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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卢作孚-第145章

小说: 卢作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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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哪里来的这么电报哇,看你守在宜昌都搞不赢的样子,真要跟我们民主轮出去几天,电报不堆起等你么?”宝锭道。

正说着,有人从荒滩走来,抱了个纸箱上囤船,看着卢作孚,卢作孚点头说:“装。”回头接着跟宝锭说:“我在民主上装一架电台不就方便了?”

宝锭这才看出,那人是分公司报务室的,上了民主轮,纸箱打开,里边装的是一架电台。

“一下子你哪里来这么多电台哇?”宝锭瞪大了眼睛。

“民生公司自家设计制造的。”李果果卖弄地插嘴。

“民生……机器厂,能造铁驳子船。还能造电报机?”宝锭问。

“产品都出了十多台了,宝师傅还不信?”李果果道。

“谁做的?”

“民生公司电台员工自行研制。”

“哪一个脑瓜里能想出这主意?”

“果果肩膀上扛的这个瓜肯定不行。”李果果对宝师傅说话,眼睛却瞄着卢作孚的头,却见卢作孚馒头啃到一半,停下了,愣盯着脚下。李果果顺势望去,见卢作孚盯着的是岸边的水文标尺,江水在标尺上留下的印迹,与昨日相比,又下去了一目了然的一大截。“小卢先生要赶在枯水断航和鬼子明白过来、占领宜昌、炸毁宜昌码头前,把眼前的人、货全抢到手。”宝师傅没答话。李果果明白自己说了句废话,这话,这片荒滩几万人,无一人不明白。

囤船下,“中福煤矿”、“常州大成纺织印染公司”、“汉口船舶机器厂”的器材已经从荒滩远处挪位到码头边,孙越崎、刘国钧、查济民等人照旧守候各自的器材在旁。船舶厂那位工程师眼睛望着标尺,手头拉动着计算尺,船舶厂老板盯着他拉出的数据……

铁石撞裂的声响,引起田仲注意。从沉船驾驶舱临江那道门抬眼望去,主航道上行的民勤轮船尾飞起几条飞鱼,飞鱼是海产,中国内陆河没这东西。接着看到民勤轮后客舱内似乎起了一阵骚动,有穿灰麻布制服的人赶来,将满舱口的难民向前舱腾挪。田仲明白过来,水位下落,轮船尾的螺旋桨搅起了河床上的鹅卵石,被自己误认作飞鱼。水手与茶房不得不将后舱乘客挪到前舱,减轻船尾重量,让螺旋桨不致过于下沉,避开河床,保持动力,勉力前行。“卢作孚在抢!”田仲脱口而出一句话。

“下策。”升旗冷冷道。

“下策?怎么会是下策?他多抢得一天,多抢得一船,他那大后方四川就会多冒出一个兵工厂!这可是老师自己说的!”田仲望着江面,反驳道。

“下策。”升旗站起身来,还是这话。

田仲回过头,见升旗神色,才明白过来,升旗说的不是卢作孚的对策,而是对付卢作孚的计策。老师的“下策”到底是什么?田仲依稀想起,多年前曾经听老师对谁说起过这个字眼——云阳丸被卢作孚困死朝天门,船长夜访升旗,升旗面授机宜,上策如此如此,中策这般这般,船长再问下策,升旗却不肯道出。送走船长,自己也曾再问升旗,升旗却说,“不说也罢!”当时田仲见升旗眼中似深潭中潜蛟鳞光一闪,立即消失,便已猜出下策是什么。“今天,老师到底下决心对卢作孚用此下策了!”田仲低叫。

“第一天,我就生祭过他了。”升旗瞄一眼对岸荒滩。

“生祭?”田仲想问,又怕情况紧急耽误时间,便立即打开电台,“老师请授下策报文。”

