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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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也结,和他们同时。”我笑嘻嘻地说。
赵蕾死死盯着我,半天警告我说:“你可千万别跟我耍花招儿,千万别!我可不是周瑾,让你当傻瓜捉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到哪儿使钱去。”
“怎么会呢?我吃饱了撑的为耍招儿而耍花招儿,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我的意中人结合才干的么?”我亲热地搂住赵蕾肩膀。她轻轻挣开我,不太有把握地问:“我真的是你意中人么?”“这你还看不出来?”“似乎挺像,可我不能十分肯定,你这人太会演了。”
“的确是心口如一,若有半个假字,天打五雷轰。”我诅咒誓。“你这一套骗得了周瑾骗不了我。”赵蕾说,“不管怎么说,不管你是不是真拿我当意中人,反正我是看上你了,由此也就缠上你了,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你是休想甩掉我。恩断情绝好,另有新欢也好,你有千条计的反正一条道走到黑,坚决不跟你离婚,耗也耗你一辈子。”
“不要说的那么可怕嘛,咱们在一起那将是享不尽的恩爱,过不完的幸福……”“我才不信你呢。”赵蕾一笑,“你会变,我也会变,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变得互相讨厌,告诉你,在这点上我跟周瑾不同,我不抱幻想,所以我也只认准一条,那就是今生今世牢牢抓住,你——今天起,你我住到我那去。
“我也正这么想。”“别跟我甜言蜜语,你说什么我都不信,只看你是怎么做的——你现在就回你父母家收拾东西,一会儿我叫辆车去接你——咱们先在你父母那儿把关系挑明了,我当暗娼也当够了。”“你现在去哪儿?”“你以为跟你合伙干了这件缺德事在单位还能见人?周瑾恨死了我,全行上下所有的人都拿白眼瞧我——我去联系调动工作。”“那我在这站下车了?”
“去吧,记住,我一小时后准时去找你。”
我挤出人群,下了车,朝车上的赵蕾招招手,转身向另一个车站走去。待载有赵蕾的那辆公共汽车街角拐弯消逝后,我又慢慢踱回那汽车站,挤上一辆刚进站公共汽车继续按原路线前行。
我在火车站广场下了公共汽车,径直来到车站售票的窗口,求人代买了一张站台票,通过闸门进了候车大厅,我站在长长的自动扶梯上缓缓升上二楼大厅,下了扶梯在我遇到的第一个检口检了票随着人流下了站台。
我随着人流来到站台,一股股铁道停着一列列油油绿色火车。我从一个乘务员疏于把守的车厢入口混上车,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列车开动了,渐渐驶离繁华庞杂的城市,旷野的风从窗口猛烈地吹进来。我站起来。提着包挤过一节节挤满旅客的车厢,来到车长办公席,掏出钱说:“补票。”“到哪儿?”年轻的女车长抬头问。
“终点。”我说,“你们这趟车的终点是哪儿?”
一年后在一个秋天的傍晚,周瑾抱着新出生的女婴逗她玩,屋里充满母亲的笑声的孩子的呀呀儿语。关山平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她们。“你瞧你瞧,她笑了她笑了——你快来看呀。”周瑾向关山平笑着叫。关山平笑着走过来,拨弄着孩子娇嫩的脸蛋。
“笑得多好。”周瑾幸福地说,“不是我偏心,咱们的孩子真比别人孩子都好看。”“没错。”关山平笑着把眼睛转向周瑾,注视她说,“你呢?”
“什么?”“你觉得好吗?”关山平用眼睛扫了一下四周,把室内的一切人、物、情全都包括了进来。
周瑾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笑起来,然后由衷地点点头,用力点了点。她显得丰满、漂亮、容光焕发。
“你说世界上的事情有多巧。”周瑾抱着孩子上下摇着,偏过头对关山平说,“如果那天没碰巧和赵蕾一起出来吃饭还走了那么远,还是去那家饭馆,如果,那天傍晚咱们没碰巧正在同一个车站等人又都没等到,那我们也不会认识,也就不会有这个孩子。”“你认为这些都是巧合吗?”
