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南京-南京爱情-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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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动物保留刻意的印象。他倒不认为狗会主宰现在他思维中那部分活动的东西,但也确实是狗,逐渐地加重它于心中模糊的位置,缓缓地给他以压力。风铃声反倒成为一种乞求。狗跟伤口有关,而伤口是什么样的?无论怎样地想,都想不出伤口的样子,但狗会跑出伤口的揣测,肆意地奔跑在程君生活过的地方。
不停地拿那只中文传呼机上的时间来看,一点,两点,三点,往后,气温更低。全身都缩在被窝里,只留下闪动着眼睛的头部,保持着那很无奈的架势。
天快亮吧,我必须到医院去,我要不停地到她身边去,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在朦胧中这样地强求自己。也许这样来要求,会在内心缓解对狗的迷惑。
而一个人不能原谅自己对狗的迷惑和无知。
弄不懂一条狗,那还像一个人吗?
他还在床上想,什么责任,初恋的责任?这多么荒唐啊。
小敏,小敏,他嘴中叨念着,后来那些在头脑中闪现的画面就没有规律了。
他从床上下来,没有洗漱,下了楼。徐阿姨和她男人仍在楼下的厢房里安睡,他轻手轻脚地摸到沙发边,拿起昨晚和徐阿姨男人聊天时放在那儿的香烟,往门走去。
徐阿姨弄了点响声,他停住,听了一小会,里面又响起了鼾声。
在戴家巷的小路上,早起者不算少,大部分是年龄大一些的,他们骑着自行车,手上一律戴着手套,看来气温真的下降了。走到大路上,他才留心路边的小草,草很少,结着白色的霜,冷冷地挂在那儿。
到医院时,天没有完全亮开。径直上了507房。
走道里没有人。病人大部分都没起来,外科病房的病人一般都很干净,不是那种绝对失望的人。在前几个病房,他往里边看,病人睡在床上的形状多半是侧着的。
507房。房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灯没有开。程君外边那张床的病人是本地人,白天打针,晚上不住这。
里边那张床,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是程君,他认出来了,尽管视线不很清楚。
程林和张坤两人都挤在外边床上,张坤的头朝这边。灰白的头发在白色的被单上显得很奇怪。
程君动了动,脸正朝向这边。
她说,你来了。
对,他点点头,说,我来了。
不知怎么,一股亲情,超过了家庭亲情或挚友的亲情,怪异,秘密,一下子浸染了他的胸膛,他觉得有某种情绪深深地感动了他,说话不怎么流利。
他们还在睡,她小心地说。
你起这么早?他问。
你坐吧。
他向四周找了找凳子。
她歪着身子把窗帘朝门那个方向扯了一截,只有十多公分,一道细小而清白的光线从某个方向往这边走道上的墙打来,房间在这白墙的反光下增生了一种冰冷的色调,这微弱的白色使他看见她的脸。
还是清秀的,只是多了份冷清。
头发不再是最早那种圆润的短式了,稍稍长了些,很整齐地遮住耳朵。
他怯生生地坐下来,是啊,现在他几乎要感激她,因为她早晨见了他,使他这个不眠的夜晚走到了一种关爱的情份上。
是什么感情呢?
是迷惑吧,他想。
《南京爱情》 第四章(2)
她看着他,再次重复,我不让你来的。
冷清清的早晨,她这么讲话,使他的心收缩,收缩,而越收缩,就越有一股蓬发的力量,想要摧毁这房间和水泥的冷漠,想将她与一切融化。
他对自己受到感动的情况放任自流。
她站起来,到外边那张床的台子上,找她的洗漱用品。
她拉开门,去舆洗室,舆洗室左男右女,在走廊凹进去的三米的范围是那个公用的洗水池,昨晚病人吃剩倒下来的饭菜现在散发着冷馊的油味。
他跟在她后边。她知道他在后边。
她说,进来吧,走道里有风,会冷的。
他就往里站。
她刷牙,胳膊一扭一扭的。吐出牙膏沫的声音轻溜溜的。他跺了跺脚,手摸在白
瓷砖上。
95年了,他说。
她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他往她近一点,发现她浑身都在抖。他想再近一点,想搞清楚怎么了。
是腿,对,就是右边那小腿,他看见它粗了些,把裤管向后撑着。
是那儿在抖。
她稳定住,尽量减少抖动,似乎把重量往左腿移,想让那儿轻松一些。
从男厕的门空处传来光亮,这光亮比洗水池的光亮大一些,在洗水池这儿看不到嘴中呼出的白雾。
如果在外边就能看到。
她洗脸时,还是很缓慢,那是美丽的脸,乡村的脸,与乡村的水一样,轻柔地淌过。
乡村的水面上升着秋天的雾。在早晨的空气中。
他看着她,从侧面,她侧过头,看见他正盯着她,她没有娇揉地下垂她的脸,而是用很长的时间来擦朝他站着这个方向的半边脸。
她在挡住她自己。
回到病房。张坤和程林还在睡。
她把那些东西放到另一个木台上。整理了桌面,这其中她看了看妹妹的脸。
他坐到刚才那个位置上。
我们下去吧,我可以扶你的,他说。
我走得不快,她说。
他想,我怎么就想起了水雾呢,白色的,不是霜,而是早晨水面上的雾?
