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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淡扫娥眉-第3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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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方面,军队。说到这里,就要仔细来捋一捋大郑末年的各路军阀私兵。

论及大郑末年的军队,虽然纷乱乱你方唱罢我登场,但体系始终都是脉络分明,传承清楚的。比较强大的军队都是由主帅而兴衰的力量,都有特定的称谓。比如说最早,也是最强大的私兵集团是狄桂华的威武军。后来狄桂华“死于”宣华初年的政治斗争,威武军星云流散,余部与各方势力整合,不断吸收壮大渐次崛起。

张钰整合了河西,与张氏旧有的河西军相合并就成为了后来名震天下的河西铁骑;曹文昭整合了河东的力量成为后来的晋阳军,这支军队后来在“晋阳事变”中土崩瓦解。傅铁衣和卢文耀在河北的战事中各自培育出来自己的力量,就是后来被称为河北军和燕云骑的军队。河北军至今仍在傅铁衣的掌握,而卢文瑶的燕云骑在井陉之战被叶十一击溃后渐渐日薄西山。而当初威武军最后留在山东的余部则和当时的平卢节度联姻后整合成平卢军,后来在宣华二十五年至二十六年山东之乱时被傅铁衣和流寇瓜分。另外还有一只军队不同于门阀私兵,是宣华二十年之后,宣华天子另起炉灶,竭尽财货搞出的神策军。后来这支军队落到了叶十一的手里,成为他后来征战天下的两大主要班底中的一个。

可以说,这些军队的战斗力都是非常强大的、非常剽悍的,能够成为制衡天下的力量。不论是谁,得到了他们中的一个,都是上可以王,次可以霸的格局。然而,以宣华二十六年为中点,前后二十年之内战斗力最剽悍的军队始终是河西铁骑,没有之一。所区别的只是,宣华二十六年之前,河西铁骑是作为一个整体雄踞河西。而宣华二十六年之后,陷入到越来越激烈的内战中,天下第一的河西铁骑渐次走向分裂。到函谷关大战,随着张钰的死去,河西铁骑彻底四分五裂。

到乙酉年襄樊…寿州之战时候,脱胎于河西铁骑的队伍主要有三:

其一,源自河西铁骑最鼎盛时期,一开始被被叶十一带到中原战场,之后历经中原大战,晋阳之战,函谷关之战,河西之战,吸纳了禁军骠骑、晋阳军、函谷关与河西之战俘虏或者投降的河西军,最终融合而成的骑兵。这支军队在当时被称为河东铁骑,是叶十一能够在宣华末年崛起的基本力量,也是他后来征战天下的两大主要班底的另一个。虽然这支军队名为河东铁骑,但实际上主体还是河西铁骑。而河东铁骑虽然被称为河西铁骑之后第二剽悍的骑军,但实际在战斗力上它一直都保持着河西军鼎盛时期的水准。

其二,是凤仪元年为抵御突破玉门关防线来犯乌虚留在边境作战的河西军。这部分河西军在统万城之战和叶十一真真假假的合作了一把,击退了乌虚大单于之后,就被张凌带到河套修养生息去了。自此,这支代表这河西铁骑最古老传统的强大骑兵,还有那个被掩埋得只剩下一个模糊背影的神秘人就彻底远离了中原的纷争。直到很多年后,曾经辉煌无比的河东铁骑在岁月无情地侵蚀下只剩下一张锈迹斑斑的躯壳,它才像被拭去尘埃磨砺了锋锐的宝剑,然后就是一剑横空星斗寒。

第三,就是被张氏调入关中参与争夺天下然后又随着张襄逃出武关投往金陵的那部分河西军。调入关中的河西军本来就是河西铁骑的主力。虽然函谷关之战张钰一朝兵败身死,长安陷落,这一部分主力或死或降流失了相当一部分精华。但就算是这样,被张襄带到江南去的也仍然是精锐中的精锐,是代表了河西铁骑正统传承的中坚力量。

