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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1644,帝星升沉-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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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庆幸,庆幸自己、也恭贺对方能劫后余生。

牛金星已入朝议事,留下三个幕僚在二门接待这班人,让他们留下职名状就走人。其实,大顺朝廷并未给所谓“职名状”规定统一的格式,这以前,官场通行的是手本——名片而已,上写自己姓名、籍贯、科名及职衔,这是当官的见上司,或弟子初见座师时,必备的个人档案。万历年后,手本作兴用青壳和红绫壳粘前后叶六扣两种,青壳为见上司用,红绫壳则为弟子初见座师用。眼下旧官向新朝投到,很多人为表示要改换门庭,不怕肉麻,投的多是门生帖子,认牛金星为老师,自称弟子,落款自然是“大顺永昌元年”字样。

金之俊来到牛府时,这班人早走了,他无人可商量。心想,自己不但年纪比牛金星大,且毕竟两榜及第,要在牛金星这个削籍举人面前称“弟子”,实在拿不下这个身段,于是,他投的是那种青壳手本。

投完之后,如释重负。他生怕被人看见,一人悄悄地溜进一条小巷,脱离了这班人。耳边清静了许多,羞耻心随即上来了,细细一想,还是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没有来,像曾应麟就是,他们是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同僚,他们没来,自己怎么就急不可耐了呢?

想到这里,他便想转回去索回手本,可一望见牛府两边站立的、手持刀枪的士兵,便又害怕了。

第二天天刚亮,史可程就差人来关照说,眼下百官已齐集宫门,由曾任首辅的陈演、魏藻德率领上表劝进,问他去不去。

劝进不就是劝新皇帝从速登基么?金之俊想,新皇帝登基岂待我们这班人劝,他只怕早已急不可耐了。他不知这班人劝进是单衔还是联衔,自己也没有准备表文,正在犹豫,究竟去不去凑这个热闹,但一望见老母妻儿,想着那一十三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他的心又软了,心想,肉已麻过了一回,又何妨再麻一回。

天蒙蒙亮,大明门前,就挤满了前明的文武百官。此时宫门紧闭,九重宫阙静寂无声,但有人指示与金之俊看,那就是上写“大明门”的金匾上,“明”字已被人用红纸写的“顺”字盖住了,真是新朝新气象,连大明门也改称大顺门了,只是一时还来不及重新做匾而已。

大顺门两边站了许多士兵,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但他们这班人却像有鬼驱赶着似的,争先恐后地赶来,由陈演和魏藻德带头,像一群企鹅一样,鹄立门前,翘首以待。

天大亮了,宫门还未开。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队身着甲胄的护卫,拥着一伙人过来了,为首的是个黑脸汉子,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他在前边下马后,便将缰绳往身边卫士一丢,自己迈着方步往这边走了过来,那马靴走在地上,“戈登、戈登”地响着,显得很是沉重。

这时,身边有人悄悄地告诉金之俊说,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汝侯刘宗敏。

金之俊偷眼瞧刘宗敏,果真是武将样子,身披大红战袍,足蹬马靴,一副五大三粗、膀阔四围的身躯,浓眉大眼,燕颔虎须,显得十分高大威武。眼下他正昂首阔步、旁若无人地走过来,金之俊不由低头退在一边。

第130节:4  群臣劝进(6)

刘宗敏是为拷掠百官事来向李自成请示的,因见宫门尚未打开,门前却围了一大圈人,这班人虽未穿官服,但从外表上也可看出,他们决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有身份的人,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他不由用诧异的目光打量这班人,然后在陈演身边停下来,像瞧一匹牲口一样,上下左右地看了看,突然发问道:

“你是谁,来此何事?”

