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的火-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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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孙孙都必须面对的巨大风险。”
行脚大笑起来,也许是他浪游者的疯劲儿在作怪吧,但——“我的女王,我们应该想得到。大风险才有大收获。我喜欢跟人类在一起,喜欢接触另一个生物、同时保持自己的理智。”他向前一探身,拱了拱离她最近的木女王,然后迅速后退到能让头脑保持清醒的距离外,“就算没有带来飞船、数据机,他们仍然能让我们的世界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注意到没有……他们掌握的知识,我们学习起来是多么轻松自如、得心应手。即使现在,拉芙娜好像还没明白我们学得是多么快,即使现在,她仍然不明白我们对数据机的研究是多么彻底。还有,我的女王,他们的飞船很容易掌握。我不是说自己弄明白了飞船背后的原理,星星上的人也没有多少能彻底弄清。但那些设备,虽然有不少损坏了,但还是稍加学习就能掌握。我想,恐怕拉芙娜永远不可能飞得像我一样好。”
“唔,因为你能同时控制所有操纵杆和面板。”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我觉得,我们爪族的头脑比人类更灵活。等到我们造出更多无线电斗篷,造出自己的飞行器,那时的情景,你想像得出来吗?”
木女王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忧伤:“你又在做梦了,行脚。这里是爬行界,反重力垫过几年就会用坏。不管到时候我们能造出什么,都比你现在摆弄的机器差得远。”
“那又怎么样?看看人类的历史吧。尼乔拉只用了不到两百年时间便摆脱蒙昧,重新掌握了空间飞行技术。当时他们只能依靠考古学家的发现,而我们掌握的资料比他们的考古学家全面得多。我们和人类可以结成最佳组合,他们向我们敞开了大门,向我们展示了无限的可能性。”一个世纪,造出爪族自己的空间飞船,也许再过一个世纪,造出亚光速星际飞船。总有一天,他们可以飞出爬行界。不知到了超限界后,爪族共生体能不能拥有超过八位成员。
木女王的幼崽站起来,绕着其他组件走来走去。女王被吸引住了:“看来你跟铁先生的想法有某种相通之处:我们爪族是个很特别的种族,注定要在飞跃界大显身手?有意思,却有一点缺陷:和上界的其他种族相比,人类处于什么地位?上界生物中我们只知道人类,而且只有这几个人。这个问题数据机无法全面回答。”
“对!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女王,所以绿茎才极其重要。我们需要与其他种族接触的经验,不仅仅是人类。车手一族显然在宇宙中分布极广,见多识广。我们需要和他们对话,了解他们,看他们是不是跟两腿人一样有意思、有用!即使危险比现在想的大十倍,我仍然希望能够满足绿茎的心愿。”
“……你说得对。前景很美妙,但要将这些前景变为现实,我们必须知道更多东西。应该冒冒险。”她停止踱步,所有眼睛转向行脚,显得有点吃惊。突然间,她笑起来。
“怎么?”
“笑咱们从前想过的一件事,亲爱的行脚。现在我才明白,咱们当初的设想真的实现了。你变得更聪明、更有条理了。以后,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民族前途的规划者。”
“但仍然怀着浪游者的灵魂。”
“一点不错……还有我,我现在也不像从前那么瞻前顾后、以策万全了。总有一天,我们会飞升到群星之间,拜访星星上的人。”幼崽们晃动身体,欢天喜地敬了个礼,“现在我也有点浪游者的成分了。”
她趴下身子,向他爬来。清醒的意识渐渐化为一团甜蜜的爱的渴望。行脚只记得她的最后一句话:“咱们真是碰上了天大的机遇:我已经老了,又被环境所迫,重新开始,再作新人。而你,正是我们这时最需要的人。”
行脚的思绪回到现在,转回拉芙娜身上。人类向他微笑着。她伸出一只手,抚着他的头:“你们呀,可真是中世纪的家伙。”
他们在树荫下坐了几个小时,看着潮头涨起。已经是下午了,太阳的位置却只相当于木城的正午。这里最奇怪的就是光线和太阳的运动。太阳那么高,落下去时那么陡,不像北极的下午,太阳只是缓缓斜过天际。有黄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他已经快忘光了。
潮水已经涨上来了,从绿茎所在的地方深入内陆三十多码。随着太阳西沉,天边升起一弯新月。潮水不会再涨了。拉芙娜站起身来,手搭凉棚望望西沉的落日。“咱们该动身了。”
“她不会有事吧?你觉得呢?”