却见升旗一手扶稳车钟,这才踩稳了倾斜甲板,上前一步。水位下落,沉船临江一侧也许是搁在礁石上,所以依旧高耸,另一侧却陷在稀泥中,于是更见下沉,驾驶舱内甲板自然更倾斜。升旗只好一步步向前挨着,他探出另一只手,抓稳了舵盘,显然吃过上回醉了恶醪糟后的亏,不敢抓舵盘把手,只敢抓舵盘柱头,身体再挪上前一步,松了双手,滑行到临岸舱门。田仲见升旗模样,喉头一阵哽咽,唤了声“老师”,却说不出话来——算来老师也才刚满45岁的人,这几十年,特别是这十几天在宜昌,心力交瘁,竟成这副模样。

升旗双手把住临岸门框,人站稳了,说:“田中君,我要出门数日。”

“老师要去哪里?”田仲问。

升旗回头森森然一笑。

田仲不寒而栗道:“是!老师行踪,田中本不该多问。只是田中军令在身,无论何时何地,寸步不离老师,老师若遭不幸,必是田中先死在前!”

“升旗不去赴死,是求生。”升旗远望下游峡口天空,“田中君留此,另有要事。”

“什么任务?”

“11月7日这一天,卢作孚人在哪里,在宜昌哪栋房中,或是码头哪条囤船上,或是上了江中哪条轮船。”

“老师不说你去哪里,田中怎么向您报告?”

升旗一指那架电台,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符号。

田仲用英文读出:“W?”

升旗点头道:“我走后,日落之前,你也离开此船。11月7日前,无论对岸发生任何情况,不得动用电台。11月7日,定位卢作孚所在,无论你自己遭遇任何情况,务必给我发报。”

“是!”

“日落之前,必须离船!”升旗又强调。

“是!”田仲道,“此去W,路远道险,沿江中国军警便衣,对上行难民一律放行,对下行的人与船则盘查十分严厉。中国人,这种时候,谁还敢下行?”

“这是升旗的事,请田中做好田中的事。拜托了!”升旗恭恭敬敬一躬,双手扶门框,出了舱门。

“老师等等,几天来水位急落直下,跳板早已搭不上岸边,当中隔着水退后好几丈稀泥滩,我得再接两块跳板送老师上岸!”田中放下耳机,关了电台,三步并两步蹿出门去,一抬眼,跳板上早已不见升旗,再向前大片泥滩上也不见,怕老师滑下水去,低头看时,水面如镜,不起一点涟漪,田仲急叫:“老师!”

“沙扬娜娜——”听得岸边传来一声浓重三河口音的回应,掩岸竹林中,升旗背影若隐若现,一身宽袖敞口白衣白裤,依旧飘飘洒洒,纤尘不染。田仲手把栏杆在沉船长廊上呆立,想了很久,“老师怎么上的岸?”这问题,直到战后写下《与老师升旗太郎君一起在支那工作》一书时,还困惑着田仲……

田仲独自回到舱中,忽然感到冷。关了两边舱门,还冷。这才意识到是恐惧。一股莫名的恐惧像太阳出上游峡口后,水中岸上便会突兀生起寒意那样包围了他。竟无处可躲。江田岛铁血训练培养出来的无畏,在支那出生入死历练出来的意志,一转眼不知哪里去了。想了想,明白过来,这些年,自己一无所惧,靠的原来是老师的胆子。

先前,老师说到一个字眼“生祭”,这二字本来生僻,平时不大用。田仲却似在哪儿见过……这些年老师要求读二十四史,对古代中国名商了然于胸,那回读罢宋史,却记下了宋末文天祥抗元被俘,囚于大都土牢经年,南宋士民竟自动集合,向北生祭文丞相。因知其绝不降元,自分必死,索性趁他活着便行祭奠。可是,升旗“生祭”卢作孚,却又为何?还说“第一天,我就生祭过他了”。第一天是哪一天?田仲想起来了,10月24日清晨8点前,升旗在沉船上打个盘脚,背影真似老僧入定。田仲绕到船舷边,见升旗双眼紧闭,双颊却有泪痕。当时卢作孚的民字号船队与新集合的川江船帮木船拉响汽笛、喊着号子涌出峡口,算起来可不正是中国人“宜昌大撤退”的“第一天”?悲泪之后,升旗便口授上策中策,却不提下策。现在回想,当时升旗便已料定,上策中策军方难被采纳,而备好“下策”。十几天来,升旗多次说到:“棋从断处生。此棋卢作孚既敢断,留给升旗的,自古华山一条道——一本道而已。”

