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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观云吟-第20章

小说: 观云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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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沟儿瘦了。”柳条感伤地看着女儿。年初见面时,仍是一张圆润欢喜的脸蛋,怎地现在清瘦得像支竹竿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沟儿,娘盼着你呀。”柳大娘扶起了她,流泪道:“本想过了端午,你就回来了,后来听说侯家老爷出了事,娘好生担心你……”
  “爹,娘,是我不好,我想回来的,我早该回来的……”
  “回来就好。”柳条抹抹眼睛。“叶儿、稻儿,你们快去茶水铺喊盘儿、鹿儿、柴儿、土坎回来。呜,我们一家终于团圆了。”
  星儿忙拿袖子抹泪,开心地笑道:“我再去洗米烧菜,做出一顿大大的团圆饭。”
  “大姐好爱哭喔。”左儿蹲在地上,好奇地敲敲大姐带回来的大坛子,那儿从封口边缘透出了浓浓的麻油香味。
  “会不会被人欺负了?”右儿不解地看着哭得好不伤心的陌生大姐。“爹说,我们是家里的大男人,要保护姐姐耶。”
  “喔,右儿我知道了,我们又多了一个姐姐要保护了。”
  “保护大姐姐!”好儿抱着小老虎,笑呵呵地挤到两个哥哥中间。
  “好儿也要保护哥哥喔。”这个家好像都要由小的保护大的耶。
  “呵呵!”好儿笑得好灿烂。
  深冬严寒,空荡荡的睡房冷清得令人直打寒颤。
  “少爷……”
  “出去。”侯观云躺在床上,开口就赶人。
  “少爷,外头程实油坊的江掌柜找您。”丫鬟赶紧禀告,免得他又要摔枕头被子。“您要见他吗?还是我去回了他?”
  “哦?”江四哥来找他?侯观云抹抹脸,抓着床柱坐了起来。“你请他等等,我这就去。”
  丫鬟快步离去了,他却还是摊坐在床上,毫无起床的力气。
  与其说没力气起床,不如说他不想起床,只想赖在床上醉生梦死。
  起来又如何?外头有三舅撑着呢,他只要在家当个少爷就好,当有需要时,再以侯家主子的身分出面。当然喽,他完全不必去折冲樽俎、调和鼎鼐,自有长袖善舞的三舅帮他打理得好好的。
  可他不懂,为什么今年的秋收稻谷老往三舅的谷仓送呢?
  咚!他又倒了下去,头一沾枕,备觉昏沉,恍恍惚惚陷入了梦乡。
  待他悠悠醒转,心头突地一惊,猛然跳起,江四哥还在等他呀!
  “哎啊,头发好乱,依依……”他的手抓在头上,心情陡然一沉。
  依依不在了。
  他像个游魂似地起身,缓缓踱过幽暗黑冷的睡房。
  依依何在?幽冥永隔?抑或远在他乡?有谁能给他一个答案?
  他去衙门查过,那尸体的特征根本不像依依,可仵作告诉他,人溺死了都是一个肿胀模样;他不信,跑去乱葬岗掘尸体,尸体虽烂,但骨架那么大,绝对不是娇小可爱的依依。
  想找依依,竟是不知道她住哪里。多年朝夕相处,他听她说过不少家乡事,却是从来没问过她家住何处;他又问老李管家,这个只知跟他拿钱花用的无能管家竟推说,从来就没为丫鬟家仆造册登记。
  他打算亲自去找,三舅却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刻意带他离开宜城,一个城一个镇地巡视他的侯家家业,马不停蹄,日夜不歇。三舅看他看得很紧,他甚至没有空档托人去找依依。
  送往迎来,纸醉金迷,眼里除了钱,什么都不重要——他开始过上从前他所排斥厌恶的日子;他不能拒绝,更不能走开,只因他是侯家的当家主子,他得维持家业,侯家绝不能在他的手里败落。
  找回依依又怎样?难道让她眼睁睁看着他迎娶凤姝吗?
