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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何夫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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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焯没再细问,应了她的要求,“明天一早,咱们儒茶青幽见。”
  “就这么说定了。”
  她应了声这便走了,看她离去的背影,他才赫然想起,他本该告诉她,这本《八股锦绣集》他不印成书了。
  算了,明早见了面再说吧!这本集还是要修正的,毕竟是自己的东西,还是该完好地展现给后人。错字累句实不是他的风格,太影响他的学子做派。
  他这头倒还好说,何夫子那边回到书坊可是给骂翻过来了。
  何家阿翁指着她的鼻头开骂:“你什么脑子啊?当场指正何公子的文章有错?万一他生气,收了书稿,不让我们印了呢?我这白花花的银子都叫你给搅和没了。”说到后来,索性连着根地骂起来,“你啊,就跟你娘一样,除了败家,再没别的。”
  听阿翁提及过身的娘,何夫子仍是不吭声,坐在一旁听他发火——
  “我一辈子就出了你娘这么一个女儿,本指着她招婿上门,我们老两口也享享晚福。可她什么人不好嫁,偏找了个大官做外室。一再地跟她说,这外室做不得,做不得,将来连家谱都进不去的。
  “她不信,执意妄为。结果呢,那大宅子的门,她都从来没进去过,死都死在外头,还留了你这么个丫头要我们养。你说,你说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们娘俩什么啊?”
  阿翁喋喋不休,何夫子不辩解不劝慰,只是默默地听着。若这是她们娘俩亏欠阿翁的,母亲去了,由她来偿还便是了。
  好在阿婆适时的出现救了何夫子的耳朵,“夫子啊,四爷府上来人了,说有几本书要校对,请你过去呢!”
  “哦!”何夫子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往外头走。
  阿翁仍不放心地跟后面喊着:“去了四爷府上,你好生伺候着,可别没大没小的。人家可是咱们的主子,当今圣上的皇子,尊贵着呢!”
  整夜未合眼,何焯到底把书稿修正好了,赶了一大早就往儒茶青幽去。他知道何夫子的惯例,去取书稿向来是趁早的。
  他提醒自己,将书稿交给她看了以后勿忘告诉她,他得去参加会试,遂书就暂时不用印了,一切等春闱过后再说。
  那还把书稿给个印书女做什么?
  为了男人的面子以及文人的自傲呗!
  忙完了这件事,他得好生温温书,以备接下来的春闱会试。无论如何这次会试定要高中,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一心提拔自己的恩师。丢了官位是小,驳了恩师的颜面是大。
  他揣着书稿进了儒茶青幽,迎面就瞧见何夫子正在跟一个人聊些什么。细看去,倒好像是八爷府里管事的,可她怎么会和八爷府里头的人有所牵扯呢?怕是他认错人了吧!
  他一心奔她那里去,却给喏喏小姐拦了下来,“你怎么一大清早就上我这儿来了?”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喏喏小姐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奔着人家来的,今日交书稿?”
  何焯点头称是,指使喏喏小姐去给自己倒杯热茶,他直接坐到何夫子的旁边。原本还说着什么的那个人忽然起身,闷不吭声地走了。
  何焯疑惑不解,随手将书稿放到她的面前,她冷不丁地说道:“这么快就修好了?别遗漏了什么。”
  同样的错误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他当众放下话来:“一夜修稿,你若再能发现错处,我……我……”
  “你就怎么样,何大公子?何大文人?”这个男人也忒较真了些,何夫子好笑地瞅着他。
  被她看得乱不自在的,又觉这里的文人雅士又个个盯着他,何焯头脑一热,嘴里冒出他全然想不到的话来,“若你再能找到错处,我就八抬大轿,娶你回家。”
  全场哗然,端了热茶来的喏喏小姐打头就听到这一句,心怦然乱跳,也不敢近身,直直地杵在原地听着看着。
  有那好事之人怂恿着何夫子应下这场赌注,她也不含糊,接下书漫不经心地回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只翻了两页,她就直起身子望向他,“我看你还是收回先前的话比较好。”
  她这话说的,好像他的书稿里遍地是错。何焯乃最最丢不起脸面之人,当着众多文人雅士的面叫她这么说了,他硬着头皮回说:“我确信书稿再无错处,但凡有一字之差,我愿娶你为妻。”
  何夫子丢下书稿淡淡笑道:“不过是一场儿戏,何苦当真呢?”
  “君子一诺千金。”这赌他是打定了。
  她笑得更有深意了,“哎呀,我跟何公子说笑呢!你一个翩翩君子跟我一介女流计较什么?”
  她笑得怪异,说得更古怪,何焯忍不住拿起书稿,当着众人的面翻开来,“这书稿不可能有任何错处,绝对不可能,我细细校过了,若再有错,那是绝对……”
  他绝对没有下文了,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之事。
  他当众展现了自己的错处,他的书稿……前后页颠倒了,恰好是他翻开的那几张。
  何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再抹不开。喏喏小姐选在这时候端上茶来,“大清早的,赌什么赌啊?还拿人家小女子的终身作赌注,何公子你损不损啊?”
  她这话不提还好,这一提,何夫子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是,一场玩笑而已。先前那些打赌的诨话就此作罢,我只当你没说过,在座的各位也只当没听见。休要说出去坏了何夫子的名节,我还要寻摸夫家的。”
  这话说的,那些好事之徒挂着鄙夷的笑盯着何焯,看得他好不自在。君子一诺千金的话犹在耳旁,可他干的这叫什么事啊?
  张开的嘴巴又合上,合上的嘴巴又张开,连灌了一大口热茶,何焯的胸口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君子……君子言必信、行必果,我挑个黄道吉日就找媒人上书坊提亲去!”