“田中君,你以为,什么人都敢与卢作孚纹枰对坐么?宜昌才是当今日中战场‘第一战区’,升旗与卢作孚这局棋,这才进入生死劫杀。”

可是,老师却又迟迟不肯下手,一直挨到今日,显然是万不得已,才下决心。老师此行,自然是去W空军基地。自云阳丸被困,其船长吉野便心生杀机。后来多次驾云阳丸对撞民生轮船,泄愤而已。万流轮被生擒,改号民权,卢作孚向亿万国人与长江列强当众上演一场东方式复仇好戏,吉野愤而辞去日清商船工作,回国后正值备军备战,便重新回归海军。日中战事一开,他正好在W任指挥。老师此去,面呈“下策”,正中吉野下怀。只待本月17日这边确定卢作孚所在位置,W那边特遣一支强击机分队飞宜,卢作孚难逃绝杀。日本军中,是人皆说“武士道”,老师布衣,却于寂寞中默默信守此道,是田仲所见武士道中第一人。居然于决心置敌于死地、且断定其必死无疑之时,对宿敌行南宋百姓敬其丞相之礼,令田仲惊叹。胜利后回国,一定要把老师的事写下来,留给后来的学生,教他们如何爱国,爱到什么程度……

这么想时,田仲觉得那莫名的恐惧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老师与他的宿敌两强决斗前才会激发出来的那一腔豪气。田仲开始筹划17日的行动,突然一愣,一味遐想,居然忘了老师嘱咐的最要紧一句话——“日落之前,必须离船!”

田仲赶紧行动,拿刀去沉船客舱中割下一大块行船时遮风的帆布,将电台、王八盒子,连同脱下的衣裤全裹在里面,捆成个大包袱。临出驾驶舱前,想起胜利后,此船值得重游,童心大发,便拔刀驾驶舱板壁上刻下一行字:“沙扬娜娜曾驻节于此!”然后肩扛包袱,小心翼翼过了跳板,踏入退水后的大片烂泥滩,却踩着一暗坑,泥水没齐胸部,包袱也落入水中,幸好早有所备,未浸湿装备,赶紧要拖了上岸,忽听得人声,只见一队便衣汉子从岸边分两路蹿了过来,一望身手,便知是自己的中国同行。田仲本能拔枪,这才想起王八盒子连同电台一起裹进了包袱,急中生智,索性将包袱按向泥坑中,自己身形也向下一缩,只露出鼻孔在外,浑身稀里糊涂,居然未被发现。只见汉子中那个戴鸭舌帽的为首者背一侦测电台,向船上一指,率先向沉船冲去,一脚踩在田仲脑瓜上,田仲整体身体“咕噜”一声陷下泥潭,这人恐怕是把田仲的脑瓜当成了泥潭中冒出的一坨稀泥,也没在意,踏上跳板,蹿上船去,接着就听到他从驾驶舱中发一声喊:“沙扬娜娜这娘们跑了!”

好厉害,这人居然识得日文。田仲想到,自己在驾驶舱刻下的字用的是日文。田仲从泥潭中重新冒出头来,一脸稀泥,整个头倒真的成了泥潭中一坨稀泥。所以当这队汉子在暮色中撤出沉船时,根本无从发现脚下还有个大活人。田仲在泥坑中屏住呼吸死里逃生……扛着包袱刚翻上那边垭口,田仲暗自庆幸,更暗自佩服。那天因升旗判断重大失误而失去的对升旗的信任,重新得到恢复。

淡忘

大撤退后,合川麻布小贩卢茂林只读过四年小学的二儿子卢作孚回到民生公司,股东们续聘他为总经理。1939年10月10日,国民政府授予卢作孚三等采玉勋章。几年后,卢作孚写下《一桩惨淡经营的事业》,其中有一段回忆到大撤退。

当宜昌码头前这片荒滩被升旗断定为日中战事的“第一战场”时,这里同时也成了中国演艺界第一大舞台。

这天,天刚亮,一个消息被荒滩所有的人奔走相告——“中国影人旅行剧团”今日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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