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朝圣-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们为了非法集会的安全性,总是在人员到齐之后屡次破坏这里的传送带。”那军官解释道,“我们只是从刑事角度逮捕他们的。”
警员们在撤走时封闭了城堡,而我则再一次拒绝了与他们同机返回的好意,我明确表示宁愿夜宿荒野或徒步回城也不与他们同流合污。那军官耸耸肩不以为然:
“实话告诉您吧,他们已在这里聚会多次,我们根本不必选在今天行动。我们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
“为了我?”
“对,与他们混在一起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他像慈父教诲爱子一样地训诫道。
我不理解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临走他扔给我一个移动电话,让我“有困难随时呼叫”。
路很艰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我不敢冒陷入尚未冷却的泥泞岩浆的险。
再炎热的季节及至后半夜也阴冷刺骨,然而这依旧无法驱散我浓郁的倦意。我到达地球的近二十个小时里未曾得到过片刻休息。
蚊虫的叮咬让人几乎发疯,这令我不得不来回运动以驱散它们的袭扰;而绵绵的困意又使我不得不意欲静静地躺卧不动,尽管午夜的寒露冰凉透心。
我几乎死去。
以前我曾多次设想,如果我受困于冰天雪地之间,我一定宁可选择被冻死也不会有信心拚死走出死地。
月落乌啼,夜深人静,我躺在废弃的风车轮里,在迷迷糊糊中用臀部的力量缓缓地摇动它;过载的轴承咿咿呀呀,向着黑暗诉说劳累和疲惫。我终于在绝望中想出了这样一个既能躺卧又在运动的办法。
墨色消退,晨光熹微,我屈躺在风车轮里坐看天明,逐渐显现出的地平线在我眼前一起一伏地升起、降落,升起、降落……
坐在候话大厅里等待的时候我仍对是否该给导师打这个电话没有把握。此时此刻就我而言已是黎明时分,对他老人家来说却依旧长夜未了,我实在不忍搅扰他的美梦。
但是,在一夜孤独的饥寒交迫之后,我有一种极强的与人谈话的欲望。
事先我已估计到自己形容枯槁,当屏幕上导师睡眼惺松的面孔显出惊异时我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但无论如何,看到那张面孔,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你这个傻瓜!笨蛋!你居然和‘抵制分子’搞到一起!”听完我近乎哭诉的述说,导师勃然大怒詈骂不止,“我白教了你这个学生!”
“可是老师……”
“记住,圣石以前存在过,但现在不存在了!”导师继续咆哮怒斥,“记住这一点吧!戳穿他们双方的谎言吧!”
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孤坐厅外,双目痴然,对移动电话里的尖声呼叫充耳不闻,我实在不明白导师为什么竟会怒发冲冠到如此地步。
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从何做起。
两名警员走来俯身对我柔声说道:
“走吧,长老们想见你。”
我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跟着他们走了。
面对四位和善的长老,我泪如泉涌涕泗滂沱。
“孩子,我们不想强迫你朝圣,但我们愿意解答你心中的困惑。”
“也许你对朝圣活动腹诽颇多,但圣石的确每时每刻都在造福人类。”
“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使人们更加深刻地了解圣石,并导引人们如何接受圣石的指示,以免盲人瞎马胡走乱闯。”
“我们不但严厉处置那些盗用圣石威名号令天下之徒,而且极力避免我们走上创立现代拜物教的邪路上去。”六十岁长老侃侃而谈,“我们始终拒绝别人称我们为‘长老’,尽管有时我们也借用‘受洗’或‘朝圣’等宗教名词。我们一直予拜谒者以平等的地位。凭心而论,你觉得我们是高高在上吗?”
“起码朝圣者全部跪着,从而显出你们的高大。”我几乎语塞。
“采用这种姿势完全是因为它最适于接受圣场,而绝无任何其它意思。假如坐着或躺着更有利于圣场的接受,我们自然也会采用那种方式的。”四十岁长老严肃地给出了专业性极强的技术解释。
“不要再固执了,孩子。”八十岁长老劝慰道,“不要因为你为之奋斗的目标虚无了就虚无了自己,就感到受了欺骗。尽管我们不了解你的老师,但我们并不认为尊师是一个恶魔,不过他的确已过于迂腐;他大概在数十年里一直抱住理论物理的晶格结构不放,不屑或者说不敢接受新型圣场的存在,正如在相对论时代死守陈旧的牛顿时空观一样。”
终于,百岁长老语气凝重地开了口:
“孩子,我们的任务是揭示和捍卫真理,而不是去维护和诠释貌似真理的东西。”
我听罢为之一震。
老师,你错了吗?
我不信!
像前两次一样,直到朝圣结束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出卖了自己的信仰和灵魂。
数次的较量已使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定力,正面接触我无一次不是败北而归。面对三位心理巨擘的引导,我本就脆弱的心理素质更显全无战斗力而言,无论如何我的思路也难逃他们的摆布。
正午酷日,我坚挺着走到圣殿的视野之外,一头栽倒在一株苍松的阴影里。我太困了。
由于长时间的极度兴奋,我疲惫已极的大脑却很难迅速进入休眠状态。在半梦半醒的无意识状态下我的脑中一直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只有采用极端措施这一条路了。
漆黑中泛着青光,照耀着我的是故乡反射的日光。山路独行,假如不去注意那无处不在的坠坠重力,便与在故乡的陨石坑群中徜徉无异。
群山苍劲,圣殿辉煌。
我运用多种先进手段潜入圣殿,众多的警报系统对我来说毫无作用形同虚设。迷阵布得也并不复杂,况且我对圣殿的结构早已了如指掌,按图索骥不费吹灰之力。
正前方,圣匣释放出幽幽的冷光。面对这个呼风唤雨左右乾坤的空匣,我险些丧失掉揭开它的勇气。我不停地鼓励着自己。
然而在我打开盒盖的那一瞬间,我几乎在窒息中绝望疯狂。
圣匣里端端正正地摆着那块白玉圣石!