因为襄阳内部是以坚韧著称于世的元元,所以战争的胜负将很大程度上将决于外部的骑军的交锋。于是,从某种意义上讲,乙酉年爆发的“襄樊…寿州之战”实质上就成为了天下第一强大的骑军与天下第二彪悍的骑军之间的对决。这是河西军与河西军的交锋,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子的生死决斗,至少从观赏性上来说,是绝对能够令人满意的。

然而,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总有些是事情,是你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尾的。就像赵瑟虽然猜到了叶十一会从武关出兵攻打南阳,却终究猜不到狄桂华的突然猝死。就像陆子周虽然猜到了襄阳之战的开局,却终究无法预料它最终的变化。襄阳之战,终究留下了太多的遗憾……

不错,张襄的确抓住了叶十一进攻时间上的破绽,及时回到了寿州。但是回到了寿州之后,他都做了些什么呢?修缮城墙,加固防御,大批大批的屯粮食。疏导百姓,精简军队。被裁撤下来的府军乡勇直接废物利用,分批次地护送寿州的士族家眷前往金陵避战。完善寿州城外紫金山上的军寨,并分派军队驻扎……

是的,这些都很重要,所有人都承认这是必不可少的工作。但这些是最重要的吗?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和元元配合击溃叶十一的攻势么?

当然,张襄也配合元元了。他派出精锐骑兵袭扰叶十一的后方。不是元元一直所期盼的那种大规模的破袭。而是小股的骑兵仗着灵活敏捷,来去如风,抓住机会抽冷子上去劫劫粮道,打打落单的队伍。有便宜就上,没便宜就撤,给叶十一搞点而头疼脑热的麻烦是有的,要说和元元配合着给叶十一来个前后夹击,穿插突破那是真没有。当然,关于这件事,张襄有充分的理由,因为毕竟元元也没有破釜沉舟全军尽出反攻,给张襄创造出精锐尽出破袭的条件。不过元元对此有不同看法的。她认为正是因为张襄没有先对叶十一的后方进行破袭,所以她也没办法全力反击。双方唯一相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认为对方应该首先表达出诚意。

张襄说:你不动手我怎么动手?

元元立即就轻蔑的反击回来:难道是我搞错了?不应该是你先以骑兵突破造成混乱,然后我再趁乱全面反击?正常的里应外合不都是这样么?凭啥到你那儿就乱改章程?

虽然当事的两人不可能真正爆出以上的一幕,然而,战场的形势所表达出来的这个意思。种种迹象表明,张襄和元元之间存在着相当的猜忌。所谓通力合作根本就难以实现。为此,陆子周在回襄阳时途经寿州,特别就这儿问题进行了一次磋商。

当时,是乙酉年的元月二十二日,寿州薛氏府邸的后花园。踏了雪,寻了梅,烹了茶,煮了酒,陆子周首先提起当前的战事,然后就谈到反攻的时机。

张襄闻言笑了笑:“这么说蜀王是希望能尽快与我合力打退叶十一……当然,这也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比我焦头烂额的多,除了襄阳,汉中有越鹰澜在,蜀王哪里能够不心中焦急?无襄阳荆州不足以用武,武汉中巴蜀不足以存险嘛。”

“不过,陆兄……”张襄放下酒杯,看着陆子周道,“连你也认为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

陆子周叹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了又缓缓地皱在一起,沉吟半晌才抬起头道:“大将军所说的最好时候我明白,只是,我担心,拖延下去未必没有夜长梦多的嫌疑。毕竟从叶十一历次作战的经历看,他从来都速战速决。天意也好,人力也罢,一场战事拖到三四个月甚至半年还悬而未决的时候几乎没有……”

“看来狄帅的死对陆兄的心境影响不小……”张襄眼眸里露出含蓄的笑,“其实说到叶十一,我应该比陆兄更了解一些。陆兄是中原大战之后才开始和他对战吧,我从他刚学兵法就和他在一起了。十一啊,他最大的毛病就是认死理。所以他会死攻襄阳的。襄阳,那可是铁打的襄阳城啊,陆兄。四五月份桃花汛就要来了,难道蜀王连那个时候都坚持不到么?你知道的,叶十一手中最厉害的是骑兵,当然我张襄手里的才是真正的河西铁骑。但如果现在发动,胜算不过五五之数。而他最薄弱的部分却是水军……”

