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4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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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一直施行的金银榷买制,以及金银尽输内藏库的政策所致。而户部就算能有等值的钱物,单单黄金却也拿不出这么多来。
出现如此大的抛售,众人一片哗然,才知道之前都是上了当,原来应奉局是有意炒高金价。这当儿眼看金价要一泻千里,杀跌之风随即大盛,之前所收购的黄金纷纷被抛售出来,金价瞬间被砸到跌停,唐庚就算想要重新抛出他手中的黄金,也在所不能。
单这一天,唐庚就被套了一百五十万贯的黄金,其后几天金价仍旧是一路下挫,让他欲售而不能,五天之后,等到金价重新企稳,算起来此人已经在黄金上亏了三十万贯之多,更重要的是,他手头的资金都被黄金套牢,无法去收购盐钞来弥补亏空——虽然眼下的钞价正如唐庚所愿,不紧不慢地往下跌着,倘若能够吃进的话,不光能平帐,还能大有斩获。
这日晚间,三人又再度碰头,说起这招声东击西,在金市上将唐庚一举套牢,三人都是椅掌大笑。郑居中一面笑,一面赞道:“毕竟是理财圣手,出手果然不凡,要他赚就赚,要他套便套!”这类术语都是高强所创,因此与现代的常用语并无二致。
高强笑道:“哪里是我的功劳,都是许员外思虑周详,突出奇兵,才有此功。”许贯忠补官员外郎,因此高强叫他许员外。“如今鱼儿已经上钩,员外计可速发!”
许贯忠笑道:“衙内忒也过谦了,这交易所若不是衙内手创,谁能有此手笔?只今张中书焦头烂额,盐钞卖出许多,手里却攥着大笔黄金不能平帐,其势已穷矣!以小人之见,如今咱们便该放出风来,说道钱引将要换届,将钞价推高。同时将手头的资金入市开始收购黄金。此时张中书别无选择,只能将户部所有的盐钞尽数放出图利,一面算计着金价涨到什么程度才能平帐,到那时节便须将黄金抛售,以便吸纳盐钞平帐了。”
郑居中接口道:“等到他吸纳盐钞时,我便命人私下联络唐庚,将大笔盐钞卖于他,总教他小有几万贯入帐便罢。这一切落定。咱们便可将帐目整理出来,治他唐庚一个擅用国家财物,中饱私囊的罪名。张中书门下客如此,清誉必定大受影响,倘若再教官家知道他交结方士郭天信之状,张中书便不久长矣!”要知道张商英一向自我标榜的就是严正刚直,推行的政策也是以裁冗官、去华侈、省国用为原则,如今这么一盆污水泼上去,他的形象立时大打折扣,施政时也就名不正而言不顺。一个有份贪污的官儿,怎么还能要求全国上下厉行节俭,莫非将节俭下来的钱财都送入你张中书的私囊之中么?