  放下话,他逃也似的走了,错过了何夫子脸上那抹奸计得逞的淡笑。
  喏喏小姐拿着何焯放下的茶盏望着何夫子淡定的神色,她依稀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捶胸顿足、捶胸顿足啊!
  何焯恨不得把自己的胸口给敲肿了,可这也敲不回他说出口的话啊!
  “现在后悔了吧?晚了!”泼凉水是大姑娘最擅长的事,逮到这个机会还不好好糗糗他。谁叫他平日自大自满,全不听劝的。
  说话间,她已剪好了大红的喜字,那红可是刺目啊!
  何焯一把拉下她手里的剪刀,“你干什么呢?”
  “好歹也是咱何家的大喜事啊,虽不像在乡里要大肆铺张,招待族亲,可怎么着也得提前做些准备才是。我明天就去找媒人,要京城里顶好的那种,娶妻这等大事不能怕花钱。”
  她唠唠叨叨尽拣何焯不爱听的说,说到后来何焯实在受不了了,咕哝了声:“娶妻这事……不忙!不忙!”
  “不忙?怎么会不忙?你在儒茶青幽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下了话,不抓紧点,人家还以为咱们有意失言呢!”紧盯着他闪烁的眼神,大姑娘算是明白了,“你……你还真打算失言啊?”
  不幸被言中了,何焯脸上老大抹不开,只顾低着头装模作样地想心思。大姑娘最瞧不得他这副推卸责任的模样,倏地站起身在屋里踱开了步子。
  “何润千啊何润千,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何焯!何润千!你大庭广众之下承诺娶一女子为妻,暗地里却行着悔婚之为,你这不仅非君子所为,简直就是欺世盗名、玩弄少女、毁灭名节、十恶不赦、天诛地灭……”
  “停停停!”何焯叫她打住了,“你再说下去,我立马往外一站,晴空一道霹雳就把我给劈死了。”
  她努嘴叨咕:“不是,亦不远。”
  她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样?“准备准备,你慢慢准备提亲的事,好歹一切等我春闱会试之后再说,成吗?”何焯近乎哀求。
  他这么一说,大姑娘倒是想起来了,“你都准备去参加会试了,那印书一事……”
  猛拍脑袋,他哀号:“我又忘了跟她说了。”他尽顾着早点从儒茶青幽,人们的闲言碎语里逃出来了。
  “你还是早些告诉她吧!若让她觉得你成心欺瞒,你猜以她的性子会不会逼你明儿就娶她过门?”
  她的恐吓成功了,他这就动身去何家书坊要回自己的书稿。
  第2章(2)
  他连夜赶往何家书坊。都这会子了书坊依旧热闹非凡,刻字的、排稿的、制版的,一干匠人忙极了。
  见着他来了,那些认识他的匠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双手作揖,“恭喜了,姑爷。”
  “姑爷,您来了?”
  “姑爷,小姐在后院呢!早上才见的面,这么会工夫又惦记上了?”
  姑爷?姑爷?!
  这么一会子工夫他就成了何家的姑爷,何焯想着想着浑身打颤。二话不说,一扭头进了后院,再多听一句“姑爷”,他就有撞墙去死的冲动。
  他一头往后院冲,迎头就听何家阿翁在那儿喊:“你来了啊,姑爷?”
  哦,放过他吧!他错了还不行吗?
  可总不能这么干站着不答话吧?可要是搭上这句,假的也成了真的。他干站在那里愣了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好跟何家阿翁干瞪着四眼。等来等去,好歹总算等出个替他解围的。
  “阿翁,你先去前头忙着,何焯是来取书稿的。”
  何夫子靠着墙望着他,一句话把何家阿翁给指使走了。她打起帘子先进了屋,也不管后面跟着不尴不尬的何焯。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取书稿的?”只要不提成亲的事,要他说什么都成。
  她偏叫他失望,“不来取书稿,还是来提亲的不成?”一句话将了他的军,“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意气跟我打赌,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便失言。如今气话也说了,也没那么些人盯着,我还敢把你娶我的话当了真不成?我像是那么傻的姑娘吗?”
  她自嘲,可话语间说得好像他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似的。
  何焯气不过,仗着他的书生意气,学士风范嚷嚷开了:“君子一诺千金,待我会试结束,就娶你过门。”娶归娶,反正他一直都想娶她,可究竟是正室还是偏房,这总有个商量吧!
  “会试?”何夫子揪着他的话往下头问,“坊间传闻是真的?你当真接了你恩师李光地的推荐,要去参加会试?”
  “坊间都传开了?”他毫不在意地取了她的茶盏,恣意喝起来,那点得意都写在脸上了。她家的茶滋味一点也不比儒茶青幽差,没想到一间小小书坊在茶上头也讲究得很。
  何夫子长长一叹,单只告诉他一句:“小心你那位恩师,他可不是一个凡人啊!”
  她这话中有话啊!何焯不禁要问:“你又从坊间听来些什么啊?”
  她听的,那可就多了!
  “你听过你那位恩师与陈梦雷陈先生之间的恩恩怨怨吗?
  “那年,陈梦雷回乡省亲,正赶上三藩叛乱。翌年三月,靖南王耿精忠在福州举兵反清。耿精忠在福建遍罗名士,强授官职,胁迫士人同他一道反当今圣上。陈梦雷不愿与其为伍,遁入僧寺,本想逃过一劫。后因老父被耿精忠拘押,不得已入了耿王府充作幕僚。即便如此陈先生仍托病拒受印札——这些事当地的文人是都知道的。
  “当时,与陈梦雷陈先生同年进士、同官编修——你的恩师李光地大人也被迫来福州,他以‘父疾’为由请假回家。陈先生称,他与李光地大人曾在福州密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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