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瑚-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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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京中的宅院踏破,到底逼着李家捏着鼻子认了。
清流仕宦人家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周家。
贾瑚此时已经做完了今日的功课,正在书房里随大表哥周林一起悬腕习字充做消遣,既要平心静气,又要时时刻刻注意着把字帖里夹杂着的小女孩子的描红捡出来,忙的不亦乐乎,突然听到这么一则消息,不由就愣了一下,笔尖一顿,一张快写好的大字就这么废了。
这么看来,贾珠这辈子是与那位进士及第的先生没有师徒缘分了。不过这位李纪先生,不就是那位珠大奶奶的族叔?
周林耳目倒灵,没等贾瑚反应过来就眼疾手快的把那张写废了的大字抢了过去,啧啧有声的把纸折了几折,单单露出贾瑚写坏的那一个字,又从贾瑚拣出来的一堆描红里挑了张最出彩的,一摇三叹道:“瑚儿可要好生努力才是,这就被比下去了。大丈夫一世,当修身齐家呐。”
贾瑚一噎,待要说没有这么个比法的,又觉得这样说显得自己度量狭小,干脆一笑置之,倒叫周林自己也失了继续调侃贾瑚的心思。
横竖表妹才华超群也是便宜了他,红袖添香夜读书,千古佳话也。
贾瑚一副老神在在的洒脱模样,周林也只好收起了嬉笑的模样,转而说起了正事:“你也该警醒点儿了,据说李守中这几日找了些相熟的同僚,问起了你素日的功课。”
这就是存了比较的心思了。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李家虽然近几代没有周家显赫,诗书科举上底蕴却并不弱,贾瑚与贾珠两个又是这样的情境,年龄只相差了不足半岁,换了谁来教,都是要争个长短的。
“我省的,定不会砸了舅舅的招牌。”贾瑚嘻嘻一笑,瞧着十分不正经,眼中神情却十分坚毅:他不怕贾珠来跟他比,他就怕贾珠没有这个意思。
贾瑚与贾珠做了两辈子的堂兄弟,这会子比谁都清楚贾珠的心性。
在贾珠眼里,进学科举就是他的命根子,别看贾珠平日里温和寡言,最是宽宏大度,在诗书一道上却最是孤高自许,受不得一点挫折,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熬死了。
贾瑚如今已经是小有才名,也不知道贾珠在家里要如何日夜苦读,熬油似的熬干心力好迎头赶上了。
“林大哥哥,等舅舅回来,你帮我说项一二,求舅舅给我每日的功课再加一分可好?”打定了主意,贾瑚便使出了儿时屡试不爽的法宝,对着周林作揖打千儿,嬉笑着百般讨好。
周林与贾瑚相处日久,瞧一眼贾瑚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也不开口让贾瑚收起那副惫懒模样,只悄悄估算了下他的进度,觉得不至于揠苗助长,方点了点头。
“既如此,你今日也不必继续耗着了,回院子陪琏儿说说话。他这几日着了风寒关在房里不得出门,也不知道闷成了什么可怜样儿,你多瞧瞧他,改明儿你要忙着读书,琏儿又要养病,就没这么松散的时候了。”
周林说的字字在理,贾瑚也有些牵挂独自关在屋子里的贾琏,就点头应是,裹上白狐裘就领着人去了。
谁知道贾瑚好不容易早回来一次,贾琏脸上却没有多少欢喜的神色,只讪讪的拿眼觑着长兄,半晌憋不出一句话。
贾瑚心里一个激灵,匆匆扫了一眼室内,瞧见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小丫鬟鬼鬼祟祟的在厢房门口探头探脑,面色登时沉了下来。
25贾瑚教弟(二)
因为前世那个好色风流的毛病,贾瑚心里头转的第一个念头就很有些龌龊,再一想,贾琏如今才六岁,那丫头瞧着也就十岁多点,这两人再如何不成体统也闹不出那等事,就转而四处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怕那丫头趁自己不在,哄了贾琏把贵重物件赏她。
瞧着瞧着,贾瑚的脸色猛的一变,死死盯着贾琏书桌上的镇纸看了半晌,再开口时,神色已经阴沉的吓人。
“母亲留下的那个玉兔镇纸呢?前儿晚上你不是说瞧着那兔子白胖可爱,特意讨来摆上,还说什么瞧着那镇纸,书都背的快些,怎么今儿就换了?”