  寒风吹来,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已经走到院子了。
  冬寒萧索,枯叶满地,无人打扫,随风乱滚,满满地堆积在墙边。
  没有阳光照耀,黯淡的水晶巨石边,站着一个神态沉稳的挺拔男子,似乎正在打量这颗难得一见的奇石,见到他来,忙道:“侯公子,打扰你休息了。”
  “江四哥不要客气。抱歉,是我睡迟了。”
  两人好久没见面了,上回见面是初夏时在衙门;案件定夺后,从此程实油坊否极泰来,侯家却是由盛而衰,此时见面,恍若隔世。
  “我本来在大厅等着,”江照影略带歉意地道:“后来久候不至,就擅自往这边走来了。”
  “这儿是江四哥以前的住家,你熟门熟路的,尽管看。”侯观云勉强扯出笑容。“这回你总算看到这块大水晶石了吧,再不看就来不及了,我已经找到师傅,过两天就要切——”他的话头哽住,眼眶瞬间便红了。
  这是依依的主意啊。
  到底有谁可以告诉他依依在哪里?他能不能有勇气跑去寻找依依?否则再待在这个处处有她影子的院子里,他简直快要发疯了。
  心头紧紧揪扯着,他情不自禁地抚上冰凉的水晶石,闭眼重叹。
  江照影静静地看他,让那声重叹沉缓地消逝在寒风中。
  “江四哥,抱歉。”侯观云如梦初醒,再度道歉,抹了抹脸,客套地招呼道:“屋子里头坐吧。不知江四哥今天来有什么事?”
  “听说侯公子要卖这宅子?”
  “呃……不卖了……”整间大宅子又往他头顶压了下来,他声音变得沉滞。“江四哥你想买回去?”毕竟这才是真正的江家祖产。
  “不,是二哥要买。”
  “二哥?啊!是程二爷。他为什么要买?”侯观云猛然记起,既然喜儿已经和江照影成亲,喜儿的二哥程耀祖当然是江四哥的二哥了。
  江照影解释道:“油坊的伙计一个个成了家,有了孩子,还有的从乡下接来家人,二哥想为他们盖房子,我们只需北边一部分地就行了。”
  “我不能卖……”进了屋子,侯观云只能重述这个答案。
  “我了解了,我只是过来询问一下情形。”江照影一见到屋中的摆设,平静的眼神有了一丝波澜。“我可以看看你的屋子吗?”
  “可以可以。”侯观云善尽主人的职责,走在前面引路。“过来书房这边瞧瞧吧,你的书都还在,想要就搬回去。呵!反正我以前只知道玩,没空看,将来还要忙,更没空看。”
  江照影淡淡一笑,目光缓缓地看过书房里的一景一物。
  整间大宅子经过大肆改修,处处富丽堂皇,早已不复昔日江家的书卷气氛,唯独这间屋子仍保有过去熟悉的原貌。
  这儿,有他年少放荡不羁的岁月,有他新婚燕尔的欢笑甜蜜,更有日复一口的争吵怨怼,伴着孩儿的啼哭声——
  一只博浪鼓躺在书架上,他的记忆瞬间如浪涌至。当他和琬玉大声争执时,小娃娃放声大哭,奶娘赶紧摇着博浪鼓进来,一边摇着,一边匆匆地抱庆儿出去,然后他继续怒声辩解他的放浪行径……
  “这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博浪鼓,咚咚摇了两下。
  “果然是你儿子的。江四哥,你就拿回去吧。”
  “还是留着吧。”江照影将博浪鼓放回原处,方才乍起的波澜很快便回归沉静,淡然笑道:“过去的事就留在这里。庆儿现在有一个很好的爹,喜儿也有孕了,这样的日子,很好。”
  很好。侯观云恍惚地看着那张成熟稳重的脸孔。
  眼眸深邃,幽静如潭,平静无波,即便历经苦难伤痛,却已然不见痕迹,仿若让风给吹得不见踪影了。
  曾经跟他一样是富贵少爷的江四哥,在二十岁的年纪就遭遇家变,接着整整在外头流浪了八年,然后再像个乞丐似地回到宜城,又历经两年的磨难,如今终于安定下来,安稳地当个小油坊的掌柜。
  是怎样的心境,可以让一个人坦然面对从拥有到失去、从尊贵到卑微、从云端重重地摔落谷底呢?
