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雨初霁-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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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我身边就多了些人气，仿佛大梦醒来，与那漫长的七千年并无不同。
“咦，这奇了怪了，这棵樱花树不开花可有些时候了，怎么今日灵岩山又下起了樱花雨。”
“嗨，你还不知道吧。连当年叱咤风云的九如岛主都堕仙入魔了，要知道当年这仙界，九如岛主若说自己排老二，就算是天帝要称自己是老大也得掂量掂量。所以啊，这世事无常，一棵树又回春开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这么一说到也是，那九如岛主如今人在何处也不知道，这百年一次的朝拜就要来了，往年百鸟齐飞西海可甚为壮观啊，也不知这回这些禽鸟还去不去九如岛了。”
“九如岛？你是烧糊涂了吧，霁泽已经入魔，听说禽鸟都有意奉那个何石为尊了，谁还去九如岛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无法静下心来打理枝头，一连酿了几坛酒，不知怎么皆苦的无法入口。
“花苦，酒自然苦。你送给天帝的樱花酿老朽尝过，可是甜的很呐。”
见到来人，不由松了手中的酒坛。

　　☆、第八十三章

“乐，乐道仙君。”
乐道仙君多年未见，越发仙风道骨，胡子也蓄长了些，手中一直拿着的剑改成了拐棍，腰间仍旧别着一个酒葫芦。
乐道仙君抬头看看我满树的樱花，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却捋着胡子笑道，“呵呵，当年我种下的小种子，也成了参天大树，怎么有些小事反倒犯起了执拗。”
我不知乐道仙君所指的小事为何，“还请乐道仙君明示。”
乐道仙君大笑，“我指的什么你应该明白，去找他吧。不只为你，六界还有他的责任。最后，还望你不要记恨我那徒儿容华。”
我恭谨道，“仙君哪里话，容华一身正气，我怎敢记恨他。”
在抬头，眼前已经没了乐道仙君的影子。只剩下他声音回荡在山间，“你我缘分一场，这酒我带走一坛，从此你也不必相欠于我。有缘在见吧。”
我想我是知道他在哪里的，有一个地方许久未去了。
新安杨柳小院。
新安如今的民风街道皆变了许多。难得的是我买下的小小院落还在，历经百余年的风霜竟然没有破败得面目全非，一砖一瓦都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新安的建筑如今稍有变化，我这座当时样式时兴的院子如今看来竟也古朴起来。
我站在门外，轻叩门扉。
半晌无人应答，更无人来给我开门。
好不容易来一趟，既然里面没人，进去看看也无妨。
我趁周围没人穿墙而过，一片生机盎然映入眼帘。水榭好似被翻修过，亭子顶上铺的竟是琉璃瓦，阳光下泛着亮光。
那方水塘里的莲花正娉娉婷婷，红艳艳的开的正好，高低错落的碧色伞盖上落了圆滚滚的水珠，煞是璀璨。
我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难得有一丝风吹动了满塘生机。莲叶摇晃间，隐约有一白底黑花的大猫伏在水塘对面。
“百叶。”
正在打盹的百叶眯着眼睛抬起头，隔着满塘莲花，我看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硕大白灵虎。
百叶低啸一声，嘭的一下变回小猪大小，扑腾着四只小短腿，踏了莲叶，溅起了水花，惊得鱼儿一下散了个无影无踪，直直撞到我的怀里。
百叶的尾巴长了很多，打了个卷儿，将我的胳膊牢牢捆住。
“百叶不要担心，我在也不会离开你。”
百叶从我身上跃下，将我带到书房门口，随后便溜到我身后，仿佛里面的是一个会吃了它的怪物。
书房门紧闭，我敲了几下也无人应，便径自推开了门。