贾瑚说的,是周氏的陪嫁之一,本身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却是周氏的三个兄长,周泽、周鸿并早亡的周涵在周氏及笄时合力为她雕琢的及笄礼,周氏这么多年一直爱若珍宝,贾瑚求了几次,周氏都另拿了名贵摆件儿给他。
直到贾瑚与小周氏定亲,周氏才珍而重之的将镇纸给了他,叮嘱他日后定要刻苦上进,善待表妹。
如果不是贾琏最近身子骨儿一直时好时坏,又乖巧懂事的很,贾瑚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把母亲宝贝了一辈子的镇纸借给贾琏摆几天。
两日不到,就出了事故。
愤怒至极人自然就平静了。贾瑚来回打量了憋得脸通红的贾琏和惨白着一张俏脸的小丫头片刻,对贾琏轻轻点了点头。
“究竟怎么回事,琏儿你来说。”
口气淡淡的,贾琏却生生打了个冷战。
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长兄,贾琏嗫喏了半晌,又见那个闯下大祸的丫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几乎咬碎了一口乳牙才勉强振作着开了口:“是我,我不小心把母亲留下的镇纸跌坏了。”
贾琏一面说一面还挥了下手臂,仿佛这样便能让人信服了似的。
贾瑚原本还有几分犹豫,这一下真是怒极反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田直冲眉心,眼前一阵发黑,右手反复几次抬起落下,终究还是没把那一巴掌甩在贾琏脸上。
“好,贾琏你好得很!”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拳打在炕桌上,贾瑚不顾指骨的疼痛一把揪住了贾琏的右手:“你来告诉我,你指腹上沾的是什么?你来告诉母亲,你没有替损毁了她心爱之物的贱婢遮掩,你今儿把这话正大光明说出来,也好叫我瞑目。”
贾琏何曾见过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兄长如此模样,一时不免吓傻了,醒过神来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沾了点鲜红的口脂在手指上,脸色一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只下了死力气抱住贾瑚的手臂,生怕哥哥就此拂袖而去。
贾瑚根本动也不动,一双点漆似的眸子冷冷的盯着贾琏的方向,眼中却空空如也。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定是这丫头乖巧对你脾性,你乐意与她玩耍给她体面,今儿你与她在书桌前玩闹,她要拿那镇纸看,你便允了,怎料命中有此一劫,这丫头竟把镇纸失手跌在地上,你怕她大叫大嚷引了人来,就拿手捂着她的嘴。然后这丫头苦苦哀求,梨花带雨,你瞧她可怜,便想把事儿担了,好留她继续伺候。你还想着,不过一个物件儿,总抵不过活生生的人。”
贾瑚的声音极低,如果不是贾琏死死挂在他身上,根本就听不清楚他都说了些什么。
贾琏见贾瑚猜中了他心中所想,又愧又悔,想起舅舅表哥,更添一层惧怕,哭也不敢哭,嚷又没胆子嚷,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一不小心,竟憋得咳嗽起来。
若是以往,贾瑚早该着急的抢上前给贾琏顺气抚背,这会子却看都不看他。
“不分轻重,不明是非,除了女色,又能见着什么?你怕我处置了她,倒是怜香惜玉的很。我只有一问,琏二爷倒是把我们那可怜的母亲搁到哪儿了?物件儿跟物件儿,是一样的吗?”
一根一根掰开贾琏的手指,贾瑚缓步踱到已经跪伏于地不住磕头求饶的丫头面前。
“你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儿吧?想来娘老子没少教导你,知道年纪小的时候跟爷们有了点儿情分,以后就是正头奶奶来了,也有你一席之地。小小年纪就懂得抹口脂添颜色,大了想必了不得,只是我们庙小,容不得这等大佛。”
说着,贾瑚一脚把那痛哭流涕的丫头踹倒在地,大声叫道:“牛嬷嬷!进来把这打坏了母亲遗物的丫头堵上嘴拉出去,直接叫人牙子来领出去!”