张襄说得完全正确,所有的历史都证明将襄阳那座城池守住三四个月是绝对没问题的。然而陆子周心中总有不会这么顺利的感觉。但是感觉是不可能拿来说服张襄的,于是他终于勉强答应道:“好吧,我会和元元谈的……”

乙酉年元月二十三日,陆子周抵达襄阳。

再一次相逢,当着无数的将士,元元踏前一步,张开双臂突然紧抱了他,“子周,你终于回来了。”她说。

元元紧勒的手臂几乎让陆子周无法呼吸,他的心中一阵迷茫。这时,元元却已经放开了手臂,一边后退一边连声道:“你休息,好好休息一下,我杀退了追兵,马上回来。”

她转身按着宝剑离去,猎猎作响的寒风吹动她的火红的战袍和头盔上同样色彩的红缨。

张襄

因为薛玉京身怀六甲的缘故,所以并没有亲自出门送客。送陆子周离开寿州后回到府邸,发现妻子扔坐在花园的台阁间,对着残席微颦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月的天气很是阴冷的,即使点了火盆,抱暖炉,也不该在外面久坐的。张襄快走几步踏上楼台,坐下来拥住了薛玉京道:“冷不冷?”然后不免斜过目光去指责旁边的侍奴:“怎么不劝夫人屋里去。”

薛玉京头顺势后仰枕在张襄肩膀上,笑着说,“我热得很呢,你看,手上全是汗?”她握了握张襄的手,然后道,“阿襄,你陪我在园里逛逛,今天天气不错。”

张襄说了一声“好”,取了薛玉京的手帕擦了擦她额头颈上的汗,又吩咐侍奴取来貂裘和套靴服侍她穿戴好了,然后才亲自扶着薛玉京的腰,下了台阶,慢慢在园中逛起来。

地上薄薄的一层雪,踏上去静静地几乎捉摸不到声响。随侍他们夫妻的俾仆虽然极多,坠在后面成为一个长长的尾巴,但仍然安静得千山鸟飞绝似的落寞。薛玉京走了几步便停下来不肯再走了。靠着张襄猛吸了几口气,道:“这个孩子怀得真是……前头三个加在一起都没这一个折腾得我厉害,偏又碰巧是这么艰难的时局。真不知道是我命不好还是这孩子命不好。”

张襄便安慰薛玉京道:“如此难缠,定然是个活泼的女儿。”

“恐怕我是没这个女儿命。”她轻轻推了张襄一把,似是嗔怒:“算了,咱不提这事儿……”于是稍微振作精神,挥手驱赶身畔的从人道,“都站远些,不叫不准过来!”然后,转过头来,方才问道:“阿襄,我听你方才说话,似乎是在敷衍陆子周的意思啊?”

张襄一怔,继而笑道:“你听出来了。”

“十来年的夫妻了,你是什么态度,别人看不明白,难道我还有看不明白的?”薛玉京微微摇头,“可是,阿襄,你究竟迟疑些什么呢?唇亡齿寒,如今我们不可能不救襄阳的,除非——”

“我知道!”张襄难得恶声打断妻子的话,痛苦几乎让他冠玉一样的面容看起来狰狞了。他痛声说道:“不需要你提醒,我也知道我们别无选择了。”

薛玉京倏然收声,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于是张襄立即就向自己的妻子道歉了。他扶着薛玉京的手臂,缓缓地向前走,同时说道:“夫人,你知不知道襄阳之战叶十一会怎么打?也就说如果按照陆子周的谋划我现在出兵,叶十一会怎么应对,战局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看来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知道吗夫人我全知道。”

“叶十一此番用兵,以南阳为支撑展开全局,是要饮马长江、直取江南的要害,是为无襄则无淮,无淮则江南唾手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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