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的火-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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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说。跟过去的写写画画·贾奎拉玛弗安一模一样。和他不同的是,这些残体绝大多数还能活下来,有些已经在互相融合,极力重新塑造出一个新人。这种努力有时是能够成功的,比如行脚·威克乌阿拉克疤瘌就成功了。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还要走很长的路,才能重新组合成为一个完整的共生体。
约翰娜坐在面对女王的第一排士兵中间,紧挨着斯库鲁皮罗。这位炮兵司令保持着爪族阅兵式上的稍息姿势:屁股坐地,挺起胸膛,大多数脑袋面朝正前方。斯库鲁皮罗在这场战斗中受伤不轻,他的白脑袋身上新添了几处烧伤,其他成员中有一只滚下坡道,摔坏了肩膀。不过他仍旧雄赳赳气昂昂地戴着他的小翅膀耳罩,但神态中带着几分平常见不到的谦逊。也许是因为站在队列中的缘故、再加上马上就会因为大无畏的英雄行为荣获一枚勋章。
女王仍旧穿着那身带兜子的特制衣服,每只脑袋面对不同方向,正视从各个方向面对她的部下。约翰娜到现在还是不大懂爪族语,如果没有机器帮助,一辈子都别想说这种语言。但女王的话大多仍在她的听觉频率之内。女王之所以用这种调门,是因为低频声比高频声传得更远。虽然没有记忆体助理和语法编译器,她还是听懂了一点点。比如激昂的语气,还有士兵们“嘎、嘎、嘎”的声音(相当于欢呼)。至于女王用的字眼儿,这个,幸好有许多单音字,如果她听得非常非常认真,还能听出个把单字的意思来。唉,可惜行脚不在她身边,他的同声翻译真是一绝。
……至于现在,女王肯定是在表扬自己的部下,四面八方“嘎、嘎、嘎”的声音接连不断,真像一大群鸭子。女王一只头一低,从一只碗里衔出一个雕着什么花样的小东西。她喊出一个共生体的名字,一个多音阶的和声,图姆普蒂蒂图姆吞。如果多听几次,约翰娜觉得自己也能念出这个名字,就跟“贾奎拉玛弗安”一样。说不定这个名字里面还有意义哩,好比“威克乌阿拉克疤瘌”。
从第一排听众里走出一只成员,一溜小跑跑向女王,几乎跟女王最靠近它的那只组件鼻子碰鼻子才停下脚步。木女王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表彰它的勇猛吧,然后,两名女王成员把那个小东西——胸针?——别在这个组件的衣服胸口。得到勋章的组件利落地一个转身,跑回自己的组合。
木女王又衔起一枚勋章,喊出另一个共生体的名字。约翰娜朝斯库鲁皮罗斜过身去,“这是在做什么?”她迷惑不解地问,“为什么得勋章的只有一个成员?”还有,为什么敢于如此靠近另一个共生体?
斯库鲁皮罗军姿笔挺,比大多数组合更加英武,不想理睬她的问题,只偏过一只脑袋,“嘘!”他正想转回头,约翰娜一把揪住他的一件军装不放。“你傻了?”他只好回答,“勋章是颁给整个组合的,一名组件趋前受领勋章。多了的话就乱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另外三个共生体依次“趋前受领勋章”。有的威武雄壮,像故事中的人类战士,还有的开始还麻利,可一走近女王便畏缩起来,显然连脑子都糊涂了。
约翰娜忍不住了:“喂,斯库鲁皮罗!咱们俩的勋章什么时候发?”