那丫头原本以为贾瑚至多也就把她送回荣国府,此时听着贾瑚直接就要发卖了她,唬得魂飞魄散,没命的磕头求饶。
牛嬷嬷一听见里头兄弟两个起了争执,就支开了别的下人只身守在门外,等听清了贾瑚的吩咐也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打帘子进屋相劝:“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处置丫头,回了舅太太也好,拉回荣府处置也好,怎么大爷就自己动了气?”
贾瑚知道牛嬷嬷在外头根本不知道贾琏究竟做了什么,也不想说破,摇了摇头叹道:“荣府出来的丫头,就不劳烦舅母费神了,至于那边儿,连个正经当家太太都没有,不必知会了。一个奴才,咱们自己处置了就罢了,谁要是闹,只管来找我。”
牛嬷嬷亲眼见着贾瑚从一个憨痴幼童长到如今,晓得他虽然面上温和,骨子里却最是执拗,也就不再劝,亲手拿帕子堵了小丫头的嘴,叫两个健壮仆妇拉着人走了。
可是就算贾瑚贾琏什么都不说,牛嬷嬷那般熟悉两兄弟的脾性,又岂会不知道这事儿必然有贾琏的错处?贾瑚可从来没把丫头们瞧在眼里过,怕是此刻还不晓得那被赶出去的丫头姓甚名谁呢。
直到牛嬷嬷领着人走了,贾瑚才又拿正眼看了看贾琏,似乎终于把他看清楚了,便抓起贾琏那根沾过口脂的手指,发狠搓了十数个来回,直搓的那一点殷红印痕消失无踪,兄弟两个的指腹火烧一样红肿起来,才猛地甩开贾琏的手扭头就走。
贾琏一怔,慌忙去追,却被贾瑚直接从屋外反锁在了里面,吓得大哭起来。
动静闹得这样大,正在一处说话的刘氏莫氏,还有在外书房读书的周林自然都被惊动了,啼哭不止的贾琏也就被率先赶到的刘氏放了出来。
贾琏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刘氏只好又命人去寻贾瑚。婆子丫头们满头大汗找了半晌,方有人悄声回说瑚少爷正跪在姑太太的灵位前,谁叫都不肯起。
刘氏等人之前只当兄弟两个顽着顽着恼了,心里并没当回事,这时才晓得事情不小,忙又抱着贾琏去劝贾瑚。
贾瑚这次却是铁了心要跪在母亲灵前赎罪,任谁劝都是温声解释缘由,说自己没有在母亲去后尽到为人子的孝道,说什么都不肯起。
刘氏几个无法,只好命人添了炭盆软垫,盼着贾瑚自己个儿回心转意,又盼着周泽早些回来,治住这个牛心左性的外甥。
谁知周泽回来听了来龙去脉,点了点头,竟然说了句“随他去吧,有孝心也是好事”。
周泽发了话,别人便是不认同也没了法子,贾瑚就那么面上平静无波的跪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早,贾琏终于掉够了眼泪,自己跪在了贾瑚身侧,贾瑚眉宇间才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26议亲
那日的事情最终以贾瑚贾琏兄弟二人一同跪了一个白昼收场。
虽然贾瑚始终不发一言,但事儿就出在周府,那个惹得贾瑚大怒的丫头也是经了周家相熟的牙婆子的手拉走的,周泽刘氏等人又岂会真的一无所知。
贾琏年纪尚幼,正是爱玩爱闹又对道理懵懵懂懂的时候,长辈们怜他失母未免溺爱的过了,周泽刘氏只在心里暗中警醒,不敢再放松了对贾琏的管束,倒不曾怪他顽劣不孝。
毕竟贾琏如今才六岁,踮起脚都只比火炕高那么丁点儿,哪里知道什么道理,好好教导也就是了。谁小时候没出过错儿、惹过乱子呢?
对于贾瑚,周泽等人则真是又爱又怜、又赞又叹。
说贾琏年幼,贾瑚又大到哪里去了?才十一岁的半大孩子,父颓丧母早亡,却能够坚守本心,一丝儿不好的习性都没有沾染,为人侍母至孝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