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眸流转-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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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凝眸,尽管——她是拂心斋未来的斋主。
“没那么严重,你尽可放心。这一个月内,局势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至多有些梁上君子来踩盘子。我昨日已经查过斋内的所有机关,也吩咐了人手加强守卫,只要你夜间警醒些,不要被人扛去了便是。”
“啊?难道都没人来踢馆找茬吗?”好无趣啊,还以为有热闹可瞧呢。
“你很期待?”这么失望的语气,连担心的神色都忘了装。
“开什么玩笑?”宫凝眸吓得立即跳离他两步。她的动作幅度大了些,单衣的衣带又系得松松垮垮的,这一动衣领顺势向左边滑去,露出半边白皙单薄的肩来。
“凝眸……”宫无策叹息,微微别过眼,伸手将她的衣领拉回去,清雅的眉目间隐隐透出无奈,“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门了?”
“都是二哥啦,他一早火烧眉毛似的把我拖来这里,我哪有时间穿衣服?”哼,这笔账差点忘了。
宫无释冷冷地瞪过去,“你怎么不说是因为你睡过头的缘故?也不知是谁,从师父走后每天晚上不睡觉躲在被子里哭得眼泪鼻涕一堆。人前却装得若无其事阳光灿烂,也不看看你凝居里晾的那几条东湿一块西湿一滩的被子,瞒得了谁?”
“……你为什么一定要拆穿呢,二哥?”凝眸微笑着,半湿的头发披散下来,被遮住的眼中有一点极亮的光芒闪过,“像我这样平凡的长相就算是笑着都未必会怎样赏心悦目,若是哭起来,为了不摧残别人的耳目当然只好躲到一边。这一点对于颦笑皆可倾倒众生的二哥而言,也许是从来不用去想的事吧——”
话一说完,她立即闪向宫无策身后,与夺命掌风擦边而过。
“大哥,你又护着她!”因为顾虑兄长武功全失而不得不停止攻击的少年生气地大叫,维持了那么久的冷静全失,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恼得扭曲,“每次都是这样,不管她做出什么,就算明知道是她不对,还是护着她!”
丝丝缕缕的阳光由雕花的木窗中透进来,笼罩在朝阳中的白衣少年淡笑,侧身退开一步,“我并没有要护着她的意思。”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凝眸吓了一跳,忙跟着移动。刚才那一瞬间隐隐的气势消失无踪,紧张兮兮的样子就像天底下任何一个闯了祸被人找上门来,不敢担当只好心虚地躲到兄长身后的顽皮妹妹。
“我怎样?在你说出那些相当于找死的话之前,就该想到后果的。”清雅秀隽的面容半垂着眸,似漫不经心地道。
“我当然想到了啊,可是我以为我可以找到靠山。”
“少做梦了,别说大哥不想帮你,就算他想帮只怕也帮不了。别忘了他现在一点武功也没有,而且马上就要入关。”宫无释阴森森地笑着,“所以不要再抱什么侥幸的心理,快点滚出来让我扁一顿天下太平。”
宫无策轻咳一声,向外走去,“那我就不留下来妨碍你们沟通了,你们自便。”
自便?让二哥“自由方便”地扁她到满意?不假思索地,凝眸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宫无策回头,“有事?”
废话。咬牙忍住一拳挥去那张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的冲动,凝眸用力眨了眨眼睛,眨出一层泪雾,“大哥,你就这样弃我于不顾?”
“说这种话太严重了吧。”掌控全局的少年微笑,“不过看在你这么辛苦演出连眼泪也逼出的分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自投罗网,怨不得他。
凝眸眼瞳一亮,未及发问,宫无释便不悦地插:“大哥,你答应过不插手的。”
“当然,就算我想插手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宫无策悠然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若是凝眸有任何损伤,那么原本她肩上的责任便只好由你承担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吗?”对了,他记得各商行上一季度的账册都已送来了,很可观的数量,足以充分让人了解“汉牛充栋”的含义。
宫无释脸色陡变。他沉吟片刻,似乎很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竟然退回原位坐下。
“好了。”笑颜转向罗网中的猎物,“如你所愿。”
凝眸缓缓放开他的衣袖,清亮的眸子盯着他,道:“只怕要付出代价吧。”
“你发现了?”宫无策温和无害地笑了笑,“可惜迟了。你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是无法现身了,但拂心斋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务总不能都扔在那儿不管,所以——”
“不好意思,大哥,人有三急。”知道不妙后少女丢下话就想闪人,可惜为时已晚。
修长的手掌“恰到好处”地扣住她的肩,宫无策愈发笑得光华流转,“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不要忘了,是你自己找上我的。”他只是成人之美而已。
“没别的路好走了吗?”最后的垂死挣扎。
“有。咬紧牙撑过无释一顿扁,若你能活下来的话大哥自会为你请最好的大夫,调养个十年八年,估计就差不多了;若是不幸——”
“够了够了!不用说了。”她头皮一阵发麻,但仍不甘心就此赔上一个月的自由,“大哥你是不是换个人选比较好?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有自知之明,万一捅出什么无法收拾的娄子——”
“你过谦了。”笑眼弯弯地看着她,“我敢交给你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就算你对自己没有把握,至少也该相信我的眼光对不对?放手接下吧,区区一个拂心斋难不倒你的。”
她、她没听错吧?凝眸有些怀疑地皱眉,“大哥,你是在吹捧我吗?”为了达到目的,连这种谄媚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真不知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咕哝,声音不大,但由于彼此间距离过近,宫无策仍旧听得清清楚楚,他柔声道:“你说对了,的确没有。”说完扣在她肩上的手一紧,已将她推到离宫无释只有咫尺之远的地方。然后迅速后退至窗边,存心害她再也不能拿他当保命符。
宫无释很配合地开始活动手指,他一根一根扳过去,扳得很慢,“咔嚓、咔嚓——”
凝眸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在脑中幻想如果她的骨头被扁断时是不是也是这种声音。这种很可能见不到明天太阳的风险,好像不太值得冒吧——尤其,就算她豁出去,大哥也不会就这样简单放过她吧?哼哼,说是选择,可是不管怎么选,这一个月的牛马她总是做定了的。
催命咔嚓声断绝的那一刹那,她及时开口:“大哥,我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这段时间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来跟我抢位子坐?”坐山观虎斗诚然有趣,可是如果要自己亲自下场与虎斗的话,就未必一样有趣了。
“这点你不必怀疑。”宫无策悠然道,“以现在的情形,没人敢轻举妄动的,他们要顾虑的事情比你多得多。”
“例如?”
