’四个字,不然他在十张奏折上全写‘无事可奏’,怎么办?”胤禛笑意全无,放下奏折,喝道:“你太小瞧我的威严了,你放心,他收到我的朱批,定吓得睡不好觉。再过几日,保证会有写满字的十张奏折呈上。你若是不信,我跟你打赌。”
第五十二章
雍正元年秋
胤禛摘下墨漆色眼镜,摸着自个下巴,慢悠悠的道:“赌什么好呢?赌什么好呢?我见胤禛面带坏笑,双眸在我身上来回游走,预料他肯定又想作弄我,忙道:“我不跟你赌,免得被你整得哭笑不得。”
胤禛道:“可我想赌。”我竖起大拇指,夸道:“你是历史上最有威信的皇帝,好不好?我猜想这个狗奴才收到奏折后,定吓得……”嘴凑近胤禛耳朵,嬉笑道:“定吓得屁滚尿流。”胤禛轻扬眉角,戳了我额头一下,“女子说这话,像什么样?”我嘻嘻一笑,“只在你面前说而已嘛。”胤禛摇头微笑,继续批阅奏折。
我舒口气,坐在软榻上绣一个长方形的明黄眼镜套。很久没摸针,有点生疏,一簇蕙兰,一拆再拆,反复研究,绣了四次才满意。
胤禛的情趣爱好很特别,眼镜每隔一个时辰便要换戴一次,用眼最多的六个时辰还要多加六副。我准备绣十八个眼镜套,这是第一个,作为中秋之礼送给胤禛。尽管胤禛什么都不缺,但礼轻情意重,况且还是我亲手所绣。
“我反复强调过让他有事跟允祥商量,可他并没理解我的意思,居然瞎跑门路。难道是嫌允祥这个靠山不牢固吗?真不知是老实忠厚,还是愚蠢不懂事。”
胤禛不咸不淡的话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我放下绣花绷子,低声道:“他做错什么事了吗?”胤禛道:“具体的你就不要管了,我只是告知你他的变化,免得到时你以为我故意刁难他。”我“哦”一声,不再说话,看着地面发呆。
人是矛盾的结合体,总会一面祈求不好的时日快点过去,一面又怕接受已知事实。眼下是雍正元年,看起来还早,但时间若流水,转世即逝。雍正三年到五年是个多事之期,很多熟悉的人都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