  他好想知道。
  “江四哥,我问你,当你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你怎么办?”
  “听天由命。”
  “可是,你没了钱财、没了宅子、没了妻儿,你不害怕吗?不会不知何去何从吗?”他激切地问着。
  “是的,当我什么都没了,我会怕。我以为老天已经弃我而去了,可是当我一次又一次死去活来时,我知道,老天还想留着我,虽然我不知道祂为什么要留着我,但现在我明白了。”
  “在那个当儿,你什么都没了呀。”
  “我有手脚,还有脑袋,我并不是什么都没了。”江照影听出了他一再重复问话的端倪。“你已经救回令尊,也没被抄家,你在担心什么?”
  “侯家信誉扫地,寅吃卯粮,随时都有破产败家的危险。”
  “外面都在说,你家的舅老爷已经在帮忙了。”
  “他是在帮忙没错……”侯观云顿时又觉得喘不过气来。依依不在,他再不找个人倾吐,他怀疑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江四哥,我完了,我又走回我爹的老路子了。我不愿意,可我不得不跟着三舅这样做。我不能败家,我得担起侯家的一切,这担子好重好重,重到我担当不起……呵,你可以笑我不能吃苦,但我就是不想出卖自己的灵魂,甚至因此不能娶我喜爱的姑娘。我不愿意,实在不愿意啊!”
  “你喜爱的姑娘?”
  “不是喜儿!”侯观云慌忙地道:“江四哥,你千万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江照影注视他,神情严肃。“我来这里,原本还要告知另一件事,没想到跟你搭到一块了。”
  “另一件事?”
  “两个月前,一个姑娘夜里来油坊买油,在门前晕倒了。”
  “什么?!”侯观云的心在狂跳。
  “她晕倒的原因是癸水血崩,大夫说是喝了打眙药,但她并没有身孕,她是被迫喝下的;另外,她身上有很严重的鞭伤,动手的人十分狠毒,每一鞭都打在姑娘家胸口和肚子皮肉最脆弱的地方。喜儿看了,一直掉泪;小梨气得说要去告官,却让那位姑娘阻止了。”
  “她……老天……该不会……”侯观云两眼发直,双腿发软。“我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我认得她。有一回在山水茶馆里,她带了她的家人过来吃饭……”
  “依依!”侯观云一跤跪倒,心痛如绞,泪水夺眶而出。
  “依依?我认出她是你的丫鬓,她这才说她叫沟儿,但她始终不愿意说出受伤的原因,更不愿我们去告官或找侯家。她说是她不好,跟侯家无关,不想将事情闹大。喜儿为了保护她,也没敢向外人透露收留了她。”
  事实像一道又一道的狠鞭,毫不留情地往侯观云的心脏鞭笞下来,痛得他无法呼吸,全身血肉好似被野兽撕咬,也跟着剧痛起来了。
  好痛!依依所受的苦楚更甚于他干万倍啊!天啊!他果然是个蒙昧无知的大少爷,家里发生了这么一桩大事,他竟然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他还算是这家的主子吗!
  是谁下的手,不言自明。他好恨!好怨!好气!他死命地握紧拳头,恨不能立刻揪住那个狠心肠的恶人,一拳打死他!
  “她养伤期间,心事重重,不太说话。喜儿照料她,常见她默默掉泪。”江照影若有所悟地道:“我本来想郑重告诉你,请你善待家中仆婢,却没想到……原来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她在哪里?!”侯观云倏怱跳起,焦急问道。
  “她养好了伤,我叫阿推送她回家了。”
  “她住在什么地方?!我去找她!”
  “你既不能娶她,又为什么要找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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