“是巧合,也是缘分。”周瑾笑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你从没想过可能是精心策划的人为的安排?”关山平笑眯眯地问。“我怎么没想到?”周瑾摇着孩子笑着说,“我早知道赵蕾对方言有意,她特别嫉妒我。表面上和我是好朋友,暗地里恨不得把我们拆散。这人太阴,也怪我太傻,让她得逞了。其实她就是把我们拆了,方言也不会找她。方言说过最烦她。”“你是太傻,也不能说傻。山里的孩子心儿善,你净把人安往好处想了,你知道那天是谁把我约到那个公共汽车站等人的吗?”“不知道,谁呀?”周瑾转脸逗孩子。“再笑一个。”
“你当时的丈夫,方言。”
周瑾的动作蓦地停住,困惑地转过脸。
“他把你约到车站,又把我约到车站说给我介绍个姑娘,其实他打算介绍给我的正是你。”
“可要是咱俩不搭话呢?等不着人就走了呢?”
“那他还会再找机会,再制造机会,直到咱俩认识,他是用了心的。”“为什么?”“你说他为什么?”周瑾腑着下巴,抱着孩子一动不动。
“他想摆脱你,又不想被你察觉,所以才费尽心机,这大概也算是一种体贴吧。”“他想和赵蕾结婚!他对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演出来的。”“说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演出来的没错,但他不想和赵蕾结婚,据我所知,赵蕾至今还是独身一人。方言从单位辞职的那天起就失踪了,赵蕾疯了似地在全城找了他很多天,直到现在还不断打听,她发誓要把他找着。但音信全无,她波他涮了,被他利用了。有一次我在街上碰见她,她老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想干嘛,这个方言?”“往好处说,大概和我都是一样,幻想某种奇遇,生活一下完美无缺了。”“可能吗?你说他能得到吗?”
“这世界到处都一样,他无处可去,我相信他只不过是换了个环境和一些人,但肯定还过着和这儿同样的生活。”
“你说有吗?那种完美无缺、理想的、人所期冀的……”
“我说方言,一般地幸福感受我想是有的,鄙如我们……现在……”关山平微笑着向周瑾伸开双臂,将她母女二人一起搂入怀中。周瑾依偎关山平怀里侧脸看着孩子,眼泪扑扑簌簌往下掉。“他们想害咱们,没想到却成全了咱们。”
无人喝采
层层叠叠的皇宫金顶,在落日的余辉下近乎熔解地流淌着道道烈焰。重重高大的朱红殿门一进进洞开着,新刷的油漆浓郁欲滴犹如已经凝固涂抹均匀的血。
宫殿的飞檐、廓柱、铜缸,瑞兽及一切高大竖立的器物都在千万只脚摩擦得光滑似镜的石砖地上投下倾斜的影子。
白日供人参观的皇宫此刻游烙已经绝迹。
李缅宇在殿门纵深处出现,他身后跟着出现了一行粗壮的男人。他们在逐次用古老的铜锁把一道道宫门锁上,仔细地贴上封条,一层殿一层殿地退出来。
暮色中。一群群黑色的乌雅和燕子,在宫殿挂着网的斗拱架梁间飞舞,鼓噪着飞到空旷颓败的广场上疾倏盘旋。
灯火通明的舞上,坐着一支大型完整牛交响乐队。
台台下观众仍在走动,找座位,低声交谈,弯形的剧场上方聚集着一片嗄喳嘈杂的声浪。
穿黑色燕尾服的老年指挥挺胸走出侧幕,径直走上指挥台,翻开第一页总谱,扬起他的两胳膊,一只手里拿着细细的指挥棒一只手空着。观众席上仍然不安静。
台上的乐队自顾自地泰然开始演奏第一支乐曲。
坐在定音鼓前排小提琴手们后面的肖科平,眼睛盯着乐谱,嘴横长笛,吹出自己在整首乐章中的第—个音符。