这一回,他连看都不看她了,所有脑袋都僵硬地面向女王的方向:“那还用说,当然是最后。是咱们干掉狼巢、救了木女王本人的命。”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紧得几乎颤抖起来。他吓得魂不附体。突然间,约翰娜明白了。一只成员靠近木女王,显然不会扰乱女王的自我意识,但伸前成员的一方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将你的一部分伸进另一个共生体中,意味着丧失一部分自我,只能完全寄希望于对方的善意。这样看来……对了。约翰娜想起自己玩过的互动式历史小说。在蒙昧时代的尼乔拉,女士们①参见女王时必须将自己的剑上呈女王,然后跪下,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给对方处置,以这种方式表示自己的忠诚。眼下的情况与之相类。看看斯库鲁皮罗现在的样子,约翰娜意识到,虽然只是个形式,但对共生体们来说,丧失一部分自我的仪式仍然让人十分恐惧。
又颁发了三枚勋章,接着,木女王呜噜一声,叫出斯库鲁皮罗的名字。炮兵司令完全僵硬了,几张嘴里发出吹哨一样的轻声。共生体只有接近昏迷状态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约翰娜·奥尔森多。”木女王道。然后又是一阵爪族语,大概是让他们出列上前。
【①尼乔拉星球是女性主导的社会,所以这里用“女士”取代“骑士”。】
约翰娜站起身来,斯库鲁皮罗的组件们却一动不动。
女王发出一声人类的笑声,拿着两枚勋章,笑着说:“约翰娜,我一会儿再用萨姆诺什克语给你解释,现在你只管跟斯库鲁皮罗的一个成员上来。斯库鲁皮罗?”
突然间,两人成了全场瞩目的中心,几千双眼睛注视着他们。没有一点“嘎、嘎”声,也没有思想交流的背景声。这种万众瞩目之下无遮无蔽的感觉,约翰娜自从在学校演出中扮演第一位殖民者以来从未有过。她低低埋下头,凑近斯库鲁皮罗的一只脑袋:“来吧,伙计,咱们是大英雄啊。”
回望着她的几双眼睛又大又无助,“我做不到。”声音几不可闻。虽说摆足了大炮兵的大架子,雄赳赳气昂昂,旁若无人,但心底里,斯库鲁皮罗实在吓坏了。当然不是因为见不得场面,出不得众。“打完仗才收拢,这么快又要割裂自我,我做不到啊。”
俩人身后传来一阵阵呜噜呜噜的嘀咕声。是斯库鲁皮罗手下的炮兵。天人啊,他们会因为这个瞧不起他吗?这就是中世纪,欢迎来到中世纪。这帮蠢货!打仗的时候,是炸了群、打散了的斯库鲁皮罗救了你们的那身皮!可现在——
她的双手压在两只组件的肩头:“你忘了?这种事咱们俩刚做过,就在打仗的时候,咱们不是成功了吗?”
几只脑袋点了点:“算是吧,但如果只有我的一部分……绝对成不了事。”
“说得对,只有我一样不成。但咱们合在一块儿,就能干掉狼巢。”
斯库鲁皮罗盯着她看了一秒钟,眼睛眨巴着:“是啊,咱们打赢了。”他站起身来,几只脑袋猛一摇晃,炮兵耳罩甩来甩去,“说得对!”他的白脑袋凑近了她。
约翰娜直起身来,和白脑袋步出行列,走进前面的开阔地。离开行列四米,六米。她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离其他斯库鲁皮罗十二米了,白脑袋打了个趔趄,眼角瞥了她一眼,脚步慢了些,但仍然继续向前走。
约翰娜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白脑袋上,连仪式的过程都记不太清了。木女王发表了很长的演讲,她一点儿也听不懂。不知怎么一来,她和白脑袋都得到了一枚精工雕刻的勋章,别在衣领上,然后转身朝其他斯库鲁皮罗走去。直到这时,约翰娜才再一次意识到其他数千共生体,聚集在森林树冠形成的天篷下,一直延伸开去,望不到尽头。而且,他们每一个人好像都在放声欢呼,声音最响亮的就是斯库鲁皮罗的炮兵。
午夜。他们现在驻扎在谷底,每天有三四个小时见不到太阳,被北面高高的谷壁挡住了。虽说现在没有太阳,但感觉既不大像晚上,也不像黎明。北面的烟雾好像更浓了,都能闻到烟味儿了。
