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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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贱骨头。” 左帅加亚西揉了揉打痛了的拳面,悻悻地骂。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穆阳仁的身上,唯恐他将自己给招供出来。谁料穆阳仁又是嘿嘿一笑,吐着猩红的舌头,低声回应,“第一个当然是您了。不是您怕唐军怕得要死,求着我去联系他们的么?左帅大人,莫非您这么快就忘了?”
“我,我杀了你!”加亚西先是一愣,直到穆阳仁把话说完,才明白过味道来。冲上去就要继续痛打。穆阳仁无法躲闪,挣扎着大喊,“你杀我灭口也没用。我早就偷偷将此事汇报给大汗了。不信,你自己去问问大汗!”
“杀人灭口”四个字,足以令加亚西不寒而栗。他高举着拳头,就是打不下去。眼看自己的心腹爱将就要掉进穆阳仁的圈套,大相白沙尔不得不再度出言干预,“行了,他不说就不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本相原本也没打算追究到底。毕竟当时唐军来势汹汹,难免有人意志力不够坚定。今后,记得立功赎罪就是。”
“哼。算你便宜!” 加亚西冲着穆阳仁唾了一口,冷笑着归列。大相白沙尔知道再问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冲着俱车鼻施建议,“大汗,既然药刹水两岸的众城主、国主都到的差不多了。咱们不妨借此机会,干净彻底地赢下这一仗。让天下英雄看看,到底该站在哪一方。”
“嗯,就按你说的办!”俱车鼻施点头答应。丝毫不在乎对方说话时,那种意气指使的态度。
得到了俱车鼻施的首肯,白沙尔将头又转向冒险给自己送信的使者,“回去告诉你家可汗。他的心意我们清楚了。大宛国上下,来日誓与唐人决一死战。届时,该怎么办,他自己决定!”
“是,是,小人明白!”亲眼目睹了白沙尔等人如何对付一个脚踏两只船的家伙,使者背后凉气直冒,“小的会把大汗,大相的意思交代清楚。相信我家可汗,会慎重地做出选择!”
“嗯,下去休息吧。来人,取两百枚波斯金币来,给他压惊!”白沙尔挥挥手,命人安排信使下去休息。随即,再度将目光转回已经丢掉了小半条命的穆阳仁身上,“反正你的人轻车熟路。一会儿,我写好的战书,就由你的人送到唐营当中。希望他们知道阴谋败露后,能对得起大唐帝国四个字,还有勇气堂堂正正与我大宛国将士决一死战!”
“相信!”穆阳仁笑了笑,只以两个字来回应。
白沙尔懒得再跟一个快死的人争口舌上的锋芒,挥手命武士将穆阳仁架到一边。然后当着众将的面,用大食文和唐文,给城外的唐军写了份战书,交给俱车鼻施审阅并用印后,装进一个羊皮口袋,封了火漆,丢在了穆阳仁面前。“去,喊你的人送信。做好了此事,我就给你个痛快!”
穆阳仁捡起羊皮口袋,在数名武士的监督下,跌跌撞撞地走回自己在王宫中的临时住所。小道童刘馆正在房间里边替师父烧水,看到师父这幅摸样,吓得撒腿跑上前,紧紧将其抱稳。“师父,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师父!”
“没事!”穆阳仁惨然一笑,低声回应,“师父笨,与狼为邻,结果被狼咬了。这有战书,是大相命人送到唐营的。他们怕唐人砍脑袋,没人敢去。师父就替你接了这个活。”
说着话,将战书从怀里掏出来,硬塞进了刘馆之手。“去,赶紧给唐营送去。去了后,就别再回来了!”
众武士本来也没打算难为一个半大孩子,所以对穆阳仁最后一句叮嘱,权当没有听见。小道童刘馆儿却不肯领命,抱住师父的腰,大声喊道,“不去!他们自己出尔反尔,凭什么把过错全让师父你来扛。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乖!”穆阳仁摸了摸徒弟的头,刹那间,目光无比地温柔。“去吧。谁让师父我是唐人呢。给唐人送信的事情,自然要落在咱们师徒头上!师父在这儿等着,等着看王师如何打进城里来!”
