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的火-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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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的射线束只有不到每秒一万焦耳的能量,还不够烧热空气。但经过那个凸起反射到晶体罩之外,几千公里以内都能发现这个信号。位于这块殖民地另一面的纵横二号更可以清清楚楚地收听到。
车行树们再一次逼近了他。该死的!这下子他不能让射线枪持续自动发射信号了,得拿这个“信号发射器”派更重要的用场。范飞过一个又一个“山谷”,绕到离同伙最远的车行树背后。现在是一对四了,或者是一对五?他的火力更强,情报更全面,但只要一点坏运气,他就死定了。他飘了起来,接近下一个目标,悄没声地,谨慎地……
手臂一阵灼热,连盔甲都烧熔了,发出炽热的光。他挣扎着逃开,一路撒下液化的白热金属液滴。范猛地加速,径直飞过三座小丘间的空地,向下面的车行树猛烈开火。一道道交织的自光闪过他身边。转眼间,他已冲到下一个隐蔽点。他们好快的枪,简直像装备了自动瞄准器。也许真的有这种东西:他们的小车。
剧痛袭来。范痛得蜷缩起来,大口喘着粗气。以前他也经受过这种疼痛,如果伤势也跟从前一样,肯定连骨头都烧焦了。他疼得淌出了眼泪,直想呕吐。一阵眩晕,他的清醒意识渐渐消散。挺过来。再坚持一两秒钟,否则永远别想苏醒。对手现在离他更近了,但他刚才射击的那一株已经变成了一个红热的大弹坑,周围散落着小车碎片。他的太空服自动收紧伤处的盔甲。一凉,这是自动注射麻醉剂。疼痛感慢慢减轻。范绕过小丘,极力避开剩下的三名对手。对方发现了他的飞蠓,每隔几秒钟便是一声炸响,山头紧接着火光一闪,像小型火山爆发。对付飞蠓至于吗?不过他的侦察机器人越来越少了……他正逐步丧失自己最大的优势。
蓝荚在什么地方?范轮番调出剩下的飞蠓传来的图像,自己也睁大双眼四处搜查。这个混蛋,又飞到空中去了,高悬在战场之上——他的同族车手却并不伤他。正报告我的行动呢。范一个翻滚,笨拙地抬起枪,瞄准那个小小的身影——又犹像了。你的心肠变软了,纽文。蓝荚突然加速俯冲,蒙布翻翻滚滚飘在他身后,显然已经把喷气推进器开到最大。下面是熔化的金属发出的噗噗声,射束炸雷般的爆炸声。与这些相比,蓝荚的俯冲无声无息——朝离他最近的伏兵猛冲下来。
距地面三十米。车手扔出一个见棱见角、块头不小的东西,然后一个急刹,转向一旁,消失在几座小丘后。同一时间内,距离近得多的地方传来结结实实一声“砰——哐”。范手下的飞蠓已经所剩无几,但还是派出一只,瞧瞧小丘另一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瞥见一辆小车,一段砸扁的树干,旁边枝叶四散。强光一闪,飞蠓完蛋了。
现在只剩下两名伏击者,其中之一便是绿茎。
整整十秒钟,双方谁都没有放一枪。但战场并没有彻底安静,他盔甲中枪的地方熔化之后流淌下来,慢慢凝结,冷却过程中不断迸裂。头上高处是空气泄漏处发出的呼呼声,地面上也是一阵阵风,嗖嗖嗖的,时断时续,不得不时时调节喷气装置,才能在一个地方待着不动。他突然有了个点子,不调节喷气装置了,让地面气流带着他无声无息飘出藏身的谷地。在那儿,轻轻的咝咝声,不是他自己的喷气推进器发出的。又发现一个。两株车行树摸索着,从不同方向向他逼近。也许他们无法准确判定他的方位,但两人之间肯定有联系,可以协调行动。