立刻有一股灰尘气和着酒气扑面而来。因为常常自己酿酒，所以我对酒也算有所了解。这酒甚烈，我只喝过一次，我常自诩千杯不醉，却惟独因为这酒醉醺醺连续三天开了一树火红火红的樱花。至今，我也不知道三千年前我与孔雀初识时他是从何处得的这酒，更不知道是用何物所酿。
“咳咳。”房间应该许久未见阳光，空气中密布细细的灰尘颗粒，有些呛人。
百叶的尾巴仍然缠着我的胳膊，不断用脑袋蹭着我的脸。
看到百叶，我便笃定，孔雀一定也在这里。
“百叶，他在这里是不是？”
转过屏风，果见他伏在案上，杯盏散落在地。一旁是那副弈轩送我的画。
“孔雀？霁泽？咳咳，九如岛主？”
也不知他究竟喝了多少，还要多少多少时日才能醒来。他的发散开来，似有些时日没有打理，散落到案上，画上，遮了眉眼。
我腰间的束带长的快要拖到地上，正好，我将它剪下一段，勉强当做发带，将他的头发束好。
“啊。”
束好他的发，看到他的容颜，我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从额头到眼角皆是黑色花纹，眉心处是一枚黑紫色的圆眼宝石样印记。
那是堕仙入魔的印记。
我抚过他每一道痕迹，印象中的他，从未如此，落魄。他是那么骄傲的人，自诩天下最风流潇洒的神仙，又怎能容忍自己如此狼狈。
直到我将书房打理干净他也未醒来。我打开了所有的窗，阳光混着清新的空气涌进来。我给他披了件衫子，将压在他胳膊下的画取出挂好，便出了书房。
他是弈轩的时候，每日打理院子，料理我和百叶的饮食。如今他迟迟不醒，一切我只好亲力亲为。
几百年前馨铭种下的葡萄秧竟然还蓊蓊郁郁，只是葡萄没人打理，结了也没人吃，滚落到地上，最后烂在了泥土里。年复一年，葡萄藤四处蔓延疯长，已经快要将葡萄架子湮没压断，巴掌大的叶子翠绿欲滴。
“樱姐姐！”
这说来还真就来了。天边飘来一抹葡萄紫的人影。
“馨铭，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樱姐姐，六哥有了宝宝便顾不得馨铭了，其他人也管不了我。听雾痕姐姐说你在这里，我就让她带我来找你了。这么久不见，馨铭可想你了！”
桉枫在附近一所学堂里当了教书先生，雾痕自然是三两天便往这边跑，这一来二去，九如岛没什么事情要处理的时候她就理所当然住到了我这里，连带将桉枫搬进了厢房。这也无妨，反正这院落有的是房间。
“好啦好啦，小丫头就一个嘴甜。”
馨铭看着院子里以前种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道，“我不光嘴甜，种的葡萄也甜。”
我笑她，“馨铭啊，你莫不是个葡萄精转世吧。”
馨铭嘟嘴，“人家来看你，你还笑我！”
“咦，百叶！你这小老虎也好久不见了呀。”
说着馨铭便要去抱百叶，百叶睁大了眼睛，大概是不想被逼着喂吃各种水果蔬菜，扑腾着四只短腿扭头便满院子跑。
“百叶，你跑什么呀，别跑啊，百叶！”
百叶开始各个房间乱窜，馨铭穷追不舍。
百叶一不留神钻进了书房，我还未出声阻止，馨铭的尖叫声已经传来。

　　☆、第八十四章

“樱姐姐，救命啊！”
我闻言冲进书房，只见孔雀不知何时醒了，许是被百叶和馨铭吵醒的。
百叶一个闪身到了我身后，馨铭却被一身戾气的孔雀单手提到了半空中。
“你，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对本公主下手？”
馨铭显然没有认出来那就是九如岛主。
孔雀有些不耐烦，他眸光有些涣散，酒意未消，没有注意到门边的我，抬手就要将馨铭扔出去，就像往湖里扔个石子一样。
“慢着！”
他闻声似是定了定神，缓缓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蓦地，抓着馨铭的手一松，馨铭跌坐在地上。
馨铭这才认出孔雀，惊道，“九如岛主，你是九如岛主？樱姐姐，他－－－－”
我朝馨铭点点头，没错，他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九如岛主。
我在猜他看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他却径直走过我身边，好似没有看到我一般，走到窗前，默默将我打开的窗户一扇扇关上。
最后，将馨铭和我推出书房，连门也关上。
