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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深渊上的火-第9章

小说: 深渊上的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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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起来,一时摇摇晃晃有点眼花,鼻子里还是一大股子烟味儿。不管他,要紧的是好好想个逃出去的办法。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房间大极了,一点儿也不像他在故事书里读过的地牢。天花板高高的,弯成一个拱顶,上面开了十二道竖槽。阳光从其中一道竖槽里射进来,飞舞着细小尘埃的光柱洒落在镶着垫子的墙壁上。只有这一个光源,但像这样的好天里,房间里亮堂得很。拱顶稍下来一点,从房问的四个角向外伸出几个安着低矮护栏的包间似的房间。他可以望见那些包间后面的墙上装着门。包间面向房间垂下许多沉甸甸的卷轴,上面印着很大的字。他走到墙边,摸摸硬硬的卷轴的质地,原来那些字都是画在上面的。要想改变上面显示的内容,只有一个办法,擦掉。哇!就像古时候的尼乔拉星球,那时候连斯特劳姆文明圈都还没有呢。卷轴下面是一块黑石头,很光滑。有人用什么白色的东西在黑石头上画画,几只直撅撅的狗。画得糟透了,杰弗里不禁想起幼儿园小孩子画的儿童画。

脚步停了下来。他想起留在船上、搬在船外的那些孩子。就在几天前,他还和他们一块儿在超限实验室的学校里嬉戏玩闹。上一年过得真是怪极了:既无聊,同时又刺激。那么多家人挤在简易房里是最好玩不过的,可大人几乎没什么玩儿的时间。到了晚上,天空和斯特劳姆大不一样。“这里已经超出了飞跃界,在飞跃界之上。”妈妈就是这么说的,“我们在这儿制造上帝。”第一次说这话时,她哈哈大笑。可到了后来,人们说这话时的神情越来越惊恐。最后几个小时简直跟发了疯一样,冬眠程序训练平时练得很多,这一次动真格的了。他的所有朋友全部都在那些箱子里……一片死寂中,他哭了起来。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哭泣,没有人能帮助他。

哭了一会儿,他又动开了脑筋:只要那些狗不乱撬冬眠箱,他的伙伴们就应该没事。要是爸爸妈妈能让它们明白过来就好了……

房间里四处放着奇形怪状的家具:低矮的桌子柜子,还有架子,像孩子们玩的攀缘架,和大门一样,全都是同一种浅色木料。最宽的桌子上摆着几个黑色枕头,还有不少卷轴,上面画满符号和静止的图案。他沿着一堵墙走到头,大约十米长。石砌地板尽头的墙角是两两挨在一起的沙坑,好大的味儿,比烟味还冲。厕所的味儿。杰弗里咯咯咯笑了,这些东西真的像狗!

镶着垫子的墙把他的笑声吸收了,一点回音也没有。有什么东西……杰弗里上下左右四处张望。他还以为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细细一看,这间“地牢”里有不少可以躲藏的地方。好长时间里,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静悄悄的……几乎静悄悄的。就在他的听力极限处,有点哼哼声,别说爸爸妈妈,连约翰娜都不可能听见——有东西!

“我——我知道你在这儿。”杰弗里大声喊道,声音尖厉。他往一旁退了儿步,想在不接近的前提下从侧面观察家具背后。那个声音还在,他既然已经留意了,便觉得声音比刚才清楚多了。

一只柜子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长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比带杰弗里来这里的东西小得多,但嘴巴的形状是一样的。双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杰弗里慢慢朝它蹭过去。一只小狗?脑袋缩了回去,接着又更探出来一些。从眼角里,杰弗里发现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又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桌子底下盯着他。杰弗里愣了愣,有点发慌。但房间里没地方可逃,再说,这些东西说不定还能帮他找妈妈。杰弗里跪下一条腿,慢慢伸出手:“来……这儿来,狗狗……”

