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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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段的两个小娃娃,大人往往理解不了他们的言语,而他们之间却彼此交流得极为欢畅。她们一起在地上爬,玩得兴高采烈。
赵瑟看着他们,这时就是完全意义上的母亲。她忘情地感慨:“这么看起来,仿佛像是可以青梅竹马的一对儿人哪!可惜还太小了,不然说不定可以定下一门亲事。”
“说不定真的可以啊!虽然错过了指腹为婚,能赶上定娃娃亲的这一拨仿佛也不错哦?”薛玉京眨着眼睛说。
赵瑟愕然。
薛玉京抿嘴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赵瑟道:这是乌虚降将阿史那提那的供状,瑟儿不妨先睹为快。”
赵瑟展卷细读,只看到一半,冷汗就不禁顺着脊背往下淌。状上所供,尽是乌虚九部如何每年从大郑某显赫士族手中换取军火铁器的辛密。所谓大郑某显赫士族,虽然未曾指名道姓,一切线索却都直指原阳赵氏。倘使这封供状公之于众,一夜之间,赵氏将千夫所指,大厦将顷。除非不顾一切立即起兵造反,否则绝免不了诛灭九族之祸。
赵瑟暗中换了口气,勉强冷静下来,将信折了几折还给薛玉京道:“玉京姐姐以为如何呢?”
薛玉京以手指划拉着桌子上的瓜子皮,将它们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她边堆边说道:“倘若按张媛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得到赵家冶铁的独门秘方,但我们不这么认为。大都护说得很对,国之利器不可示人。冶铁就是赵氏的国之利器,倘使相迫就是坏了道义。终究士族之间并非你死我活的立场。”
“所以,这封供状的存在张媛并不知情。我并没有把它交给张媛作为对付赵氏的杀手锏来用。张媛那种排除异己以图天下的政治思路不是大都护和我所认同的方式。相比起来,大都护希望未来能和赵氏一起开创……其实,瑟儿,你知道吗,我更希望去海上乘风破浪而不是留在这个龌龊的泥水坑里争一顶跌落了的王冠。所以……”薛玉京笑了笑,说,“我就厚颜无耻地拿出来威胁你了,请你一定要帮我说服王富婆!”
你还真会假公济私啊!赵瑟心里想。她克制不住澎湃地情绪说:“其实,如果你要求更多,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答应。比如冶铁的秘方……”
薛玉京摆手制止了赵瑟继续说下去。她拿出两盏高脚的玻璃酒杯,向其中注入殷红的葡萄美酒。之后,她点燃了信笺,黑色的蝴蝶从烈火中破茧而出。在犹如妖精般舞蹈的火苗两边,薛玉京举杯说:“为了我们的友谊,阿瑟。”
“友谊地久天长。”赵瑟举杯应和。她又一次超常发挥了。
宣华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三,历史记住这一天。薛玉京缔造的“海上大帝国”的宏伟蓝图自此开始动笔。尽管这一蓝图最终并非由薛玉京所完成,然而,作为重要的奠基人之一,她的名字永远被写入自由的荣光。
与此同时,也是在这一天。大郑第一实力派士族张氏中掌握政治话语权的一派与掌握军师话语权的一派的分歧正式明朗化。赵氏选择了掌握军事话语权的一方,或者说,掌握军事话语权的一方选择了赵氏。他们暂时结盟了,约定在今后的逐鹿天下中互为奥援,彼此辅佐。尽管赵瑟一生的情人十一现在仍然作为秘密间谍留在河西军的决策中心,尽管河西大都护张钰手中仍然掌握着复数的能令赵氏极为被动的证据,盟约还是达成了,借助于赵瑟和薛玉京少女时代宝贵的友谊。