“师父。虽然他已经退隐,可是肯相信他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离开的人只怕是没有的吧。被压制了这么多年从来无法兴起一丝风浪的主事们,此刻就算再怎么想翻身,对于这一点还是深为忌惮的。”
“不错,还有呢?”
“我。虽然对于他们来说,我并不具备任何的威胁性,但他们必须要等我先动,然后伺机从中抓错找茬,以证明我的庸碌无能,才好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否则,”宫无策笑了笑,毫无心机的样子,“‘出师无名’这四个字他们未必当得起。”
第2章(2)
“再有?”
“他们自己。二十八家分行的主事对于拂心斋主这个位子都心向往之,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谁也不愿错过,但是很明显:一斋不容二主。因为怕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轻而易举地被别人所夺,谁也不会先动手,坐收渔人之利总比为他人做嫁衣裳得好。这样一来,他们自己便已先形成了一股互相牵制的形势。”
一片静默。
“好周详的考虑。”凝眸咬牙微笑,“大哥果然是大哥,看来这个烂摊子我是非接下不可了。”考虑问题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无论什么事情都早在计划之中,对这种人而言,“意外”是根本不存在的事吧。
“那是自然。”目的达成,宫无策悠然转换目标,“无释,轮到你了。”
“少把我扯进去。”宫无释冷冷地扬起嘴角,“这种无聊事我没兴趣插手,别指望我会帮你什么。”
“想置身事外吗?”宫无策笑着摇了摇头,“恐怕无法让你如愿。”
宫无释一双眸子半眯起来,“你定要拖我下水?有必要吗?你自己说凝眸有能力处理的。”虽然这绝对是妄想。
“那只是指明处的,还有暗处的。而且,我并不只要你这一个月插手,之后的五年,也包括在内。”
“休想。”想也不想地,他立即拒绝。
“是吗?”宫无策笑了笑,视他的反对为无物的那种笑,“你难道忘了答应过师父的事?一心辅我,这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好,很好。”宫无释笑,咬牙切齿地笑,“我答应你便是。不过,你最好祈祷那二十八个主事识时务些。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一向不好,耐性更差,若是一时火了将他们彻底永远地‘摆平’,累得你重新另觅贤才,可莫要怪我。”
“我怎会怪你?”无策无辜扬眉,“我要你去做的本就是这件事情。”
“什么意思?”
“很简单呀。如你所言,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识时务,个别冥顽不灵者我也没那么好的耐心去再三周旋,只好有劳你了。解决的方法随你,只要不伤及无辜——”宫无策顿了一顿,声音低柔,“不择手段也无妨。”
“你是说,我只要负责动手就好?”宫无释挑眉。
“然也。不过如果他们都肯做俊杰的话,自然也没你什么事。所以——”他话锋一转,“该希望他们识时务些的是你才对。”
宫无释冷哼一声,身形一纵便闪了出去。
“有武功在身真是很方便呢。”似笑非笑地丢下一句,宫无策亦走人。
凝眸只手抚向微痛的肩,忍不住垂头叹息。
好日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真是,她怎么会有这种大哥呢……
宫无策走在往策居的路上。
他走得很慢,步子似乎有些不稳。但如果不是很注意的话,绝看不出来任何的不对劲,自然更不会知道他此刻根本虚弱到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这一次的发作,比起上一次似乎又厉害了些。刚才在书房时,他虽然及时退到窗边,借阴影模糊了变色的表情,但只怕还是没瞒过凝眸吧。在身为局外人的无释看来,他抓住凝眸是防她脱逃,可是被抓的凝眸不可能不察觉,以他当时施力的方向和力道,根本就是无法站稳才不得不找样东西支撑住。
也许再下一次,就撑不过了吧……
喉口有微微的腥甜涌上来,他轻吸一口气,不再想下去。微抬首,盛夏的早晨,阳光极灿烂。对面有下人行来,见着他,站定了立过一旁,恭声打招呼:“策公子早。”
“早。”宫无策微笑回应,脚下转向另一条路。道路两旁栽有树木,那阴绿一路铺洒过去,至尽头,便是策居。
空气中有隐隐的暗香浮动,他入内,闭着眼睛靠在门上喘息了一会儿,然后扶了墙一步一步挪至院落一角的那数棵栀子花树前,微微俯身,伸出手去。
喉口的腥甜忽然转浓,有什么东西拼命地往上涌,苍白冰凉的指尖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