约翰娜从炮兵驻扎的地方走向营地中央木女王的营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树根处那种小动物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庆祝活动本来还会延续得更久一些,但大家都知道,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开始准备,爬上山谷的北坡。营地里只偶尔传来一阵笑声,时而走过一个共生体。约翰娜把鞋挂在肩上,赤脚走着。气候很暖和,脚下的地苔踩上去软软和和,舒服极了。头顶上树冠形成的绿色天篷时时露出一块灰蒙蒙的天空。她几乎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也想不起之后将要发生的一切。
木女王营帐周围的哨兵没有喝令她站住,只轻轻呼唤了几声。毕竟,这儿没有别的人类成员。女王探出一只头:“约翰娜,进来吧。”
营帐里,女王还是按平常的老习惯盘成一圈坐着,把两只幼崽围在中间。里面很黑,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丝光。约翰娜一头扑倒在自己平常睡的那摞枕头上。自从今天下午颁奖的大场面以来,她一直想对女王提点意见。但……和炮兵们的欢聚刚刚过去,真不想破坏那种欢乐情绪。
木女王一只头一偏,望着她。两只幼崽同时摆出同样的姿势。“你参加了聚会,我看见了。狂欢之后你还是很清醒。到现在,我们的大多数食物你都能吃了,除了酒。你一点酒都没喝。”
约翰娜耸了耸肩。是的,又怎么了?“小孩子不准喝酒,十八岁以后才行。”这是人类的习俗,她的父母很支持这条规定。一两个月前,约翰娜刚满十四。她出生的那个小时一到,数据机便提醒她了。她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她这时还在超限实验室,或是斯特劳姆文明圈,自己会不会偷偷溜出去,和朋友一块儿碰碰诸如喝酒这类禁忌?多半会的。但是她在这里,没有父母管束,又刚刚当上大英雄,却一滴酒都没沾……也许,正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这里,不做违背他们心愿的事仿佛能让他们离自己近一点儿。泪水涌上眼眶,她感觉到了。
“嗯。”木女王好像没注意她的表情,“行脚也是这么说的。”她轻轻敲了敲两只幼崽,笑着说,“我想,这种规定有道理。这两个,不等长大点儿,我是不会给他们酒喝的。但我猜,今儿晚上,他们从我这儿喝了点儿二手酒。”营帐里有一丝淡淡的酒味儿。
约翰娜胡乱擦了把脸,她现在不想讨论小孩子的行为举止。“你知道,今天下午,你不该那样对待斯库鲁皮罗,那种做法不大好。”
“我——是的。我事先跟他谈过,他不愿像那样受领勋章,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脖子太硬……该怎么说来着?固执,对吗?如果我知道他会难受到这种地步,嗯——”
“他差点当着所有人的面散了群。如果我的理解不差,出那种事儿非常丢人,对不对?”
“……是这样。但是,当着众人的面,我给予他荣耀,他宣誓向我效忠,以荣耀交换忠诚,这一点非常重要。至少,我是这样管理下属的。当然,行脚和数据机肯定拿得出十几种其他的领导手段,但是你瞧,约翰娜,我需要这种交换,我需要你和斯库鲁皮罗当着全体士兵的面,受领勋章。”
“是啊,我知道。‘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诸如此类的话。”
“闭嘴!”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怒气。约翰娜这才意识到,不管是不是中世纪,自己面前的仍然是一位女王。“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国土两百哩,向北深入剜刀的领地,几天之后就会与敌人交火,许多人会死去——为了我们还不大清楚的某个目标战死。”
约翰娜的心往下一沉。如果她不能夺回飞船,完成爸爸妈妈未竟的事业……“求求你,木女王,一定要进行到底!这么做是值得的!”
“这我知道,行脚也知道。我的内阁成员大多也同意,当然,提案通过得很勉强。但是,我们的内阁成员跟数据机谈过话,看见过你们的世界,知道你们的科学能做出什么样的伟绩。但另一方面,在这里聚集的绝大多数士兵,”她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