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此生,说予你听-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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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服务生迎上来,问:“请问您是一位么?”
我说:“我来找人。”
服务员马上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可能是已经得到了别人的托付:“请问您是杜小姐是么?”
在得到我的点头称许之后,服务员带着我向前走,走到最里面一个包房里,为我轻轻转开门把:“有人在等您了。”
我说:“谢谢。”
这是一个复式的包厢,外面是茶几和一些配套的茶具,还有一架古筝,摆放在窗前,向右走,有一架很长很大的花鸟虫草屏风,挡住了别有洞天的里面。
我站在屏风前停顿了一下脚步,调整了脸上的笑容,才走进去。
看见桌前坐着的三个人的时候,我微微愣了一下。
除了本应该在的两人,陆景重竟然也……
陆景重笑着开了第一句口:“佳茵,你迟到了。”
我顿时就明白了。
这样的场合,陆景重怎么会让我一个人来应付呢?他不放心我,我也确实,也让陆景重放不下心来。
我走过去,坐在剩下的唯一一把椅子上,是在顾振宇对面,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就直接坐下,没有说话。
顾振宇和报纸杂志上看到的没有太大区别,带着一副眼镜,很是斯文的样子,只不过脸上已经能看出来岁月的痕迹了,但是就算是现在,也是一个十分有魅力的中年大叔。
顾振宇脸上有所动容,叫了我一声“佳茵”,却没有了下句。
因为我也不知道要叫他什么,索性就没有说话,心里面一时间有些憋闷的难受。
顾青城率先打破了这样的气氛,叫来服务员点菜,顺便问我:“佳茵,你有什么忌口的么?”
我摇摇头:“没有。”
原本,只是想要这样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如果谁都不开口说什么,那也就算了,我也就当来走个过场。
虽然,气氛有点尴尬,吃饭也只是一个幌子,四个人都没有怎么动了筷子。
忽然,顾振宇开了口,他说:“佳茵,跟爸爸回家,好么?”
家?
我把筷子放下,笑着看向顾振宇:“家?我家在哪里?这二十几年我都没有过家,现在你一句让我回家,我就有家了?!还有,我在我档案里全都是写的无父无母,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个爸爸,退一万步来说,你是我爸,那我妈呢?你敢说,我妈在哪儿吗?!”
我越说情绪越是有些激动了,双手抓着桌布,有点喘气,眼泪已经大滴大滴的滚落出眼眶,我都不知道在说哪一句话的时候触动了心里柔软的地方,可能是说到妈妈的时候,也可能是在提到家的时候。
顾振宇眼睛里也隐隐有泪光,手似乎是想要递给我纸巾来擦眼泪,却怕我拒绝,动了动最终也没有伸过来,脸上的表情能够看得出来,他在克制着一种情感,或许就是类似于血缘亲情关系的情感,父女的情感。
陆景重拉住我的手站起来:“抱歉,先去一趟洗手间。”
陆景重的手掌很干燥,往常他的手都很凉,但是这一次他的手却是干燥而温暖的,包裹着我的手,一路上,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然后推开拉着我走进去,或许是安全通道里太安静了,所以脚步声都有些空洞的回响。
陆景重站住脚步,扳过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
一旦陆景重用这种眼神来问我,我就知道,他这是在问我,问我内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说:“我以为我准备好了,但是临到面前的时候,还是失控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见他说话的时候,心里就难受,难受的想哭,难受的就说出来那些话,我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嘴巴都不受控制了……”
陆景重打断我的话:“佳茵,你这不是失控,你还是没有准备好,你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把他定位成了你的亲生父亲,把你抛弃掉的亲生父亲,那你永远都不会从心底里去接受他,以为你对他的这种定位,就在把他向外推拒。来,佳茵,你听着,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我点了点头。
陆景重用拇指指腹揩去我脸颊上的泪水,说:“第一,你想不想有一个真正会爱护你的爸爸?第二,如果想,那你愿不愿意原谅他?”
陆景重的这两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本就建立在第一个问题之上的。
但是,如果我不想,不想有一个爸爸,不想有一个完整的家,那我今天又来做什么呢?
别说陆氏的兴衰或者说那几十万上百万的合同与我有关,就算是陆氏明天就破产了,也跟我无关,我只不过是在陆氏暂且庇佑。
在静默的这几分钟里,我眼前飞快地划过好几帧画面,就好像是电影剪辑的片段一样。
小学的时候,老师让从家里拿来全家福,我没有。
大年三十的时候,全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我没有。
家里的温暖,父母带来的温暖回忆,我从来都没有过,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可以得到所谓的温暖么?
我抬起眼,“那我可以先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再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么?”
陆景重点了点头。
又站了一会儿,我把自己的大脑清空了一下,平复了一下自己波澜的心绪,觉得自己的腿有点麻了,动了动膝盖。
陆景重问:“要回去么?”
我点头:“要回去。”
这一次回到包厢里,可能是我敏感,我发觉包厢里的气氛比刚才陆景重拉着我走之前还要糟糕,有点呛人的火药味,不知道刚才顾青城和顾振宇在说了些什么。
我一落座,顾振宇就把视线投到了我身上,我迎上了他的目光,说:“我能不能知道当年的事情?”