小狗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手。和小狗一样,杰弗里也被迷住了。小狗狗真漂亮呀。人类(还有其他种族)驯养狗已经多少千年了,发展出无数品种,但就算这样,这一只的品种也是够奇怪的……不过怪也怪不到哪儿去:厚厚的短毛,像黑白相间的天鹅绒,两种颜色,宽宽的一道白一道黑,黑白分明,不杂一丝灰色。这一只的整个小脑袋全是黑漆漆的,腰部以下才白一道黑一道,扁扁的短尾巴耷拉下来,一点儿也不张扬,紧紧捂着屁股。它的头上、两肩有几小块没有毛,裸露着黑皮肤。最奇怪的是它那伸缩自如的长脖子,不大像狗,更像某些海洋动物。

杰弗里动动手指头,小狗的眼睛睁大了,露出眼珠周围一圈眼白。

什么东西捅捅他的手肘,杰弗里吓得差点蹦了起来。这么多!又爬出来两只,盯着他的手看得不眨眼。他发现第一只的地方现在己有三只,都紧张地蹲着,观察着他。看看钻出来这几只,它们一点都不吓人,也没有不友好的表示。

一只小狗伸出狗爪搭在杰弗里手腕上往下轻轻按,同时另一只伸过嘴巴舔着他的手指。粉红色的舌头有点粗拉拉的,圆圆窄窄一溜。尖尖的哼哼声更响了,三只小狗全挤过来,嘴巴扯着他的手。

“轻点!”杰弗里道,缩回手。他记起了大狗嘴里的尖牙。房间里忽然一片咯咯声、嗡嗡声。嗯,它们的叫声更像怪里怪气的鸟叫,不大像狗。又一只小狗挤过来,滑溜溜的鼻子凑近杰弗里。“轻点!”小狗说,跟男孩刚才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但它的嘴却压根儿没张开。它来回扭着脖子……想摸摸?他伸出手。毛皮真软和!嗡嗡声更响了,杰弗里的手可以透过毛皮感到振动。声音不单是这一只发出的,四周全是。小狗转过脑袋,鼻子在男孩手里蹭来蹭去。他感到狗嘴衔住自己的手指,也看得见牙齿。可小狗挺小心,没让牙齿碰上杰弗里的皮肤。狗舆子尖碰上去感觉像两根非常非常小的指头,在他自己的指尖周围一张一合翕动着。另外三只小狗拱进他另一条胳膊下,仿佛它们也想摸摸。他感到几只狗鼻子拱着他的后背,想把衬衣从裤子拽出来。几只狗的动作协调得惊人,几乎相当于一个长着两只手的人拉扯他的衬衣。这儿到底有多少只小狗?一时间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应当万事小心提防,杰弗里在地上滚来滚去,抚摸拍打着这几只小坏蛋。房间里四处传来让人惊异不已的尖叫声,两只小狗爬着钻进他的胳膊肘下,至少三只跳上他的后背,鼻子蹭着他的脖子和耳朵。

杰弗里觉得自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大外星人看出他是个小孩子,却没弄清楚他究竟有多大年纪,于是把他送进了它们自己的幼儿园!妈妈爸爸这会儿说不定正跟他们谈话呢,一切都会顺顺当当的。

铁大人这个名字不是随便起的。铁,最现代化的金属;铁,可以打磨得锐利无比,绝不卷刃;铁,即使白热也不会折断;铁,剜刀杀敌的利器。铁先生是精工锻造的杰作,刻刀最伟大的作品。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格培育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比如育种,就是人格培育的一种低级形式。前者着重于体格方面。但即使是精于培育的高手也承认,一个共生体的心智能力源于其各个组件,途径多种多样。语言能力几乎总可以归结到两三个组件身上,还有一个负责空间感知能力。美德和邪恶的产生则更加复杂。例如,勇气、良知,不可能主要源自某一个特定组件。

和他的大多数其他成就一样,剜刀对这个领域的贡献应该归功于他对于本质的冷酷无情的把握。剔除所有不重要的因素,紧紧抓住最重要的核心。他不断实验,不断抛弃,只留下最成功的成果。他依靠训练、纪律、控制和扬弃,选择最优秀的组件,一旦发现任何缺陷,立即抛弃绝不留情。积七十年的培育经验,他创造了铁先生。