这计划狠就狠在,教张商英只能吃个哑巴亏。大罪没有,自然无碍国法,也就不能在事后向高强耍横,逼迫他把赚了国家的钱给吐出来。而他名声受损,却会直接影响到仕途的前程,这便是儒学统治下政治规则的奥秘所在了。
其后事态一如几人所料,到了这个地步,张商英和唐庚都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按着高强的指挥棒一步一步进行,到了冬至节前几天,唐庚手中的黄金好不容易抛尽,钞价却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更胜他入市之初,倘若以这个价格回购盐钞,少说也要亏上十来万贯。
此时,郑居中的一个商户便出场,私下向唐庚提出以优价出售大批盐钞。此人的身份乃是郑居中精心安排的,一向与户部有钞引上的来往,用的理由又很具有信服力——根据内部消息。大通钱庄的新钱引换届政策已经制定完毕,官民无需主动前往钱庄换新钱引,新旧钱引一体通用,只是从今日起,钱庄方面将会以新钱引对外发放。这一政策无疑会使得人们不再急于抛出自己手中的钱引,盐钞价格将随之下跌,他眼见钱引越来越通行,这盐钞生意越发难作,索性一笔将手上的盐钞都抛了,改作其他生意去。
唐庚身为中书门客,高强向朝廷提出的这个政策,他自然也知道了,眼见此人言之凿凿,这桩交易又是正中他下怀的,就算怀疑是陷阱,这个时候也只能向下跳了。这么大的交易,当然不可能用现金,而钱庄现在连大笔的钱引都不往外发,为的是等待换届。因此唐庚只能请求钱庄开出钱票来进行转帐,就此留下了资金转移的记录。
这个记录,再加上他在交易所进行盐钞和黄金买卖的记录,统统被整理起来,加上张商英联结郭天信的种种证据,形成黑材料,由高强交给张随云,请他转交现任御史中丞、其族叔张克公。
十月冬至前两日,张克公上章弹劾张商英,列出十条罪状,大体就是擅自动用户部财物与民交易,中饱私囊;同时因应其门下客唐庚等人,交结方士郭天信,失人臣本分。
众所周知,张商英笃信佛教,如今他却去和道士交结,自然不会是因为对于道家学说的向往了,更何况郭天信这样身份敏感的人?赵佶览表大怒,面斥张商英,当即将其事下宰执论议。有道是墙倒众人推,次日群臣便奏请,念及张商英于国有功,亦未有大罪,当令去相,以观文殿大学士出知西京河南府。当时人有言:“当日星变去了蔡元长,而后倒了赵大观,蔡元长复相;而今又是星变,倒了张大观,且看蔡元长如何?”
十月冬至,赵佶与群臣大会明堂献祭,一切礼数都是由礼制局参照周礼而制定,格外隆重庄严,赵佶一样一样行礼如仪,尽管累的腰酸背痛,却是兴致勃勃,须知这礼制乃是彰显他治下太平盛世的重要标准,如何能不尽心尽力?
好容易一天下来,总算礼毕,归程之上,忽然有枢密直学士蔡攸上奏,说道其父蔡京奉旨编修《哲宗实录丰毕,请因明堂致祭之时进呈。
第十二卷 燕云中篇 第二三章
张商英斥逐,郭天信亦遭贬斥,不过是区区两日之前的事,蔡京进呈《哲宗实录丰来得这般巧法,高强料来必定不是临时起意,杭州和汴梁相距如此之远,信鸽传送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往还的,此必是蔡京早已做好了复出的全盘计划,一旦发觉朝中出现机会,就由蔡攸立刻上奏。要知道蔡京奉旨出京远居,不是随便可以回京的,即便是进呈哲宗实录这样的喜事,也须请了圣旨准许方可,有这段时间,足够他和蔡攸之间传递消息,具体制定方略了。
赵佶闻知此事,当即大喜,说道蔡卿家人虽远出,奉事尤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任务完成,实堪嘉奖,当即下诏,许蔡京回京进呈哲宗实录。那蔡攸乃是作戏高手,假惺惺地说其父因罪远谪,自知其罪难赎,纵然奉旨编订哲宗实录,也只是想因朝中大臣进呈给官家,不敢奢望返回京城。
赵佶闻言更喜,蔡京贬谪乃是他亲自下诏,罪名也是他钦定的,如今前罪也没推翻,倘若轻易就把蔡京又给招回来,皇帝的面子望哪放?蔡京这般做派,正是给足了皇帝的面子。所谓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好我也好,赵佶也懂得投桃报李,而且他这“李”报的还颇为风雅,只见官家从腰间解下玉环一枚,交付身边阁门使者,命他连同招还蔡京的圣旨一起带去,交给蔡京。环者,还也,皇帝叫你回来,你就别再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吧?
