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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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脸,顿时煞白,前次御驾亲征,他们中大半扈从皇帝,很是见识了些恶仗,那些鏖战炼就的悍卒,足以让这些侍卫夜半生出噩梦来。
即使如此,也无人退缩,他们皆是军中将尉之后,平日里走马章台,浪迹争斗,乃是常事,骨子里生就的禀性,却不容自己畏缩。
郭升回望宫中,却见万千宫阙,仍是一片寂静。
大约宫中也出了什么事……
他如此想着,沉声吩咐道:“鸣笛燃烟,通知瞿统领那边……弟兄们,朝廷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到了!各自守好自己的位置……莫要让人小觑了我等将门!”
众人一片静默,眉宇间杀意酝酿,任谁都知道,今日事态严重,怕是要九死一生了。
脚步声由远而近,已是清晰可闻,眺望那端,隐隐有刀剑的闪光。
众人攥紧了手中武器,心情近乎期待。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题
郭升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但见他们铠甲齐整,仪容肃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凛然杀气。
“这些人是平王麾下的!”
郭升注目片刻,断然说道,他指点着领头一人,冷笑道:“这厮是平王身边的随从,上次藩王觐见,我还和他撞了个满怀。”
原来平王按兵不动,是先让安王的奸计暴露,趁着满朝人等松懈之际,一举于京中起事。他凝视着城下兵士,心中疑窦又生——
这些人虽然人数众多,却仍不能占尽优势,平王既然能将他们隐匿京中,为何不多些人数,以求稳操胜券呢?!
他不禁又一次远眺,见那阵阵冲天火光,有几注已然行将熄灭——
这样的炽热日头,显然不是自行灭去的。
莫非有人在暗助朝廷?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只是低声问身边同僚:“瞿统领那边有消息了吗?”
军中紧急时,用燃烟示警,以其颜色形状,表示大意。
那人回首望了几眼,颤声道:“他们回以最紧急的红色,怕是宫中有变!”
“京营那边呢?!”
郭升急急侧部,那人远远眺望,这次的回答,已带了哽咽——
“京营那边回报,道是全军开拔,不知去向!”
郭升咬了咬唇,决然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只能尽己之力,防止乱党攻入宫内。”
说话间,敌方已开始攻击,他们又是一阵乱箭,朝着城头射来,见侍卫们躲避在城垛之后,便立即罢手,十人一列,持着巨木,开始破门。
城门被激烈撞击着,郭升记起父亲所说,急忙让城楼下方的己方兵士以铁棍连环反扣,极力支撑,又遣人在城楼地窖中,紧急搬出几堆卫士们冬日取暖用的炭火,以火折点燃了,由上方纷纷掷下,顿时将敌军烧灼得死伤无数。
趁着敌军大乱,他又命人朝下射箭,如此你来我往,各有伤亡。
郭升苦苦支撑着,不禁心下懊悔:平日里不听父亲教诲,什么兵法战略,都是个一知半解,早知今日,绝还魂倚香阁,去会那些莺莺燕燕了。
他心思混乱之间,敌方居然架起了云梯——
也不知他们从哪取来的旧物,攀登之间,吱呀有声。
人在其上,颤颤巍巍,十分惊险。
郭升掩嘴想笑,却又兴奋大喊,示意属下同僚们乘机将它欣悉。
顿时人潮汹涌,云梯摇晃颠倒,又有冷箭无数,不分敌我,齐齐倒下一片。
仍有几架云梯侥幸未被掀倒,终于有第一个敌卒爬上城楼。
被郭升一刀砍倒了,却又有几人上了城头,他们拼死接应着尚在攀爬的同伴,其中几个,武艺甚是高强,连连砍了她几个弓箭手,局面越发危险。
郭升正在焦急,却听身后一声清脆呼哨,凌越这一阵混乱喊杀之声,传入他的耳中,隐约有马蹄声疾驰,却又被金戈相击声遮盖。
是从宫中出来的,难道真是援军?