陈演也从旁人口中听到介绍了,知道此人就是崇祯皇帝悬赏五千金,求购他的首级的流寇的二号头目刘宗敏。那时,他虽也跟着崇祯痛骂无父无君的流寇,诅咒他们不得好死,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现在他心中,“流寇”二字早变成了“新朝”二字;崇祯皇帝只是一个背时鬼,而刘宗敏自然是大顺朝的开国大元勋,能不刮目相看?于是他恭敬地朝刘宗敏一揖到底,且从袖中取出一个名片递上,说:

“鄙人姓陈,名演,字赞皇,号宪台,四川井研人氏。万历十七年乡试解元,天启二年进士及第,殿试……”

陈演尚未把他的履历说完,刘宗敏早已不耐烦了。他不意自己正在准备严惩前明官员,而这班官员却先找上门来,这真是自投罗网啊!想到此,他不由兴奋起来,也不接陈演的手本,只瞪着陈演说:

“陈演?就是那个被崇祯勒令致仕的宰相?”

陈演连连点头,又一揖到底,说:“正是正是。崇祯有眼无珠,不识贤愚,鄙人因犯颜直谏,被其放逐,今幸遇明主,想大将军军务倥偬,居然能记住鄙人,足见大将军不是凡人……”

陈演是靠吹捧当上辅臣的,到了新朝,打算故伎重演,不想米汤也才灌了一小口,刘宗敏便不吃这一套了,竟不耐烦地短他道:

“好了好了,再吹,爷便不能骑马了。”

陈演不知刘宗敏是说反话,仍恭维说:“大将军久经沙场,马上驰骋,定然控驭有方,岂有不能骑马之理。”

刘宗敏说:“原先自然不在话下,但碰上你后便不行了,马也不能骑。”

陈演还不明白,茫然问道:“这是为何?”

刘宗敏望着他,把肚子一挺,笑着说:“就怪你这张鸟嘴,把爷的卵脬吹肿了,卵脬肿胀,还能上得马、打得仗?”

这时,百官都不由讨好地大笑,陈演情知上当,只好红着脸不做声,退避一边。刘宗敏却不放过,手一伸,扣住陈演后领,将他拉过来,又好奇地说:

“话未说完你走什么?爷问你,来此做甚?”

陈演躲不开,只好又仰天朝上一揖,咬文嚼字地说:“朱明失德,致使九州沉沦、江山易主;我大顺皇上顺应天命,龙飞九五,今天下已定,四海归心,天下臣民,向往久矣,有道是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故此,我等特怀劝进之表,劝我大顺皇上早登大宝,以孚薄海臣民之望。”

刘宗敏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把他这一番话的意思弄明白,还怕不真,又问道:“劝进?劝进就是劝皇上早当皇上吗?”

陈演连连点头说:“正是正是。”

刘宗敏说:“劝人当皇帝也掉什么书袋,干脆明说不就得了,说说看,你们为什么要劝皇上当皇上?”

陈演尚未开口,一边的魏藻德马上说:“臣等认为,大顺朝新立,当务之急是正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为此,皇上应早日行登极大典,并以此号令天下。”

这时,李岩、宋献策也匆匆赶来了,同来的还有李锦、高一功、刘芳亮等人。

刘宗敏一见他们,不由高兴,乃说:“你们来得正好,你看,这班人是来劝皇上登极的,说他们不劝,就名不正言不顺,你们说说,真是这么回事吗?”

李岩和宋献策尚未答言,高一功见刘宗敏在眨眼睛,便知有好戏看,他不愿说破,只说:“听着也是新鲜。”

陈演和魏藻德也已瞥见刘宗敏在眨眼睛,他们不知这位大将军的用意,有些害怕,一下呆在那里。刘宗敏又环视众人说:

“这么说,你们都是来上劝进表的?”

第131节:4  群臣劝进(7)

众人忙一齐点头说:“正是。”

刘宗敏见天色尚早,宫门还未开,便有心逗弄这班无耻的家伙,他故意问道:“这劝进怎么个劝法?”