我几乎感到了四位长老的目光,倍显慈爱同时又略带责怪。
难道我为之奋斗的目标都是假的吗?难道导师数十年的追求全错了吗?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我的脑海,击活了我的思路,使我冷静下来。我必须拿走圣石并坚持到凌晨,尘世的复杂已使我懂得了事物的真相从不平铺直叙。
导师对我说过,真正的圣石在日光下绝无阴影,以前曾多次公展因而这一点早已为公众所熟知,但赝品无此特征。按导师的原话说,“就凭他们那点物理水平,就算让他们伪造都造不出来!”
而现在,静卧匣中的圣石果然无影;但是,殿内辉光洒泻,效果一如手术室里的无影明灯。
我将手伸向白玉圣石。
与此同时,四双手同时朝我的手抓来。
四位长老的确就在殿内,他们的目光惊恐万状。
我抄石疾走,逃若脱兔。
他们错了,他们还不如平静地看着我拿起石头,然后心平气和地告诉我完全可以拿着它等到天亮,一切自见分晓。随后再在我因感动而产生的疏忽中,断然杀我灭口。但是没有,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渎圣,因此长老们经验太少,定力不济。
我紧握猎物拔足狂奔,长老们在我身后驱车紧追。
我也错了,我的思路已定势于阳光。事实上,如果想证实圣石的真实,的确需要等待,因为只有在阳光下无影方能得证;但是,如果想反证其不真,只需要一点点光亮即可在它身后造出黑影比如一簇打火机的火苗。
我骤然停身,冷笑着摸出打火机。
一簇细小的火苗腾起,一团乌黑巨大的阴影蓦然向四位长老身上冲去,令他们几乎闪身躲避。
我纵身长笑。
“孩子,你何必如此,圣石的确是假的,但它在人们心中的偶像地位已如此神圣高大,你何苦打碎它呢?”
“孩子,动摇别人的信仰是最不道德的行为,你这样做会使多少人心理失衡!”
“孩子,真实并不比虚假更令人陶醉,假花和鲜花究竟谁会青春永驻谁会转瞬即谢?”
“孩子,对人类真正的爱在于效果,而不是形式!”
如果在一天前,我很可能还会对这番话给予认真的思考。可是现在——
“您说过,我们的任务是揭示和捍卫真理,而不是去维护和诠释貌似真理的东西。”我面对百岁长老,略带嘲笑地给出了回答。
“既然你执迷不悟,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原来百岁长老的忍耐度也可尺量。
话音未落,四道激光射束便同时向我射来,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长老们蜂拥而上,意欲将我就地正法,同时夺回“圣石”。
但我决不能让所谓“圣石”继续神圣下去了!
我估计自己已来时无多,但不要紧,整个过程都已被我随身携带的微型摄影机录制下来并通过卫星发送出去,全世界的人很快就都会知道一切了。我不会白死,随之而来的全球信仰危机会为整个世界带来新的曙光。
我挣扎而起,奋力爬起身来,迈步移向山崖。
让圣石和我一块摔得粉身碎骨吧,让圣石和我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吧!有时候,需要用生命换取一些真正神圣的东西。
我拖着疲惫已极的伤残之躯返回繁华的都市街衢。山崖边斜刺出来的松掌缓解了我的速降之势,只有在通往地狱的半路上返回的人才能真正相信这种传说。
而我神情恍惚,至今仍难相信传说已成事实。
摄影设备大概已被摔得粉碎,但我的手掌心里那块“圣石”却依然在握。
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必要向公众公开真相,我相信“圣石被劫”的录像早已家喻户晓。
只是,周围的世界似乎依旧平静,平静得出奇,平静得不合逻辑。
街头的大屏幕电视正播放着新闻,不用看就可以肯定都是对“圣石事件”的反应:
“……至今尚未发现尸体和圣石碎块……”
——不大可能发现了。
“……‘抵制运动’等组织蠢蠢欲动,惟恐天下不乱,其首领欲取代圣石守护长老统领天下……”
——假如不是造谣中伤,那就只能说明都是一丘之貉。
“……圣石被劫固然可怕,但并不意味着世界从此就会失去秩序……”
——那么又应该建立起一种什么样的新秩序呢?
我仔细地逐条品味着这些消息的滋味,分析着可能导致的后果。
“据悉,目前隐居月球的第四代四十岁长老手中持有真正的圣石,不日内他将携石返地并主持朝圣工作,两小时前他已在月球接受圣装并宣誓就职。鉴于第四代长老本是物理学家,分析家们普遍认为守护长老的结构将会发生重大变化……”
我佇立街头,感到声音从很远很远传来。
圣乐声中,我心静如水,无喜无忧;
圣乐声中,我如遭浩劫,撕心裂肺。
画面切换。圣乐声中,我的导师转过身来,精神饱满,圣衣飘然;台下人潮如涌,欢声雷动。
“……行星秩序千秋万代……长治久安……全球人类安居乐业……永葆幸福……”解说员几次因激动而哽咽地说不下去。
如果他是为了维护某种信仰而欺骗我,使我成为这场骗局的牺牲者,我将愤怒不已;然而,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