蔡攸也是饱学之士,自然懂得其中内涵,作呜咽不胜状,感激涕零状,他乃是赵佶在潜邸时已经结识的旧臣,一向也颇爱护,如今见他这般感怀,心下也自恻然,亲手扶起好生慰藉了几句。
御驾起行,蔡攸闪在道旁恭送,忽然见到宰执大臣经过,堕后一人便是自己的“好女婿”高强,冷笑一声,忽然靠上去道:“贤婿,家严在杭州时,多承你命手下多方照拂,命我知会你一声,你这片孝心,他老人家一概记下了,自当有所报答。”
大庭广众的,高强就算情知这话皮里阳秋夹枪带棒,也不好回他,只含混着应了,脚下加快,跟着大队便去。蔡攸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是一声冷笑,自回府去了。
这几人一番做作,旁边多少双眼睛看到了,虽然表面上只是蔡京请求进呈哲宗实录这么一件小事。但场中个个都是全副披挂的官场斗士,哪里不晓得内中玄机?再结合张商英刚刚罢相,中书位置虚悬这么个形势,人人都嗅到了那种山雨欲来、天时将变的味道,一个个暗地里都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当晚高强依旧到博览会去,和许贯忠说些生意,却见郑居中早在那里等着,扯着便道:“高相公,蔡元长今番要回京,我死无葬身之地矣!”
高强暗笑,心说你这几年一直和蔡京作对,蔡京这次罢相你也有份出力,老蔡的耳目灵光得很,岂有不知之理?等他回来,多半饶不了你,面上却笑道:“郑资政说的哪里话来?蔡公相为政持平,从来不报私仇的,岂会挟私报复?况且郑资政是国舅之尊,自有当今皇后郑娘娘护持,又兼身为故王歧公之婿。士林中深有人望,自身又立的正,何出不祥之言?”
所谓故王歧公,指的是郑居中的老丈人,已经故去多年的王佳。此人乃是元丰朝时的宰相,为政无所建明,但知希求上意,上朝时进事,口称“取圣旨”;上言可否已毕,他便称“领圣旨”,退朝将政事回复言事者,就说“已得圣旨也”。以此为口头禅,因此当时人称他为三旨相公。他早在元丰末年就已经死去,免了朝代更替之苦,福气是不小地,不过高强之所以对此人记得甚牢,一多半还是佩服他家的女人厉害,女儿嫁了郑居中,也是个与徽宗朝相始终的强人,孙女更不用说,嫁的乃是千古大汉奸秦桧,更因为东窗定计杀岳飞,而赢得了西湖边一尊铜像的地位。郑居中现在的地位,和他的岳父家势力其实也有莫大关系。
此时才政和元年,秦桧要到政和五年才中进士,郑居中自然不晓得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大出息的亲戚,听高强意存戏谑,帏然不悦道:“高相公如何相戏?当初借着星变令蔡元长罢相,郑某可是一切都照着你的吩咐来办,如今你已经被人称作相公,郑某却落得投闲置散,一冷一热,高相公不来安抚我,却把言语来相戏,是何道理?”
高强见郑居中变了脸,赶紧好言相劝,郑居中原也不是耍脾气的人,便即作罢,道:“适才如高相公所言,蔡元长纵然复相,仗着官家对郑某的信重,他也不能将我如何,说不定还要想法笼络于我。只是费尽气力扳倒了张天觉,却被蔡元长走来拣了现成的便宜,叫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他与蔡京自从崇宁五年蔡京复相之后,不能按照承诺举荐他为枢密使开始,就一直讴气,明争暗斗不休,从前的盟友张康国被蔡京毒死之后,这人唇亡齿寒,更是与蔡京不能两立。
高强自然知道他心意,故意道:“只是如今圣旨已出,蔡公相回京已成定局,你我还得早谋去就才是。小侄这里好办,毕竟都是自家人,蔡公相也不会如何为难我,只是却要为郑资政道一声可惜,今番宰臣之望又成空话。”
郑居中闻言,懊丧无比。他自蔡京罢相之后,便一直在设法讨好赵佶,想要进入宰执,不想郑皇后正位中宫,却连累他也不能作宰执,反而连枢密使都给丢了。原本仗着他和赵佶的亲密关系,只等郑皇后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他这外戚也未必不能再进入宰执,是以这人对于扳倒张商英才如此热衷,试想纵然赵佶有意用他,宰执位子个个都站着人,他又哪来的机会?终不成要赵佶无缘无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