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点-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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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之中,我们又闲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陈岛的学识异常丰富,他甚至告诉了我,他的母亲,是一个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
我和他越谈越投机,到了快到东京时,我忍不住告诉他:“你要去找的尾杉三郎,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你可能找不到他。”
陈岛望著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无法把事件事从头到尾向他说一遍,只好又道:“他牵涉在一件十分神秘的事件中,报上说他在精神病院,可是他其实并不在。有人正要找他。在事件之中,已有人神秘死亡。”
陈岛的神情更是惘然不解。我也知道,我这样说,只有令得他越来越是糊涂。
我想了一想,又道:“你一定会有明白详细经过的时候──我自己心绪也很乱。或许你在见到了梁医生之后,向她问一问,她会详细告诉你。总之,你到了日本,只要找不到尾杉,你就回去找梁医生。”
这一番话,虽然一样令得听到的人满腹疑团,但至少可以听得明白。陈岛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
我又道:“我到日本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所以无法和你在一起,我会和你、和梁医生保持联络。”
空中小姐走过来,要我们扣上安全带。陈岛一面扣上带子,一面望著我,忽然说了一句对我的批评:“你真是一个怪人。”
我只好苦笑,我何尝是一个怪人?世上怪异的事情如此之多,根本是事情太怪,并不是我这个人怪。
和陈岛一起下机,通过移民局检查,出了海关,他消失在人丛中,我一出机场,就上了一辆计程车吩咐司机,驶向东京铁塔。
从机场到东京铁塔,相当遥远,行车要超过一小时。我把事情归纳了一下。唯一能使我感到高兴的是,白素被认为是“凶手”,我有了解释。虽然这种解释,不能为世人所接纳,但是我可以,白素也可以,这就够了。
车子在铁塔前停下,我匆匆下车,穿过了停著的几辆大旅游客车,甚至粗鲁地推开了几个游人,奔进铁塔去。
升降机前排队的人很多,我多楼梯直奔上去,奔到了白素在留言中所说的那一层,深深吸了几口气。
那一层,有不少卖纪念品的摊子,我看到其中有一个摊子由一个扁圆脸孔的少女在主持,我向她走了过去,问:“弥子小姐?”
那少女向我望来,她还未曾回答,在她的身后,有一个中年日本妇女,本来正弯著身在整理杂物,这时陡然挺直身子。
她虽然背著我,但是就凭她这一下动作,我已经认出她是白素!
直到这时候,那扁圆面孔的少女才道:“是啊,先生,有甚么事?”
我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弥子小姐,没有你的事了。”
这时,白素也转过身来,我真没有法子不佩服她,她染白了头发,有著精妙的化装,看起来十足是一个普通的中年日本妇女。这样的形象,走在马路上,绝不会有人加以特别注意。她不但化装精妙,而且神态也十足,只是当她转过身,向我望来,再精妙的化装,也掩不住她看到了我之后内心的那种极度的喜悦。
弥子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白素,神情有点讶异,白素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弥子点了点头,白素已从摊子后面,绕了出来,来到我的身边。我和她在那天晚上分开之后,直到现在才又见面,而在分开的那段日子之中,又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真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对她讲。
所以,她一来到我身边,我马上伸手去握她的手。但白素却立时缩了缩手道:“跟著我,保持距离。”
我四面看了一下,绝没有人注意我们,我道:“你扮得那么妙,谁能认得你。”
白素瞪了我一眼:“可是你却是个目标。”
我苦笑了一下,知道白素的话有理,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非立即讲给她听不可,我眼望著他处:“关于那三个目击你行凶的证人,我已知道他们为要这样说。”
对我那么重要的一句话,白素竟然像是全然没有兴趣,只是向前走去,我忙跟在她后面,同时记著她的话:“保持距离。”
对我这种性子急的人来说,接下来的大半小时,真是难过之至。
我跟著白素,挤上了地下铁路的车卡,又跟著她下了车,在人头汹涌的地下铁路中走了出来,走了大约十分钟,才来到了一条相当僻静的街道上,跟著她上了楼,进了一个居住单位。我拉住了她的手,白素叹了一声:“你终于来了。”
我感到委屈,叫了起来:“我不是第一次来,我上次想劫持精神病院的院长,把你救出去。”
白素轻轻在我身上靠了一下:“这里是弥子的住所,她是时造芳子最好的朋友。”
我搂住了她,急不及待地把我所想到的,我和梁若水的见解,加上陈岛的理论,一口气讲了出来。我讲得十分急,而且凌乱,我相信我的这番叙述,世上除了白素之外,没有人可以听得懂。
白素用心听著,我说到一半,她轻轻推著我坐下,她坐在我对面,我仍然紧握著她手。这番相遇,劫后重逢,令得我感到十分紧张。
等到我的话告了一个段落,白素才道:“是的,和我的设想一样,不过你的说法更具体。”
我忙道:“我一直不相信那三个证人的鬼话。”
白素沉思著:“那三个证人并不是说谎,我相信他们真的看到我推人下楼。”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但是我仍然忍不住问:“当时你在──”
白素缓缓地摇了摇头,现出了很难过的神情:“当时我只是坐著,一动也没有动,张强忽然跳了起来,冲向窗口,撞破了玻璃,跳了下去,等我定过神来,发现房间中有酒店人员在,我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但是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最好立即离去。”
我吸了一口气,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是甚么导致张强发生意外的?”