顾振宇顿了顿:“你……见过你妈妈了么?”
我刚想要开口否认,却同时传来异口同声的一声“没有。”
顾青城和陆正宇同时开口说的——“没有”。
我一时间有些奇怪了。
但是紧接着,顾振宇的目光向窗外晃了一眼,窗外,细碎的金色光束洒进来,洒在雕花古色古香的窗棂上,他的声音好像有压抑的很深的感情。
他缓缓地说:“你妈妈……和我,是初中同学,但是初中三年对彼此的印象都不是太深,只坐过一次同桌,但是,高中毕业之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上,我们又见了一次,还合唱了一首歌……然后,我就对她产生了好感,她也坦言告诉我,初中的时候,其实暗恋了我三年……但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然后你妈妈他嫁人了,我也结婚了,就没了联系……”
顾振宇说的很简洁,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分钟的话,但是我却可以听到他话语中的无奈。
特别是那一句“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知道,肯定不是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完的事情,当时的路,一定走了很远,走的很艰难,但是,两个人还是都选择了放弃。
忽然,顾青城冷笑了一声:“既然你心里还有真爱,那我妈那里又算什么?好,既然你说中间发生了一些棒打鸳鸯的事情,那好,你们都结婚了之后,也就是说都婚内出柜,然后又有了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顾青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其实他心里对我是有些恨在的,虽然他也一直在帮我,但是我总是觉得,对于害自己父母离婚的女人的女儿,他心里那块石头不可能轻易放下。
但是,顾青城对我的那种感觉,我分明觉得好像是哥哥一样。
是我的错觉吗?
顾振宇接着说:“当时是我的错,和曼茹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去打扰他们!”
曼茹……女来吐才。
这就是我妈妈的名字?
可能是我现在的注意力太过于集中了,才会牢牢地记住这个名字。
顾青城说:“我可没有去打扰他们,是她主动找到我的,问我当初她扔掉的那个女儿,现在在哪儿。”
“你是怎么说的?!”
在这一瞬间,我在顾振宇的脸上,看到了紧张,这是从进包厢之后,我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紧张,甚至有些慌乱了。
顾青城说:“我说死了,一个刚出生在襁褓里的女婴,还不足满月,刚刚过了寒冬,你现在心疼了,那当初送出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后果呢?!”
这句话,我不知道对顾振宇是造成了怎样的影响,总之,在我心里狠狠地刺痛了一下,我的眼睛里似乎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个人抱着一个女婴,匆匆地送到了一个人手里,然后给了他一笔钱,从此,就断了联系。
漆黑的深夜,迷茫的黑月,伴随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为什么,这些人怎么就能狠下心来,眼睁睁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给别人,眼睁睁看着这孩子睁开眼睛之后叫别的人爸爸妈妈……
“佳茵!”
在我意识模糊的前一秒,我听到了陆景重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亮光。
亮光中,走过来一个人影,我能看出来,是一个女人,但是只是黑色的身影,我看不到她的面容,她的声音特别柔美,好像是天边的天籁之音。
她说:“孩子,叫我一声妈妈。”
我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叫了一声“妈妈”。
女人轻声笑了一声:“你看,你可以叫我妈妈,也一定可以认下你的爸爸……”
我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女人接着说:“当时把你送走,是我自己一个人主意,你爸爸他……根本就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在找回你的过程中,找回去一个根本就不是他女儿的女孩子,帮别人养了二十几年……”
现在,听这个女人说了这些话,我心里忽然就平静下来了,再也没有了那些波涛汹涌。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再说话了,我想要转过去,看见这个女人的脸,但是她却忽然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声音:“因为我做错了,就要去偿还。”
紧接着,我觉得好像地面塌陷,我掉入了悬崖,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我大声叫喊着:“啊啊啊!救命啊!”
然后,我就听见一个十分清澈的声音:“我在,佳茵你醒醒,我是陆景重,我是毛毛。”
他的声音好像有一种让人稳定的力量,让我几乎在片刻就从挣扎的漩涡里逃脱了出来。
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陆景重的脸。
陆景重拨开我被汗湿的头发,说:“佳茵,你做噩梦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碰见我妈妈了。”
陆景重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呢?”
我说:“我没有看见她的脸,但是我听到了她的声音,特别甜美,她说都是她的错,不让我怪他。”
我和陆景重彼此都心知肚明,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因为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该如何称呼他,如果叫名字会显得不太尊重,称呼顾先生又太疏远,称呼为爸爸……我根本没有想过。
陆景重给我倒了一杯水,扶起我喝水的时候,我才看到,这是在一间酒店的房间里,从入目看到的酒店号码牌就能看得出来。
他解释说:“餐厅旁边有个酒店,就直接抱着你上来了。已经给妈打过电话了,他去接雪糕,言言的话,饿了有我妈给她冲奶粉喝,你什么都不要想,就在这里好好地休息。”
我点了点头,伏在陆景重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饿了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不……”
但是,“饿”字还卡在喉咙里,就被肚子里极其响亮的咕噜声给打断了,真是自己打脸,打的还这么响。
察觉到陆景重想要起身,我连忙拽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