那么,很快,在宣华二十六年的九月初,赵氏耗费了无数的金钱与政治资源之后,终于度过了事态严重的军火危机。这一次,作为替罪羊的是官拜正四品上的军器监、上都郊外官营铁厂的一批官吏,河东军几位将领也受到了牵连。
赵箫和陆子周不得不为重新建立起完备的生产与走私网络忙碌起来。而河东军方面,由曹秋河这位难缠的家伙出面,代表他的父亲曹文昭曹观察使向赵家表示了强烈的谴责与不满。赵家这边对付曹大公子的重任偏偏好死不死落到了赵瑟的头上。他们一个是太过自负的赌徒,一个是将一问摇头三不知贯彻到底的无知少女。
那么,经过一番长达数日的、精彩绝伦、鸡同鸭讲的激烈争斗后,曹秋河曹大公子勉强保住了自己的清白男子之身,赵瑟也勉强拒绝了曹秋河要求“加钱”的无理要求。然而,河东军受损是不争的事实,赵氏要维持住原来的军火贩运水平,仅仅依靠河东军已经不可能实现。于是,与傅铁衣及他的河北军重修旧好终于成了拖不过去的事情。赵家的长辈们正式向傅铁衣递出了橄榄枝。
宣华二十六年十月十一,中书省经过近五个月的漫长争论后,终于就平卢节度使的人选达成共识,并上奏给皇帝裁可。中书省的意见,毫无疑问,该由现在正在山东境内作战的范阳节度使傅铁衣兼任平卢节度使。
当时,皇帝看完奏折,只笑着对芫国夫人说了一句:“卿可真是外举不避仇啊!”之后便下令退朝了。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中书省再议。
尽管暂时没有结果,可毕竟中书省的确郑重推荐了傅铁衣。那么按照赵瑟与傅铁云事前的约定,傅铁云拿出了元元要的通关文书。赵箫一接到消息,立即就取了文书哼着歌去轻歌曼舞堂席卷元元的家产。
元元这时候反倒表现得不那么急于离开上都,而是坐下来一分一毫地与赵箫认真讨价还价,气得赵箫经常要翻桌子骂娘!这厮脸皮厚,不管骂得多难听,只要吃顿饭,他就能跟自己啥都没干一样潇洒地坐下谈。后来在陆子周的调停之下,元元总算答应将轻歌曼舞堂折算成军火的尾款结给赵箫。按赵箫的要求,名义上的老板仍是元元。
另外,赵家的长辈开始考虑在适当的时间创造机会让赵瑟和傅铁衣见一面。当然,带上他们的女儿猗猗是必要的。赵瑟觉得着安排有道理,却害怕与傅铁衣相见,极力推脱着。她虽然清楚傅铁衣不会把她掐死,然而,她就是控制不住心底里的忐忑不安。一想到要把猗猗递到傅铁衣面前说:“那,你的女儿,抱好!”她就觉得浑身都要打寒颤,心想这还不如直接掐死她自己算了。
这世界上怎么还能有她这号人呢?赵瑟总是对着镜子如是想到。
后来,芫国夫人也受不了她那宝贝孙女的神神叨叨,没好气地骂道:“行了,你就别怕了!话是说尽快安排你和傅铁衣见面,可也是不是明天就要你动身。你到中书省才四个月,资历尚浅,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理由外调,总要过了年才真正办得了的事二。你就放下心来办喜事吧。趁着皇帝陛下还在考虑平卢节度使的任命的时候,先把聂云的儿子取回来完成和周家的约定吧!”
赵瑟立即转忧为喜,抓住自己祖母的手惊喜道:“真的吗!日子定下来了?”
芫国夫人以过来人的神气笑了笑,说道:“昨天聂右丞找你祖父提过了。十月十八正式纳彩,喜事就定在十一月初六,到时候接了人来大办一场宴会也就是了。你三叔公已经在办了,现在告诉你,你自己也准备准备吧!”
办喜事赵瑟也算是各种老手。何况取侧夫与正式的昏礼不同,大抵行半礼即可。照理这一次该轻车熟路,但是偏偏到了西楼的事情上,每每总要出些意外才算吉利。事情其实也不大,便是三叔公在操办完纳彩里之后,因为受了些风寒,病倒了,后面的杂事自然没有精力过问。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自然会有赵波管家。但是现在赵波已然定下了婚事,纵然成婚傢人还有几年,可依礼而言毕竟算是旁人家的夫婿,不好在问娘家的家务。这样,这个家暂时就该交给赵瑟的夫婿来管,婚礼也该由他的夫婿来操办。
这可生生为难死了赵瑟,能给她管家的人她可是还没取进来呢!总不能叫西楼他自己操办自己的婚礼吧?