白素并没有立时回答,只蹩著眉在想,过了两三分钟,白素才道:“那天晚上,张强来找我,你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感到很难过:“是的,那是我不好,不然的话,他可能不会──”
白素摇著头道:“不,我相信结果一样。”
我苦笑了一下:“你们在日本大部分过程我已经知道,张强来找你是为了甚么,我也知道了。你在车中向我做的那个手势,我直到见了时造旨人之后才明白。”
白素瞪了一下:“早知道你那么笨,我会不顾一切停下车来告诉你。”
我分辩道:“这怎能怪我笨?一个人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这种事,就算你说了,我也不容易明白。”
白素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我们一到,就到时造的家去,以为芳子在。但芳子去看她的哥哥,于是我们就偷进了他的屋子,找到了那叠相片,那是完全空白的相片,当时,我们的心中,真是疑惑极了。时造向张强详细说过他进入尾杉住所的情形,怎么最重要的相片会是一片空白呢?”
白素叙述著当时的经过,我紧张地听著。
在时造旨人的小房间中,张强大声说:“不是这一叠,我们再找。”
白素打开了和相片放在一起的,一张折起的纸:“你看看,这是芳子写的:哥哥说这些相片十分重要,可是连底片拿回来了,冲洗店说绝对不可能弄错,相片只是一片空白。唉,哥哥的精神有点恍惚,难道他失去了记忆?”
白素道:“这就是时造所说的相片,不用再找了。”
张强极度懊丧:“难怪卫先生连听都不肯听我说,我竟然相信了一个疯子的话,真要命。”
白素却和张强的想法不一样:“张先生,你是无缘无故相信了一个疯子的话?”
张强苦笑了一下:“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可是……可是你看看,这些相片,甚么一屋子的精密仪器,甚么这些仪器令得尾杉可以知道他人的思想,全是一片胡言。”
白素沉声道:“时造在镜中看不到自己,那表示有些存在的东西在他的眼中消失。反过来说,不存在的东西,也就有可能在他的眼中出现。”
(白素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她思路比我敏锐快捷多了。)
张强仍在愤然:“那又怎么样?尾杉的屋子中,实际上根本没有甚么仪器。”
白素道:“是的,但是这岂不是更证明了,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他人产生错觉?”
张强吸了一口气,语意也平静了许多:“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是一个医生,以医生的立场来说,我只承认那是病者个人的一种病变,而不是甚么外来力量的影响。”
白素道:“也许是,但是无论如何,总要到尾杉的住所去看一看。”
白素和张强,离开了时造的住所,他们决定先回酒店一下,因为白素觉得她走得很突然,她又知道我粗心大意,说不定会忘了开启电话录音机(果然是这样),所以她要和我联络。
他们进入酒店大堂,是凌晨一时左右,酒店职员对警方的陈述是:“他们两人才走进酒店大堂,那位女士就像是想起了甚么重要的事情,又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那位男士的神情看来十分兴奋,一个人上了楼。”接下来的陈述有关白素的就是:“一直到清晨六时四十三分左右,才看到她又走进酒店,她手中提著一只方形的纸盒。”
白素想到了甚么,才急急离去的?在她离去的这段时间──从凌晨一时到清晨六时四十分,这一段时间内,她干了甚么?
白素和张强在回酒店途中,交换了不少意见,张强坚持要和白素一起到尾杉住所去,白素也没有反对。在计程车快到酒店时,白素突然想起,尾杉三郎在精神病院中。
一个人如果掌握了能够知道他人思想的力量,这个人怎么会得精神病?这是在一个极大的疑点,可是从他居然想要扼死时造旨人的行动来看,他又的确像是一个疯子。
白素把一点疑问,提了出来。
张强立时道:“一个人要装病,十分困难,例如急性肠炎,就无法假装,因为生理上的症状,假装不出,但是心理上的症状、行为上的症状,就十分容易假装,所以装成自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很容易,再精密的检查,也难以发现真相。”
白素扬眉:“尾杉如果假装疯子,对他有甚么好处?”
张强闷哼了一声:“也许更容易掩饰真相。”
说到这时候,车子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一面下车,白素已经想到了她要做的事,她对张强说:“这样说来,尾杉进入精神病院,只是一种掩饰,进入尾杉的住所,就十分危险。”
张强愕然,他明白了白素的意思:“如果说危险,两个人去岂不更好?”
白素笑道:“你没有这种行动的经验,我反倒要照顾你,这样,你──”
他们说著,已经进入大堂。在凌晨一时的时候,酒店大堂中已十分静,值班的职员看到有人走进来,会自然而然地把目光都集中在来人的身上。所以,白素把声音压低,而且讲得极快,她道:“你不必去了,你去打电话通知卫先生,请他立即赶来,我去尾杉的住所看一看。”
张强对我倒一直很有信心,一听说白素要他打电话叫我来,他就十分兴奋。
于是,白素就转身走出酒店去,张强一个人上了楼。值夜的酒店职员看到的情形,就是那样,他们也如实地告诉了警方。
奇怪的是,张强应该一上楼,立刻打电话给我。日本大酒店房间,都有国际直拨长途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