却听一阵脚步轻响,郭升侧眼望去,一群黑衣人,齐齐掠上城楼,正帮助己方士兵,抵御纷纷登楼的敌军,黑衣人出手狠辣,绝不拖泥带水,一招一式,皆能致人死命。
郭升禁不住好奇,凝神看去,只见黑衣人竟是佩着侍卫的腰牌,可他怎么看,都甚是眼生。
他这一分神,便被对敌之人抓了个空隙,冷不防一刀横砍过来,却是避让不及。
只听铮然一声,一柄长剑从身后掷来,将敌人刺了个透心凉,一道女子声气,在身后响起——
“你这人真不知死活,在战场上发呆,是想白白丢了性命吗?”
郭升蓦然回望,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宫装青裳,脚不沾地便来到身边,拔出敌将身上的长剑,轻弹之下,有血滴宛然,洒落尘埃。她肤色如黛,在阳光照耀下,如琥珀浓蜜一般,闪着缎子样眩目柔腻的光华,郭升一时楞在那里,任由身边撕杀激烈,眼中满满只是少女的身影。
“你还在发呆!!”
少女顿足怒道,郭升这才恍然惊醒,忙不迭去指挥杀敌,眼角余光却一直追随着这神秘少女。
“姑娘,宫中局势如何?”
有意无意间,他越战越近,几乎与少女背靠背,互为犄角。
“平王挟持了太后和静王,皇上正在慈宁宫中与他周旋……”
少女悄声道,她身上散发的并非寻常闺秀的脂粉香味,而是松枝日暖一般的自然体香,郭升一时沉醉,听了她的话,却又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熄了他的绮思妄念。
“那姑娘你是?”
他疑惑问道,印象中,宫中并无女子会武,除非是……不出所料,少女答道:“我是晨妃娘娘身边人,瞿统领见我略通武艺,便让我随‘暗使’们前来增援。”
“暗使?!”郭升不禁皱起眉头,他如其余将门子弟一般,对这些秘密缇骑,并无半分好感,但今日事出紧急,也只能倚靠这些黑暗力量了。
他一刀将对手劈倒在地,环顾四周,发现己方略占了上风,那些着黑衣的‘暗使’虽然人数不多,出手却很是犀利毒辣,混战之中,如鱼得水的很是沾光。
“奇怪……”他不减疑惑,低喃道:“他们的武功路数,与先帝并不一致啊……”
他听家中老父隐约提过,‘暗使’乃是先帝亲自调教,这次亲眼目睹,不免有些疑惑。
“大概瞿统领也教过他们缘故吧!”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深沉,斟酌答道。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郭升又将一人砍下城楼,趁着空隙问道。
“我叫涧青。”
少女答道,手下长剑如同闪电,瞬间夺走一人的性命。
她望了望蔚蓝晴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晨主子那边,不知道如何……
晨露亦在仰望这万里晴空,她衣袂飘飞,恍若天人,在漫长古巷中翩然而过,炽热的日光照在她的剑刃上,有一种别致的空灵。
“还有人在哪?!”
她剑尖用力,居高临下逼问着地上之人。那人不答,剑尖在下一瞬刺穿心脏,无痛无怖。
又换过一人,那人仰望着雪白锋刃,禁不住颤抖,说了一个方向,长剑换成脊面,将他击昏,陷入黑甜。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解困
她左右跟随的皆是辰楼精英,手中兵刃染血,身后不远处的高官宅邸中,浓烟滚滚,冲天火焰却行将熄灭。
“那几位朝臣家中如何了?”