疼痛忽而袭来,忽而消退,他的清醒意识也一样,突然一阵恐慌,眼前一黑。他不敢随便乱用麻醉剂了。树梢。从附近一座小丘探出来。他停下来,一动不动,盯着那段树梢。枝条末端极可能有感应器官,可以感应到活动目标……两秒钟过去,范的最后一只飞蠓报告,另一株车行树从那边悄悄飘过来了。现在,两株车行树随时可能一跃而起。范恨不得自己手里有带武器的飞蠓,只要能弄到这么一只,让他拿什么换都成。准备来准备去,瞎折腾半天,却连这个都没想到。现在后悔也没用。他等待着,等着自己的头脑重新清醒一会儿。只消一小会儿就行,他就可以以最快速度扑向对手,开枪。
哗啦哗啦一阵枝条摇摆声,声音很大。来者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范的飞蠓看见蓝荚在一百米外一段金属板条墙后滚动,从一个隐蔽点滚向下一个隐蔽点,越来越接近绿茎。那种哗啦声是怎么回事?恳求?虽说和车手们一起生活了五个月,范对他们的语言仍然只有一点点最模糊的概念。但绿茎,那个总是羞羞涩涩、老老实实的绿茎,却没有回答伴侣的呼唤。她掉转枪口,朝板条墙一阵猛扫。第三株车行树也从远处探出身子,准备朝板墙后开枪。他的角度正合适,一旦开火,准能把蓝荚当场消灭。只可惜这个动作正巧使他暴露在范·纽文的枪口下。
范开枪了,同时猛地冲出自己的藏身处。现在是他惟一的机会。只要来得及掉头,就能在她打死蓝荚之前干掉她——
这个动作本来很轻松,空中一个翻滚,他就能头下脚上,从上往下正对绿茎。问题是以他目前的状态,没有哪个动作是轻松的。范的动作变形,身体急转起来,下方地面转个不停。不过方向倒是对头,下面就是绿茎,正朝他转过枪口。
但还有蓝荚,从板墙中断处被绿茎的火力打得红热的立柱间冲了出来,放声呼喊,声音在范的耳边震响:“请求!别杀她,别杀——”
绿茎犹豫了一瞬,接着掉转枪口,指向冲来的蓝荚。范扣下扳机,借着身体的旋转,让射线扫过地面。清醒意识迅速消退。瞄准!精确瞄准!一束炽热的射线翻起地面,移动着,击中一个黑乎乎鼓起的东西。蓝荚小小的身影仍在冲过这一片废墟,冲向绿茎。这时的范却旋转着飞向远处,他已经想不起怎么才能把身体翻转过来。天空在他眼前缓缓旋转着:
发蓝的月亮表面掠过一道黑影。一艘飞船,朝这边飘了过来,上面是轻柔的动力脊。真像一只大虫子啊。青河舰队怎么会有……我这是在哪儿?……清醒意识消失了。
第二十九章
梦。他又丢掉了船长职位,被罚去照管飞船温室里那些带斑点的植物。叹气。范的任务是替它们浇水,让它们开花。可他发现花盆下面有轮子,滚到他身后,耐心地等着他,发出轻轻的哗啦声。过去那么漂亮的植物,现在却充满邪恶。以前,范很乐意替它们浇水,替它们除去杂草。他一直十分喜爱它们。
可是现在,只有他才知道,它们是活生生的敌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在他一生中,范·纽文不止一次在自动化医护室里苏醒过来。他几乎习惯了棺材一样合得紧紧的医疗槽、没有任何装饰的绿墙、各种缆线和管子。但这里不一样,他过了好一阵子才弄清自己身在何处。像柳条一样的植物朝他弯着,围着他,在温暖的和风中轻轻摇晃。他仿佛躺在一个小水塘上方的一块林间空地上,身体下面是最轻软的地苔。水面上拂动着夏日的微风。真好啊。只是叶片毛茸茸的,不同于他以前见过的任何绿色植物。这里是另一个族类心目中的家。他伸手抓向离他最近的枝条,却撞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离他的脸只有五十厘米。一道弧形的墙。尽管有那么多障人耳目的美景,这里的医疗槽仍旧和他记忆中的差不多,连大小都一样。
脑袋后面咔嗒一响,眼前的田园美景一下子无影无踪,夏日微风也不见了。什么人飘到了他的医疗槽上方,是拉芙娜。“你好,范。”她的手伸进医疗槽,紧紧握住他的。她的吻轻轻颤抖着,她的神色憔悴,好像一直在哭泣。
“你也好啊。”他说。记忆又回来了,一片一片,棱角尖利。他想从床上起来,却发现了这里的医疗槽和青河舰队中的又一个相似之处:他被牢牢固定在床上。
拉芙娜有些虚弱地笑起来:“医护室,解除锁定。”过了一会儿,范飘了起来。
“怎么还绑着我的胳膊?”
