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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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斯晔悻悻的坐回去。虽然母亲看似温柔无攻击性,但其实她经常说出让他无言以对的话,这一点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对如今的母亲而言,有没有皇后的封号,大概都不重要了吧。
好在谢皇后看上去对锦书并无不良印象,倒像是很愉快的认可了她的准媳妇地位,沈斯晔才算是放下半颗心。虽然八字还没半撇,他仍习惯性地未雨绸缪。等谢皇后午休时间,他去逼问嘉音,嘉音却理直气壮的解释说——母亲之前接受了不少提亲的邀请,似乎对其中几位小姐颇为重视,她这么做是防患于未然。
“你以为盯着太子妃位置的人少么?”嘉音手持飞镖瞄准红心良久,脱手而出时却失了准头,不禁有些沮丧。“你们俩赶紧结婚得了,省的三天两头有人来向我打听你。”
暑假里她在金陵住了两周,期间不论是在谢家宅着还是出去乱走,总能“偶遇”哪家的小姐,多半是她表姐妹们的同学手帕交。那时才意识到,沈斯晔如今已经热得烫手。
——连鸭血粉丝汤都不敢喝的娇滴滴大小姐,哪能配得上她哥哥?
嘉音愤愤然地想着,又扔出一枚飞镖。
与培养世家子弟的清河公学并称,南光化北贞仪两大私立女校一在燕京一在金陵,都是有名的新娘学校。永安公主、姨母苏夫人、谢皇后乃至当年的皇太后,无不曾在这两所学校接受过淑女教育。至于嘉音本人之所以没就读贞仪,是因为她小时候身体实在太差。那些闺秀们多半都是同学,嘉音在其中倒显得像是个异类。
那么,如果是毕业于世界顶级名校、拥有医学博士学位的太子妃呢?
……那将来的皇储夫妇就是皇室几百年来学历最高的一对了。
“嘉嘉。”沈斯晔说,“我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拒绝回答你的任何妄想。”
看着小姑娘一脸绯红眼睛晶亮明显在脑补的模样,沈斯晔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嘉音手里的飞镖,微微眯起眼。
一击即中。
“我小时候练过一阵。”看出妹妹的惊讶,沈斯晔莞尔解释道。“那时还没有你。”
七月里在西山养病,沈斯晔偶然翻看幼时的日记,居然翻到一条“藏宝记录”。他设法摆脱了罗杰,饶有兴趣地沿着鬼画符般的“藏宝图”,独自翻了半座山才找到那里。杜鹃花丛下,当年埋下的铁皮盒已经锈蚀斑斑。童年尚未戛然而止之前那一段快乐的时光夹带着二十年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盒子里,是他最无忧无虑的那些记忆。
带着一点感动的情绪在山间湿润的风里慢慢蔓生,直到看到当年稚气的笔迹为止,他都在感慨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天真可爱。
一篇名为《写给二十年后的我》的作文,被折得歪歪扭扭压在最下层。
作文表明,他七岁以前的人生理想就是娶个漂亮老婆(自注:苏娴姐姐那样的女孩,要会做饭,但不能像永安公主那样逼他尝试可怕的新作品),以及未来的孩子不要女孩(自注:表姐妹们看到他养的蜥蜴就尖叫,小女孩真是种讨厌的动物,苏娴姐姐除外)。
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茫然片刻之后他想起了来龙去脉。作文是学校布置的家庭作业,谢皇后予以检查后表达了谨慎的反对,建议他重写,才让这样惊世骇俗的作品没有交给老师;当年因为这种比喻方式,他还跟苏慕容扭打了一架。以及,那时候自己对长姐的厨艺到底有多怨念啊……
沈斯晔忧郁地叹了口气,拔脚走了。
49心刃
锦书从实验室出来,脱掉防护衣,疲倦的靠在隔离区门外打了个呵欠。
约瑟夫教授领导的研究项目已经进入最重要的攻坚阶段,与燕京大学联合研制的新型疫苗必须在秋季疫情开始前投入使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教授本来要给她放几天假的,也被锦书推辞了,从忻都回来就扎进了实验室。
这样的紧张以前也有过几次,但她最近有些轻微失眠,精力难免不支。若说只有最极端的环境才能逼着人们释放出最真实原始的情感,在忻都不到一个月,她几次面临死亡的威胁,却又开始了人生第一段恋情;而无论是前者抑或后者,都不是她在出发前能有所预料的。锦书下意识地按住嘴唇。某些事实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让她一时竟觉得恍惚。
“劳拉?你果然在这里!”