她的两只手极为修长光洁,毫不逊色于她手中的那只银亮长笛。那只刚才按弄长笛的手拉开冰箱门。与刚才舞台的明亮相比,冰箱的光区显得十分狭小。
肖科平端出一盘剩莱,用手指拨拨已经凝冻了—层白色油脂的盘中内容,拣出尚完整的腊肠和整根的油菜叶放进嘴里。她仰起的脖子有几条青筋十分突出。
她边吃边端着菜盘走到房间一角的自制长沙发上坐下,看着书柜前的电视节目。电视里一出戏曲连续剧已近尾声,一个时装老旦在对着一群生旦净丑劝勉有加地唱,只有字幕没有声音,她没开音量。她穿着睡裙,出神看着电视,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油菜茎,脸上的化妆已经卸去,在电视的荧光中显得苍白,憔悴,她已经不年轻了。她把菜盘放在茶几上,从沙发上拿起一卷手纸,撕下一截儿,擦擦嘴擦擦拣菜的两个手指,把纸揉成一团扔迸堆满烟蒂的烟灰缸。她站起来,从拖鞋中伸出一只脚,用大脚拇指关了电视,趿着拖鞋绕过书柜。书柜后面有一张大床,床上乱堆着棉被和枕头还有一本打开没看完的杂志。她抽出一条被子,又找出—个枕头,拍松,搁在床头,接着上床,两脚高抬蹬着被子手拎着另一头,查看了一下被里,盖在身上,关灯翻身睡了。
窗外传来夜行火车隐隐的鸣笛声。
天蒙蒙亮了,几道光线从终日紧闭的旧窗帘中透出来,屋内的家俱摆设影影绰绰地显现出来。
这是间教室改的宿舍,在墙的另一端,那张长沙发还镶有一块长方型的木质黑板,上面胡乱写了一些留言等字迹。
房间堆了过多的家俱,新旧杂陈,电器和玻璃器皿上都落满了灰尘。总的感觉是凌乱、马马虎呢,令喜欢秩序和有洁癖的人不能猝停。肖科平仍在床上熟睡。床所在的那个角落是屋内最幽暗的地方,窗外泄入的些微光线都被那排书柜挡住了。
门锁“嗒”地一响,接着双扇门被轻轻推开一扇。李缅宇闪进来,返身掩好门。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蹑手蹑脚直奔电视。李缅宇把电视旁的一台游戏机搬到茶几上,跑来跑去身手敏捷地把连接线和电源全部接上,然后到沙发上坐下看着屏幕渐渐亮起来的电视,两手按在游戏机的揿钮上,脸上充满兴奋与期待,活像一个刚搞到二两太烟土的瘾君子准备好好享受一番。电视屏幕上出现彩色斑斓的图像,形形色色的太空入侵者伴着各种“哼哼嘟嘟”的怪响从四面八方出现。
李缅宇精神抖擞地操纵着激光炮沉着迎战,从科学家般的严谨与缜密态度有条紊地将其一一摧毁。
射击声、爆炸声不绝于耳,李缅宇完全沉溺在他的海湾战争中,英勇无畏地厮杀,不时发出低低的欢呼和沮丧的叹息。肖科平鬓发散乱,睡眼惺松地出现在书柜旁,—脸厌恶。
“你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哪天我非得把你这游戏机砸了。”
李缅宇一阵欢呼,得意地转向肖科平:
“你说什么?”肖科平腻歪地一扭脸,转身回到书柜后,片刻出来,披了件罩衫。她从茶几上拿起一只喝过没刷的玻璃杯,抓一袋撕了口的奶粉倒进去半杯,拎起地上放着的暖瓶冲了一满杯,用一只长把匙子搅着奶粉,坐在—边晓起二郎腿说:
“我妈说了,这星期天让咱们回去一趟,我弟弟要结婚了,有些事要跟咱们商量。”李缅宇继续全神贯注地玩。
“我妈就一个,岁数也大了,身体又不好,好多事干不了。我弟弟他们想把我们家那房子装修一下……哎,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肖科平把匙子“当啷”一声扔到茶几的玻璃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