她于屋檐脊梁上飞掠而过,耳边风声飒飒,身后属下却是听得清楚,回道:“都没什么大碍……只有齐融大人在家中召名妓侍宴,仓促之间,宾客都受了些惊吓。”
“无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晨露心情不错,居然有闲调侃两句,她望了望宫城方向,叹道:“齐妃罹难之时,齐融伤心欲绝,如今也慢慢撂开手了,也有心情开花宴了……”
“还有一件事,有些蹊跷……”
那属下与她并不熟悉,斟酌着字句,有些犹豫道:“荣休在家的前代上柱国大将军府上,也受到了乱党的袭击,而他本人,却不知去向。”
“王沛之?”晨露柳眉轻蹙,想起前番,剿灭静王党羽之时,曾与他缘铿一面……
二十六年前的英武诙谐的少年,已是两鬓染霜,满面苍老。
他与先帝元旭,本是一同举义的挚友,先帝在时,他对眷隆盛,朝中无人可比,乃是武将中第一人,如此一位权动朝野的人物,却在先帝驾崩之后,辞去所有官职,退隐归家。
这样一个已经淡出朝堂的人,为什么也受到刺客的关注,而他本人,又是去了哪里?
晨露暗自寻思,也毫无头绪,只得吩咐道:“好生看紧了他府上。”
说话之间,她与左右已到了约定之地,只见街巷之中。平空涌出许多暗铁甲胄的将士,迅速排拢成列,一片整齐肃杀。
一位领头的校尉上前抱拳:“末将奉了大将军之命,率这些兄弟前来报道。”
晨露出示信符,彼此验看后,她挥手示意,将士们悄然无声,全速前行。
“希望宫中能支撑到援军到来。”
她低喃道,心中不无忧虑。
慈宁宫外,侍卫们隐隐听到里面有争执声响,各个焦心似焚,却不敢撤去。
平王抚摩着手中短刃轻柔中蕴藏着危险—
“你笑什么?!”他皱眉问道。
皇帝笑得去淡风清,直到平王更生不安。
才道:“我笑你自以为是!”
“这世上,除去我,还有一人,已经看穿了你的计谋。”
他迎着平王惊讶扭曲的神情,微笑着,继续道:“你一开始,便支持安王纠结江湖死士,潜入皇宫刺杀谋逆。
有了这个烟幕,你便可以从容开始自己的行动。”
“你设计了三重动作:在内宫,你先用廷议,再挟太后,把朕和侍卫禁军羁绊于此;而你潜藏京中的人马,便可以肆意破坏,甚至是接应城外的兵马;最后你让城外的三千兵马与城中里应外合,京城便是囊中之物了。”
皇帝看着平王阴森晦暗的眼,知道自己已然说中,意态更是悠然。
“可是朕身边,亦有知兵善断之人,她已出宫去剪除你的党羽,不过半日,你便要一败涂地。”
平王凝视着他,瞳孔几乎缩成一线:“是你那位宠妃干的好事?!”
他想起廷议之时,那烟云飘渺的一声轻咳,懊恼之后,却又大笑。
“皇兄你真是可笑,让一个女子牝鸡司晨,却要她怎么去解那一团危局?!”
皇帝静静看着他,直到笑声歇止,也丝毫不愠。
“朕想信她。”这一声平淡清漠,声音不大,其中决心与力度,却是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皇帝淡淡说完,朝着平王的方向走去。
“把母后和二弟放下,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平王退回死亡士身边,回头瞥了眼太后,轻讽道:“皇兄还真是仁孝……我若是把太后和静王一刀杀了,你不是更舒心吗?!”
不知是被刀刃划痛,或是因为这一句恶毒的诛心之语,太后禁不住微微咳嗽起来,她纤弱的身影在屏风上投下摇曳的淡影。
平王正要回头,却见昏暗中银光一闪,未及反应,便感到大腿剧痛,更有一种酥麻。他大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一旁的死士以为他遭了暗自,咬牙便要将刀刃劈下。
电光火石间,静王身影飘忽,以手肘撞开挟持之人,他面庞发紫,显然硬生生冲开了穴道。这不过一瞬,皇帝便反应过来,他情急之下,取过案间瓷盏,朝着太后身后那人掷去。
只见玉雪一般的均窑瓷器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击中了那死士。
他身子一颤,仿佛不能置信,正欲回头,却终于踉跄倒地,他手中雪刃一晃,朝着太后身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