粉嫩师兄不待她回答就推门进来,举着两个圆筒冰激凌:“吃不吃?”他伸伸左手:“巧克力,”又伸伸右手:“蔓越莓。”
锦书从神游中醒过来,揉了揉额头:“哦……谢谢,我要巧克力味的。”
粉嫩师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索性坐到她对面跟她聊天。锦书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一句话要几秒才能跟上。粉嫩师兄无声轻叹,伸出一个指头晃了晃:“劳拉?”
女孩子一晃,醒过神来:“……抱歉,我这几天一闲下来就没法集中注意力。”
粉嫩师兄良久方叹了口气,过来安慰的抱了抱她,语气轻柔:“可怜的孩子。”
“我还好。”锦书一动不动的坐着,许久落寞的牵了牵唇角。“回来之后我看了几本灾后心理干预的书,不至于有什么后遗症,但是……总也忘不掉那些死去的医生。”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靠着椅子背望向窗外如血的夕阳,眼里有一点迷惘:“比尔,我是不是心理素质太差?或者……我太害怕死亡?”
“我爷爷曾是海军陆战队员,他在二战中失去了左臂。”
沉默一会,粉嫩师兄轻声说。“他去世两年了。我记得他很喜欢给我们讲,当年怎样击落轴心国的战机、作为盟军代表参加受降仪式;但他也不会回避对战争的恐惧,他甚至参加过一个重返战场的心理治疗项目。”
“我还有一个最好的朋友,零一年死在了世贸双子塔。本来那天我们约好去蹦极,我临时有事,他才去那里应聘。”
“那之后我非常消沉,几乎要靠吸食大麻才能活下去。直到爷爷从堪萨斯来看我,告诉我他参加反战团体是因为他再也不希望听到枪炮声,这是他战友们的遗愿。爷爷对我说,我们活着的人是为了接续死者的遗志。你活得越久越好,就能把他们生前的愿望实现越多。你不是说那个女孩也是主攻流感?那么把你的毕业论文做好,她在天上也会谢谢你。”
他娓娓说着,亚麻色的眼睛沉静晶莹,声音仿佛夕阳下温柔的溪水。锦书怔怔的看着他,良久,眼睛慢慢地湿润了:“……比尔,谢谢。”
粉嫩师兄宽容的一笑:“我只是作为一个有类似经历的人,对你加以心理疏导。”他挠挠头,又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我男朋友有一个心理学博士学位,我曾经向他咨询过这些,所以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其实我一点都不专业啦。”
锦书抿抿嘴,终于微微的笑了:“代我谢谢你男……”毫无八卦感的人忽然结巴起来,“比尔,我想我没听清楚……”
粉嫩师兄耸耸肩:“我也是从那次才想清楚的,比起短暂的生命,性取向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他的笑容温暖,对锦书抬起左手,她才看见他中指上的戒指,以及戒指上镌刻着的字母:
Te amo(拉丁语,我爱你)
“——埃德加,我爱你。”
教授夫人艾伦站在家门前,亲了亲自己的丈夫,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碧蓝眼睛依旧如地中海丝绸般的海面安详宁静。教授在几天之间苍老了许多,他背过身去,半晌方转过来,强颜欢笑的指挥工人把几大箱住院要用的行李搬到车上。
艾伦挨个拥抱了来送行的丈夫的学生,看到眼圈通红的锦书时,还安慰的亲亲她的脸颊:“亲爱的,可惜今年没法给你们做馅饼火鸡了。”
锦书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勉强微笑:“没关系,我们会做了给您带过去的……”
艾伦温暖的笑着:“希望你们的厨艺在这两个月里有所提高。”