魏藻德忙说:“自尧舜禅让天下,数千年来,但凡改朝换代,新君登基,必先由大臣劝进,这表示上天虽有意除旧布新,但新君本人,应示以谦虚逊谢,待众臣三劝,新君三让,最后勉为其难,才欣然接受。”

刘宗敏心想,这不是演戏吗,自成想当皇帝都想疯了,就是我们这班人也急不可耐地要把他推上去,还用你们这班鸟人来劝?真是拍马屁拍到家了。他忍住气,又问道:

“那么,你们是一个个地劝,还是联名上表劝?”

众人说:“有联名的,也有单衔上奏的。”

刘宗敏说:“本将军要看看,到底谁的劝进表写得最好,本将军便代为上奏。”

一听大将军愿代奏,陈演于是把他和魏藻德联衔写的劝进表拿出来,他怕刘宗敏看不懂,就念与他听,且也有些在众人面前卖弄的意思。

这表先从尧舜的禅让说起,又说朱明失德,大顺皇帝上应图谶,下顺民心,应早登大宝,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因用典太多,佶屈聱牙,念了一段,刘宗敏不觉烦了,乃挥挥手说:

“得了得了,咱没时间听你们掉书袋,还有谁是单衔,也让咱见识见识。”

周钟也是个自我表现欲极强的人,但他官卑职微,只能跟在这班大臣的背后。在陈演念时,他便有些急不可耐,眼下一听要单衔的,且代奏,便挤上前,说:

“大将军,鄙人的可是单衔。”

刘宗敏见他年少英俊,一表人才,心中有几分怜惜,便问道:“你是谁?”

周钟尚未开言,一边的龚鼎孳忙代答道:“他是江南才子、复社领袖周介生周钟。”

刘宗敏又问道:“复社?复社可就是东林党的后代?”

龚鼎孳连连点头说:“正是正是,先有东林,后有复社,都是一班浩然正气的读书人。”

刘宗敏回望龚鼎孳一眼,仍向周钟说:“嗯,好,好个浩然正气,我就又听听浩然正气的。”

周钟一听,忙得意地望了众人一眼,从怀中掏出表章,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其实,他这表章与陈演的差不多,无非都是对李自成的称颂,但骈四骊六的铺排,读来很有节奏感,尤其是中间有两句是他最得意的,竟反复念了两遍,金之俊一听,还是恭维李自成的,但上升得很高,道是“万众归心,独夫授首;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

金之俊开先已听出刘宗敏是在揶揄陈演,站在一起,跟着受辱,便不想呆下去了,可却被史可程死死拉住,于是他退在一边,距这班人远远的,眼下一听周钟的表文,不由连打几个寒噤,心中说:乖乖,大行皇帝成了独夫,而值李自成于尧舜汤武之上了,才子吐属,果然不凡。

可众人一听,连连夸好。连陈演也向周钟翘起大拇指说:“嗨,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介生果然出手不凡。”

刘宗敏却面无表情,他望着陈演说:“你也这般年纪了,宰相都当过,崇祯亡了,你照理应为崇祯尽节,还来上什么劳什子劝进表?”

陈演并无半点羞涩之意,反说:“鄙人不老,尚有余勇可贾,大顺皇上应运而兴,鄙人愿留余生,为我大顺皇上效命。”

刘宗敏不由摇头。忽然,他记起了别人对魏藻德的介绍,于是说:“你不是崇祯最赏识的状元宰相吗,怎么也来这里凑热闹?”

魏藻德也朝刘宗敏深深地一揖,说:“不错,正是鄙人。只因崇祯无道,不听鄙人之言,终于亡国亡身,今鄙人愿赤心报效新朝,致君尧舜。”

魏藻德话未说完,本是潇潇洒洒地甩着马鞭、和颜悦色问话的大将军,突然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什么,崇祯无道?他奶奶的,你小子的良心让狗吃了,说崇祯无道,谁都可以说,独你这小子说不得,你小子能写几句马屁文章,就被崇祯钦点状元,没有崇祯,你能当状元?当状元才几天,你又当上了尚书,尚书还未当两天,又当宰相,宰相不过瘾还当首辅,你小子何德何能,得一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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