这句话,就有些太嚣张了。负责押送并监视他的武士们纷纷出言怒斥。“住嘴,别自找苦吃!你这小家伙,不想让你师父再挨打,就赶紧去送信!”
小道童刘馆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选择,松开穆阳仁,含泪收好装着战书的羊皮口袋。汪蓝的眼睛中充满了怒火。几名武士牵来坐骑,逼着他出城去送信。穆阳仁则笑着将他送到了城门口,然后轻轻地挥手。“去吧,送完信就别回来了。师父是个唐人,你也该是个唐人才对!”
这一刻,穆阳仁从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唐人。也从没如此狂热地相信,外边的大唐儿郎,哪怕是只有区区数百,依旧可以横扫药刹水两岸。
他庆幸自己将徒儿送到了必胜的一方。谁料,当天傍晚,小道童刘馆却又转回来了,同时还为白沙尔等人带回了唐将的一封信。信上只有区区四个字,明日决战。
第四章 破军 (三 下)
本打算看看外面的唐军在计谋败露之后仓皇撤退的模样,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敢应战。俱车鼻施、白沙尔等人如同一口吞下了个包裹着针尖的大山梨,心中酸甜苦辣百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是千奇百怪。
唐军为什么敢应战,莫非他们真的能让前来支援的群雄俯首听命?如果那样的话,守军的胜算就未必如先前设想般的大了。俱车鼻施有些犹豫,然而在下午的时候,大相白沙尔已经出面以他的名义昭告全城,先前闭门不出是因为受到了唐人“奸细”欺骗,马上大汗就要带领弟兄们洗雪前耻。如果此刻再度出尔反尔,躲于城墙后头继续做缩头乌龟的话,以后就不用再于药刹水一带立足了。
“除了让你把这封信送回了之外,他还说了什么?”白沙尔不甘心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锐气再度受挫,拉过小道士刘馆,铁青着脸追问。
“关于交战方面的话,一句都没有!”既然敢返回城内与自家师父同生共死,小道士刘馆儿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打算,呲牙一笑,低声回应,“不过,关于我师父的话,铁锤王他老人家倒是提了一句,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听!”
“说!”敌方的任何信息,此刻对于白沙尔来说都非常重要,他皱了皱眉,低声命令。
“铁锤王,铁锤王他老人家说……”小道士刘馆又是呲牙一乐,然后学着王洵的口气,大声转述,“你回去告诉他们,最好让那个姓穆的道士多活几天。否则,一旦再打了败仗,就找不到人帮忙联系乞降了!到时候别连后悔药都没地方买去!”
“他……”
“气死我了!”
“太瞧不起人了!”
如同一滴冷水溅进了油锅,王宫当中,怒吼声几乎要把房顶给掀起来。立刻有人冲上前,就准备给小道士以教训,却被白沙尔伸手拦住,“别打他。他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来人,把他押下去。让他多活一晚上,明天早晨决战之前,砍他们师徒两人的脑袋祭旗!”
“是!”几个彪形大汉抢入,将瘦小枯干的刘馆围住,合力拖向了门外。
小道士刘馆也不讨饶,只是嬉皮笑脸地看着俱车鼻施、白沙尔、加亚西等人,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俱车鼻施被看得心头火烧火燎,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命令,“把他跟他那个骗子师父关在一块儿,别苛待他们。明天一早,本汗要让他们师徒两个亲眼看着,看那唐寇如何在我大宛将士的铁蹄下灰飞烟灭!”