拉芙娜点点头:“如果水里有什么毒物、凶猛的鱼类,这么长时间,绿茎也该发现了。再说,她还有武器。”
人类和爪族人取路向环礁上走去,把高高的蕨类植物抛在身后。行脚一双眼睛注视着背后的大海。潮水淹没了绿茎,但泡沫般的浪花中还时时见得到她的枝叶。他最后一次看到她时,绿茎正处在两个浪头之间。相对平缓的潮水被她最长的两根枝条激起一星水花,枝条尖梢轻轻摇摆着。
夏季缓缓离开了秘岛所在的地区。时有阵雨,森林再也没有发生火灾。虽然有战争、干旱的侵扰,但还能收割一季庄稼。每一天,太阳都在群山后隐得更深。现在这里也有黄昏了。再过几个星期,午夜时分便会出现真正的夜晚。已经能看见星星了。
事情多得数不清,但夏季的最后一晚,拉芙娜还是带着孩子们来到飞船山城堡外的原野看星星。
这里没有城市的烟雾,近地空间也没有工厂卫星。仰望星空,除了北面一抹淡淡的红色外,视野无遮无阻。也许那是偶然出现的黄昏的微光,也许是极光。四个人在开始结霜的地苔上坐下,遥望四周。拉芙娜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没有一丝烟气,清清冷冷,预示着冬天的来临。
“雪会深到你的肩膀,拉芙娜。”杰弗里一想起这个便兴奋不已,“你准喜欢。”昏暗中,他的小脸只能见到白白的一团,仰面朝天,东张西望。
“有时候天气挺糟。”约翰娜·奥尔森多说。今晚大家出来她倒是没反对,但拉芙娜知道,她其实更想留在秘岛,操心明天要做的工作。
杰弗里发现她有点坐不住——不对,说话的是阿姆迪。两个小鬼总喜欢假扮另一个,这个毛病看来是改不了啦。“别担心工作的事儿,约翰娜,我们会帮你的。”
大家一时谁都没有开口。拉芙娜看着山下。天色太暗,六百米外的山下已经看不清了,更别说远处的峡湾和更远处的岛屿。只凭城墙上的火把才能辨别出城堡的方位。过去铁先生的内城现在成了木女王的治下,还能正常运行的冷冻箱都在那里。一百五十一个沉睡的孩子,斯特劳姆逃亡飞船最后的幸存者。约翰娜认为绝大多数都能复活,越早解冻,机会便越大。女王对这件事十分热心。秘岛城堡的很大一部分正在按人类的需求紧急装修。秘岛的位置很好,虽说挡不住冬天的大雪,至少不会受到风暴袭击。孩子们复活之后在那里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拉芙娜十分疼爱杰弗里、约翰娜和阿姆迪,但再来一百五十一个孩子,她能带好吗?看来木女王对人类没什么猜忌之心,她计划成立一所学校,在那里,爪族向人类学习,人类孩子们也可以了解这个世界……看着杰弗里和阿姆迪,拉芙娜开始看出未来的轮廓。这两个比她认识的所有孩子更加亲密,可能也更加能干。不仅仅是幼崽的数学天份,两人合在一起,在各个方面都非常能干。
人类和爪族非常合得来,经验丰富的木女王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拉芙娜喜欢女王,更喜欢行脚。但她也知道,到头来,最大的受益者将是爪族。聪慧的木女王明白自己种族的弱点。爪族有记载的历史可以上溯到一万多年以前。这么悠久的历史,但他们的文明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总是到了相当于现在的水平便止步不前。这是一个智力高度发达的种族,却有一个压倒其他一切优势的致命弱点:他们无法既保持智力,又与他人紧密合作。他们的成就是由一个个单独共生体取得的,先天条件迫使他们成为一个个封闭的个体,成就达到一定限度后便再也无法提高。行脚、斯库鲁皮罗还有其他人是多么急于接触人类啊,这种急迫之心便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从长远上看,我们能够让爪族走出这个死胡同。