于是,赵瑟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被傅铁云数落得体无完肤得代价去求。果然,刚说个来意,就碰得灰头土脸。傅铁云将猗猗抱在怀里哄着,不屑地瞥了赵瑟一眼,骂道:“滚!我不给你捣乱叫你取不成,你就该磕头上香了!还敢让我帮你办喜事?嘁!”
被赵瑟拉来做说客的是三叔公身边的管事崔笑。一时听不过去,上前见义勇为道:“公子为小姐在家事上尽力本来就是应当应分的,如此断然拒绝岂非大违夫德?”
“啊,是这样……”傅铁云冷笑着打断崔笑道:“那好吧,你留下帮我!”
傅铁云那在赵家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名声啊!崔笑就是再舍身为主也犯不着为这点儿小事便拍着胸脯说“好,我留下来送死”吧?于是,和赵瑟一起落荒而逃。
接下来只好找陆子周帮忙。虽然陆子周不会叫赵瑟难看,可赵瑟却知道他更不会答应管什么家。当初还在淮南时,陆子周就明白说过管不了,不要为难他。然而颜面攸关,赵瑟琢磨着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为难陆子周。
她既然想到了陆子周不会答应,便索性一进门就耍赖。她坐在地上几乎是蹬着腿撒娇道:“子周你就帮帮忙吗?等西楼取进来了一定不再让你操心。你不是也很心疼西楼的吗?也不想他好不容易一次婚礼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吧?”
陆子周这时候正在为元元留下的麻烦头疼,起身去拉赵瑟,赵瑟又死赖着不起,便无可奈何地道:“我是真的管不了家,当初并没有骗你。”
赵瑟不依道:“你就试试嘛!江山都指点得了,逞论一个小家?再说了,你一个男人,哪有连家都不会管的?肯定骗我。喂,欺骗妻子和不会齐家可都是有违夫德的啊!”
这样厚颜无耻地一说,陆子周便当真不好拒绝了,于是勉强点头。赵瑟转嗔为喜,攀到陆子周肩膀上,大力亲了他一口。
这样,赵家的家事就走向了凄惨而混乱的深渊。指点江山的陆子周竟是真不会管家啊!没几日,连赵瑟都估摸着换了自己来都得比陆子周强许多。没法子,赶紧趁着家奴还没有造反的时候将这位爷就地免职,乖乖送出去给她赚钱。由此可见,果然陆子周也不是万能的。之后,赵瑟再三考虑,最终指派惜时暂时管一管家事。
难得傅铁云知道后也过问了一下:“怎么会选那个惜时,喜欢他,日后等我死了也要正式取吗?”
赵瑟以为傅铁云要去找惜时的晦气,忙道:“怎么可能!他是早些年薛玉京送给我的,其实我也一直不放心,但现在不是没办法吗?”
话虽如此,傅铁云还是本着给赵瑟添堵的原则,将惜时唤去折腾了一整晚。第二天放出来时,脚步都有些不稳。
然而不管怎么说,自从将家事委派了西楼,一切井井有条。十一月初六这天,喜辇顺利地抬进了赵家,霍西楼与赵瑟拜了天地家庙,正式成了赵氏名正言顺的侧夫。
离歌
宣华二十六年十一月初六,赵氏嫡女赵瑟迎娶周氏义子西楼为侧夫的喜宴成为宣华二十六年结束之前最盛大的宴会。宴会上如云,盛况空前。许多年之后,即便朝代更迭,尘埃与黄土掩埋了士家的亭台楼阁,人们仍然对那场宴会津津乐道。或许是因为宴会中平凡无奇的几个主角在日后都成为了传说中的神话的缘故吧!而在当时,除去姻亲双方家长煊赫的地位之外,歌神元元在离开上都前最后一次应邀献唱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元元已经很久不曾开口唱歌了。确切地说,自从今年新年她应皇帝的诏命在元旦大宴百官的宫廷宴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