他们下楼。他没有接触她的身体,他考虑过,如果她不行,他就搀着她,尽管她走得很慢,但并没有倒下去的可能,看,她能走,他想,这真好。
他也不觉得慢,他们乘电梯下去的,电梯上有五个人,在五个人当中,他终于忍不住揉了眼睛,如果不揉,眼泪可能会滑出来,因为有五个人就有比较,在电梯里的灯光下,他发现由于腿的脬肿和伤,她会倾斜,不是倒下去,而是倾斜地站着。
只有那脸,仍是动人的,她不看别人,寂寞地一个人看着电梯顶。
她的脸仰着。
他害怕了。是的,心在剧烈地割着。
2
在
医院的后边,朝着金陵中学的侧门那块地方,有一块池塘。程君和唐安走到那儿时,天色已大亮,在隔着一排杨树的那条院内的主道上,上班的医生和护士行色匆匆。这片池塘极其静谧,这儿离3号楼有点远,而程君辨不清方向。
他们站着。
池塘的四周坐着七八个人,他们离塘远一些,只有他俩是挨着水边。
他担心她会倒下去。
搞卫生的妇女推着车子从塘的另一端向这边绕过来,他想到了白雾,现在,池塘的水面上就飘着这样的雾。
他看着她的鼻子和嘴,在那儿,也来回喷发着雾,很少,也很细微。
太阳还没有出来。
他让她坐在那漆成浅绿色的条状木椅上。他说,你看,我也坐下了。
他们看着水面。
她一直不看他,也许他现在根本不了解她了。
头脑里不再迷朦,它越来越往里陷,他想抓住最里边的样子,由于昨夜的失眠,现在他困了,他知道他无法跟她说跟病有关的话,这病将是一种特殊的过程,他觉得自己既被完全抛在了外边,又暗暗地陷入她伤口里空的地方。
他眯起眼,起初是想回避搞卫生的临时工的眼光,一闭上眼,那轻漫的白雾就浸润了他的脑部,于是,他合上了眼睛,他想,她坐在边上呢,由她吧,坐在这水边,有这细微轻柔的白雾的包围,她是可以坐下去的。
那满地的麦苗夹在闪光的黄金般的油菜地中间,油菜花枝高过麦苗,从那道小坡上往下看,在丰乐河的两侧,青绿和金黄相互掩映,而那金黄似要抬升,似要向幻想的空中升高,只有浅绿的麦苗与泥土一样,忠实地匍匐在下边,金黄的菜花保持那炫目的抬升的姿态,无论何时,它们仍交错而自由地守护着。
他坐在教室的中间。靠左边的那排窗户下,她坐在左手。
他看黑板的视线要经过她头顶的上方。
他总是在想,那闪耀的菜花,还在?
就像她的脸,每一次都会侧着,倾斜向上,欲飞出视线的范围,向更远的地方飞去。
她反复地看着他笑,在他每一次留心地看她时,她也会看他,从最早相互发现了对方开始,他们就解决不了那种神秘的吸引。她的脸粉嫩,天凉时更为凝白,衬托那动人的眼睛,在细长青黑的眉下,向他倔强地投来眼光。
起初没有说话。
回忆中,在最早,在认识她的时候,她似乎还不说话,一如今后,从分别起就没有说话。说什么呢?
在一截距离中,相互凝视是一种扣人心弦的美。而他更愿意有自己的方法,在她不注意时,靠在门外那株冬青树上,看她正面的脸,当她低头,以某种口吻和女生说话时,他看到她的神态,她自如、亲切,拥有特别的柔和的力。
每一刻都会想她。
她如那油菜,如那春季隐藏了无数蜜蜂的菜花,在整体上,在全部高处看来,燃烧,蔓延,在麦苗那青纯之上,隔着小小的高度,远离这麦苗。
那流淌的丰乐河。绿水和蓝色的阴影,滑过这土地的颜色,向东边流动。思绪如同这河水。他开始注意自己的动作,每逢她在边上,他说话的声音开始减小,开始压低,变粗,他开始在恍惚中清醒。
84年开春之前几个星期,他受到了爱的启蒙般的浸袭,身体在沉闷而甩动的姿势中,收缩,往前。她听清她的声音,在忧怨中略含一点尖细,在那样的年龄,在农村,她特殊极了。
唐安也是个特别的学生,许多人喜欢他。
她也喜欢他。这一点,他自己很清楚。
白色的水雾多了起来。这才让程君发现身边的唐安在清晨睡着了。他睡着了,她才敢长久地盯着他看,下巴的胡茬硬硬的。衬衣的领子没有洗干净,汗渍显出浅黄色。看他的喉结有时会动一下,像在吞咂着口水。她没有碰他。
这水雾已不是从口中吐出,也不是水面挥发的气。是在池塘四周,以及向远处,浮起了日出时的雾,它们浓密,凝重,阻碍着光线,即使是那排杨树,也只剩下根部的树干的影像。
工作已开始,从各个方向都传来声音。
他一动不动,其实,他没有睡着,他不过是要对这白色的雾气作出回忆,他想,这回忆,这从84年春天开始的当时还无法抓获的情感,再现了什么?
再现了空气,和伤病中的程君。
他的手往前伸,什么也摸不到,她怕他碰着什么,往外边缩。
他仍能闻到她的气息,还和过去的气息相似,都在重复着,也许生活并没有变化。
这是清醒的梦,睡眠毫无帮助,他能意识到,就像乡村的河流流动在清晨的目光中,他微微睁开眼,雾气包围了池塘,她还在身边。
他急忙站起来,喊她,程君。
程君!
她往前,再往前,他看到她站在那排与道路隔开的杨树下,杨树的树皮是浅白色的,即使在秋天,也透着纯净的亲切感。
她靠在树上,也许正面对这边。
现在,人与人自然是不一样了。她还能跟他交流吗?
他想,也许她确实不会像过去那样来看待他了。
他走过去,
她说,你睡着了。
他说,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