阿姆迪和杰弗里正嘻嘻哈哈说着什么,小共生体的一个成员远远跑开,几乎到了保持意识的极限距离。几个星期以来,拉芙娜明白这种顽皮胡闹才是真正的阿姆迪,起初的迟钝只是受了铁先生那件事的刺激。真……不对劲儿,像铁先生这么一个魔鬼,却有人这么爱戴他。但是,这种爱却又是多么神奇。
杰弗里喊道:“你能四下里看,看到了一定得告诉我。”寂静。过了一会儿,又响起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杰弗里的声音,“那儿!”
“你们俩玩什么呢?”姐姐温和地问。
“看流星。”两个孩子中的一个说,“我朝四面看,等流星来的时候——那儿!又是一颗——提醒杰弗里。”
拉芙娜什么都没看见,只见男孩按照朋友的指点飞快地转来转去。
“绝了,绝了。”传来杰弗里的声音,“高度大概四十公里,速度——”两个声音嘀咕起来,听不清楚。虽说组合有几个各自独立的视野,但他们是怎么判断流星高度的?
拉芙娜重新在一丛丛地苔之间坐下。当地人替她做了一件非常不错的皮大衣,几乎觉不出地上的凉意。头上就是星星。该好好想想了,明天还有无数事情等着她,趁这时先静一静。带着一百五十多个孩子的童子军辅导员……我还以为自个儿是资料库管理员哩。
在老家时她便十分喜爱夜空,一眼可以望尽斯坚德拉凯的其他行星、其他世界。故乡就在星空中:一念及此,夜晚的寒气仿佛成了无尽寒冬的一部分,蚀入肺腑,缠绕不去。父母、林恩,直到三年前,他们还是她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别想了。星空中的某处是她最后的同胞,基耶特·斯文森多,台罗勒,格利姆弗雷勒。她认识他们只有几个小时,但他们是斯坚德拉凯人啊——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拯救了多少人。他们会活下去的。斯坚德拉凯商务安全公司舰队中有许多装备着冲压发动机的飞船,他们会找到适于他们的世界,不是在这里,而是战场附近的某处。
拉芙娜头向后一仰,漫无目标地搜索着天空。会在哪儿?也许甚至不在这里的地平线之上。从这个世界上望去,碟形银河的光芒几乎正好被挡住了。探索它的真实形状和位置没有什么意义,大字宙已经收缩为近处闪出辉光的星群,一串串,一簇簇,仿佛凝固在天幕上闪着微光的珍珠。但就在南方地平线偏下的地方,有两团云雾般的星光。麦哲伦星云。骤然间,地理知识复苏了。头上的苍穹不是完全陌生的。阿丽亚娜舰队的位置一定在——
“不、不知能不能从这儿看到我们斯特劳姆。”约翰娜道。一年多以来,她一直扮演着成年人的角色,到了明天,她又会恢复这一角色,持续终生。但是现在,她的声音中充满孩子气的渴望。
“说不定行,说不定行。”是阿姆迪。小共生体聚拢自己的成员,友好地拱着人类,暖烘烘地挺舒服,“瞧,我一直在读数据机里这方面的事儿,寻思从咱们这儿看应该是在哪个方向。”两只鼻子冲着天,形成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