我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他定是在找那副画。
“画挂在书案后面的墙上。”
果然，里面静了下来。随后，他抱着那卷画疾步从书房出来，似要急着去什么地方。
我挡在他面前，“你要去哪？”
他头也未抬，木木然低声道，“去一个没有光的地方，去一个看不见你的地方，去一个听不见你的地方。”
我心中一痛，他怕是将我当成是幻影了。
他关闭书房所有的门窗，隔绝了所有的光芒，以为这样就可以看不见任何幻影。
他疾走几步，直冲院门而去。
我跟上他，从后面抱住他。
“孔雀，你看看我。我不是幻影，我是小樱，实实在在的，不信，你摸摸看。对了，你的发是我束的，我找不到你的发带了，就撕了自己腰上的束带。”
我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到了池塘边，我指着水中的倒影，“不信，你看。”
他抱着的画轴滚落。
转而将我扣进怀里，似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干涩，“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见我了。”
我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嗯，你这幅样子，我的确是不愿在见你。”
“小樱，我成了魔。”
我推开他，抚上他额头的黑色纹络，“我知道。我的夫君成了魔。”
他将我揽入怀里，唇颤抖着覆上我的。
想到馨铭还在一旁，我试图推开他，却被他箍的更紧，眼角瞥见馨铭一手捂着百叶的眼睛，一手捂着自己的，不由好笑。
这回他到是松开了我，“你笑什么？”
语气里竟然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紧张。
“我笑啊，你这是把这幅画当我了么，要抱着到哪里去？”
他弯腰将地上的画小心翼翼捡起来整理好。
“这是弈轩送你的东西。我想我送你的羽伞和发钗你因着千影定不会再喜欢，说不定看见了就会心生厌恶。唯有这幅画，是没有千影记忆的弈轩送你的，你一定会想着它。所以我将它带走，这样，我手里，也算有了一样你牵挂的东西。”
心里有些涩涩的疼，我轻轻环住他。
“我曾想着，你不愿见我也好。我的确不该在打扰你。可是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便休想在离开我半步。你若恨我，就恨吧。总好过每天只能看见你的幻影千万倍。”
孔雀既然醒了，我们一众便有了口福。
连带怕他的百叶也兴奋的蹦蹦跳跳。
学堂里放学，桉枫和雾痕刚好回来。
桉枫道，“如此说来，我这一介凡人能尝到岛主手艺可是三生有幸，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几人闻言不由笑起来。
唯有雾痕，闻言反倒添了几分忧思。
我是知道她的心思的。
桉枫如今是个凡人，可总会老，会死，入轮回转世，即便他还保持着记忆，到时候也一定先是个小婴儿，然后历经生老病死，而雾痕早就跳出了轮回。
我本想问问孔雀看他有什么办法，可他如今的样子，似乎成魔后他还不是很熟悉自己的力量，于是这事只好先拖着。
孔雀答应掌勺的条件是让我陪他去买菜。
我一向吃白食吃惯了，对买菜一窍不通。
刚好有馨铭在，便拉了她一同前去。
三人化做凡人的模样上了街。
馨铭扮作小丫鬟，一手提个菜篮，弯着腰认真挑着各色蔬菜。
买菜的任务全都交给了馨铭，我与孔雀走在前面，倒更像是闲逛来的。
从街头到街尾，馨铭终于察觉有些不妥。抱着沉甸甸的菜篮开始抱怨，“樱姐姐，岛主，你们要出来散步就直说嘛。”
我拉过她，安慰道，“好啦，大不了，我同意你在我院子东边那块空地上种东西好了。”
“真的？太好啦。唔，我明日便向百花仙子讨要些花种子，刚好填补那块空地。”
也不知天庭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农夫公主。
一群人在杨柳小院里就这么住了下来，孔雀也没有要回九如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