“不,那是绷带。你的左臂一段时间后才能全部长出来——几乎全烧没了,范。”
“哦。”他低头一看。手臂上裹着一层白色东西,像茧一样,把手臂紧紧粘在体侧。他想起那场枪战……也想起自己的梦。那个梦百分之百地真实。“我在这儿待了多长时间?”声音透露出他的紧张。
“大约三十个小时。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安眠星系六十多光年了。一切都挺好,除了一点:好像宇宙中的一切生灵都在追赶咱们。”
那个梦。他没被固定的那只手铁钳一样抓住拉芙娜的手臂。“车行树,他们在哪儿?”老天爷,可别也在船上。
“绿茎的残余部分在另一间医护室,蓝荚——”
他们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活过来,不采取措施?范的眼睛扫过房间。医护室在一个功能舱中,任何武器至少都在二十米以外。不,还有别的事,比武器更重要:夺过纵横二号的控制权……如果还不太晚的话。他飘过医疗器材,飘出房间。
拉芙娜跟在身后:“别紧张,范。你手术刚完还没多久呢。”
“那场枪战,他们是怎么说的?”
“可怜的绿茎状况不好,什么都说不了。蓝荚说的跟你告诉我的差不多:绿茎奇書網被无赖车手抓走了,他们逼她诱你们俩进入伏击圈。”
“哼,哼。”范费了好大力气,才使自己发出的声音勉强维持中性,不加评论。这么说也许还有机会,也许蓝荚没跟绿茎一块儿发疯叛变。他一只手不断撑着舱壁,沿飞船中轴的通道前进。一分钟后,他已经到了舰桥。拉芙娜紧紧跟着他。
“范,你要干什么?有好多事需要立即决定,你——”
你说得太对了。他一个猛子,扎向指令舱,来到指挥控制台前。“飞船,你还能分辨我的声音吗?”
拉芙娜开口了:“范,你这是——”
“是的,先生。”
“——想干什么?”
“确认我的指挥权。”他说。车手们离船上岸时他有这个权限,现在还有吗?
“已经确认。”
车行树们足有三十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怎么会这么容易?容易得太过分了。“中止两名车行树的指挥权。把他们与系统隔离。”
“遵命。”这就是飞船的回答。骗人的!可他又能做什么?恐惧的暗流越涌越高,达到了极点。范骤然间只觉全身冰凉。他是青河……同时又是天人裂体。
两名车手在同一问船舱中,绿茎躺在另一个医疗槽里。范打开一个窗口,监视房间里的动静。蓝荚坐在医疗槽旁边的一堵墙上,枝条好像枯萎了,与刚刚听说斯坚德拉凯惨祸时一样。他朝镜头伸出一根枝条,“范阁下,飞船告诉我了,你取消了我们的指挥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范?”拉芙娜一只脚钩住甲板,站在他面前,怒视着他。
两人的问题范都没有回答:“绿茎怎么样?”
枝条转开,耷拉得更厉害了:“还活着……我谢谢你,范阁下。你做的事需要极大技巧才能完成。考虑到各种情况,我不可能要求你做得更多了。”
我做了什么?他记得自己向绿茎开火。脱靶了?他瞧了瞧那只医疗槽。和适于人类的医疗槽很不一样,几乎灌满了水.病人的枝叶间有气流循环吹动。在睡觉?绿茎看上去比从前任何时候更加有气无力,须蔓在水中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