“是!”彪形大汉们高声答应,却又将目光齐齐转向了白沙尔,等待他的最后决定。白沙尔不想当众驳了俱车鼻施的颜面,挥挥手,低声补充道:“就照大汗的吩咐去做吧,让他们多活几个时辰也无妨。我就不信,外边的唐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大相英明!”众将领躬身称颂,底气却不是很足。
“难道你们怕了么?”见到大伙个个无精打采,俱车鼻施再度拍案而起,“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区区数百唐人,就能打败咱们整个大宛国?”
众将领惭愧地低下头,无言以对。谁心里其实都明白,自己一方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可就是感觉不到胜利在望的滋味,总觉得自己一方好像已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当中,四下里全是杀机。
“大汗说得对,咱们的确不必担心!”白沙尔接过俱车鼻施的话头,继续煽动,“外边的敌军虽然人多势众,可那些城主、国主们,哪个不是成了精的人物?如果唐军没本事单独与大宛国硬撼的话,谁会傻到为他们出死力?”
“大相英明!”众将领再度躬身,声音终于高了一些,脸上也挤出了几分笑容。
“回去犒赏三军,明天出城决战!”俱车鼻施奋力挥了下胳膊,以使得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威武些。
“决战!”“决战”众将领齐声重复,嘶哑的叫嚷声冲破夜空,遥遥地在王宫上空回荡。
“决战!”“决战!”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外的唐营上空,也是一片沸腾。以不到对方十成中一成的兵力,将伪大宛国君臣堵在柘折城里做了足足半个月缩头乌龟,大唐将士们已经将敌人瞧到了脚跟儿底下。虽然明知道真相大白后敌军必然会恼羞成怒,依旧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已经跟了王洵有一段时间的老兵们忙着收拾铠甲,磨利兵刃,为明天的恶战做准备。刚刚从马贼队伍“反正”过来没多久的新兵,则将半个多月来获得的奖赏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托付给那些因为体质和年龄原因,被淘汰到伙房、辎重营等处,明天不必上战场的袍泽。从长安来的天朝将军处事公道,几乎把所有掠夺自柘折城周围营垒的缴获物,都委托商人换成了金银细软分配了下来。无论新兵老兵,一概论功行赏,不偏不倚。即便有人没立下任何战功,也能分到几包“助威赏”。虽然比袍泽们用人头扎扎实实换来的赏赐少一些,差一些。然而比起当年跟随几个马贼大当家“做买卖”后分到的红利,仍然要厚重上好几倍!
如此“优渥”的待遇,令马贼们迅速忘记了先前的身份,融进了唐营这个整体。如今,他们也不再把城中的守军当一回事。相反,每个人还都期待着能在王将军的率领下,早日打进柘折城去,将俱车鼻施的王宫洗劫一空,然后携带着抢来的金银、宝马和美女去安西,去大唐境内,永远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即便明天的战斗真的不幸遭受挫折,大伙心里也没什么好怕的。能把俱车鼻施这样的枭雄,硬给吓成了缩头乌龟,本来就是足以夸耀一辈子的光荣。况且在药刹水两岸纵横往来这么多年,大伙受尽了白眼。唯独最近这半个月,真正像个爷们般活了一回。
有此一回,立刻死了也值。
第四章 破军 (四 上)
决战在第二天上午巳时,如期展开。
由于已经彻底探明的唐军的实力,俱车鼻施将麾下全部将士都带出了城。经过对方的零敲碎打,此刻他手中总计还剩下一万四千多兵马,其中有三千名骑兵,全身都披着厚甲。这支看家力量,被他放在了队伍正中央。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一个锥形攻击阵列。一个锐利的锥尖,外加一个短粗的椎体。在锥形两翼,则是由身穿轻甲的长矛兵和朴刀手,各自根据攻击范围和防御力量的差别,再度分为前后两层。中间还夹着一排弓箭手,但是人数不太多,手中的弓箭也以药刹水两岸流行的柘木弓为主,射程很远,杀伤力却有些差强人意。
俱车鼻施本来也没打算采取守势,所以弓箭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