锦书含泪点头。艾伦在常规体检里查出肝癌,约瑟夫教授丢下手里的项目,陪她去麻省总医院找他的权威朋友做了复检,结论却是必须马上入院收治。至于收治后会怎样,大家都不是外行,看了诊断书只能沉默下去。
艾伦住进医院之后,教授就不再回市区外的家,天天在病房里陪床,白天依旧在实验室领导学生们工作。艾伦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手术,只能接受化疗,不几天就迅速消瘦下去。实验室的气氛极其压抑,约瑟夫教授的头发一把把的掉。
周末锦书去医院探视,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她看见艾伦正含笑倚着床头,教授在旁边笨拙的切水果,气氛温馨宁静。锦书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艾伦先看见了她,笑着招手。锦书故作轻松的聊了十几分钟,教授便微笑起身,示意她跟出来。
走到走廊另一端,锦书抬起头,却只看见约瑟夫教授已然红了的眼圈。她的心倏然一沉。要知道老头即使把汽车开到了房顶上都能哈哈大笑,如今如此消沉,只怕是与艾伦的病有关系。
果不其然,教授沉默半晌,低沉的说:“他们今天告诉我,艾伦可能看不到新年了。”
锦书的心像是石头落进冰水里,直直沉下去,一丝气泡都冒不出。
“我搞了一辈子研究,到最后连妻子都救不了……”在走廊淡蓝色的灯光里,教授的脸色苍白黯然。“我想让她生命最后几个月能平静的度过,告诉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吧。”比起几十年的相濡以沫,年少时的执念都已经是过去。老先生昔日脸上的光彩已经黯淡,他嘱咐了几句实验室正在攻关的项目,语气里竟然有些托孤的味道。
锦书心里一酸,几乎就要落泪,硬生生忍了回去。晚上她挂在MSN上,大概是语气低落,沈斯晔看了出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追问,“小锦,你似乎不太开心?”
锦书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回复:“师母得了癌症。”
须臾,她的手机响了。锦书恍然想起铃声还是去年感恩节在教授家弹琴录制的,心里又是一恸。
“小锦?”
锦书低低的嗯了声。
“……实在难过就哭出来吧,有我陪着你。”
他擅长的是在别人遇到危机时冷静的分析对策,可如今显然不是时候。女孩子细微的呼吸声从电波里清晰地传来,隔着四千公里的北大西洋,他却只能紧紧握着话筒,徒劳的说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
等到锦书稍稍平静下来,他才松了口气。“我以为学医的人,都能看惯生死了。”
锦书不悦道:“我没有!”
气氛凝滞了一秒,锦书低声说:“我刚才不该朝你发火的,对不起。”
沈斯晔不由皱起眉头。这么生疏客气算什么?“我说过会陪着你,你忘了?”
“不,我没忘。”女孩子安静了几秒,轻轻说,“你去忻都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像有朵花从心底生长上来,他听见她说:“我在布告上看到过你的名字。”
她说:“人生这么短,好在我没错过什么。”
她说了声晚安,飞快挂了电话。沈斯晔若有所失的回味着那句话,心头一时空荡荡的,一时又泛起欢喜。他想起小时候拿了学习奖,站在领奖台上被白晃晃的灯光照着,似乎周遭的世界都是虚空,然而那种喜欢却一直记在心里。
他关上台灯,看着窗外夕阳斜下的风语树林,心念一转就眯着眼微笑了。
反正万圣节也快到了,去要点甜头不算过分,不是么?
过了几日,他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