取得自己的名字之前,铁先生在扬弃方面下了多年苦功。必须确定哪些组件组合在一起才能融合成自己所渴望成为的那个人。没有剜刀的铁腕强制,他是不可能成功的。比如,如果你摒弃了自己的一部分,而这部分正好是产生顽强意志的关键,你怎么才能像钢铁一样毫不退缩,坚定地继续自己剔骨割肉的扬弃实验?对于扬弃过程中的心灵来说,这个过程是心智的大混乱,充满剜肉补缺的痛苦和恐怖,不断记忆,不断忘却。两年里他所经历的人格改变超过了大多数人两个世纪的变化,而且,所有这些改变都是在控制引导之下完成的。有一个最关键的转折点,当时他和刻刀确认了三个组件,它们相信良知,智力迟缓,拖了整个组合的后腿。其中又以一个起枢纽和主导作用。把它干掉,换上适当的组件,结果便判若两人。那之后一切便轻松了——铁先生于是诞生。

剜刀出发去颠覆长湖共和国,顺理成章,他最优秀的作品暂摄大位。五年里,铁先生统治着剜刀的心脏地带,不仅替刻刀守住了家业,还大大拓展了他的主子过分小心不敢扩张的王国。

但今天,在太阳绕行秘岛一周的时间里,他有可能丧失一切。

铁先生踏进议事厅,四下看了看。饮料点心摆放很适当,阳光从顶槽泻下,正照在他希望照亮的地方。他的助手施里克的一部分侍立在房间一角。铁先生道:“我要和来人单独会面。”他没有用“剜刀”这个名字。那个白衣侍从匍匐而出,他缩在视线之外的那部分推开房间另一边的大门旁。

一个五位一体走进门来站在阳光下。三只雄性,两只雌性。此人外观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剜刀从来不以相貌慑人。

两个头抬了起来,为其他三个遮挡刺眼的阳光。这个共生体向议事厅对面看去,看着二十码外的铁大人。“啊,……小铁。”声音很温和,解剖刀背轻抚你的喉头时就是这么温和。

来人进来时,铁先生正正式式鞠了一躬。一听这个声音,他的五脏六腑一阵抽搐,不自觉地肚皮贴地。是他的声音!这个共生体中至少有一部分真正的剜刀的成分。金银肩章、帅旗,只要抱着必死的决心,任何人都可以假冒……但铁先生记得那种举止风度。此人今早一露面,部队立即将他铁先生的钢铁命令置之不顾,他对此一点也不惊讶。

那个共生体阳光照耀下的几只脑袋上全无表情。阴影中的脑袋上是不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其他人在什么地方,小铁?今天的事意义重大,是我们有史以来最大的机遇。”

铁先生的肚子抬离地面,立起身来站在护栏旁:“大人,还有一些问题必须首先解决,限于您和我之间。很明显,您是有很多剜刀成分,但究竟有多少——”

对方的笑意现在很明显了,暗影中的几只脑袋上上下下动弹着:“是啊,我知道,我最出色的作品一定会提出这个问题……今天早上,我宣称自己是真正的剜刀,替换了一两个组件以进一步强化自身。但是事实却更……复杂一些。共和国发生的事你也知道。”那件事是剜刀最大的赌博:对整整一个国家动刀子,替它剔肉剜骨。丧生的人将数以百万计,更多的人将被重新铸造。其结果将是一个集体的新生,除热带地区之外最大的集体。这个剜刀帝国将不再由大群大群全无集体意志、只会在树林里东钻西刨的乌合之众组成,它的统治者将是世界历史上最才华横溢、最无情的共生体。这样一支力量,全世界没有哪个民族能够抵挡。

“风险是巨大的,但我们的目标更为伟大。我当然会小心从事。数以千计的人皈依我们的剔割运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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