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王妃-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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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放心不下,你领情吗?”他额际抽紧。放她离开兴庆宫,多半只是不愿见她身负重病还要与他争执。他气她的执拗,气她的不知好歹,但终究,他于心不忍啊,索性让她出来,他跟她到昌乐坊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的郎啊,奴家想你想得好苦啊。”台上女伶颤声高叫。
鼻头红通通的孤霜,与他面面相对,再次泪如泉涌。无声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都止不住。
她实在很想他啊。女伶的叫喊,仿佛来自她内心深处。然而,面对如此深爱的人,她必须左躲右闪,甚至不惜伤他的心。她上辈子一定没烧好香,才要承受这悲苦的一切。
“东蓝,让那女伶别再唱了。”女伶唱作俱佳,并无讨厌之处,但见孤霜掉泪,他整个人像被埋进雪堆里。
东蓝依命上前阻止,戏园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回头看向他们。
“既然来戏园,就是讨个欢乐,唱点快活的。”仪王威严地发话。
“好好好,这就唱这就唱。换曲子。”戏园老板见来人贵气逼人,分明来头不小,哪敢得罪。
戏台子上奏起轻快的乐曲,戏班的丑角们,施展浑身解数,台下的人擦着眼角的泪,笑得前俯后仰。
但孤霜的泪还在掉。不是她不爱丑角们的戏,而是她停不下来。如今她的心里,那一年的雨、那一年的誓言、那一年许多的美丽,都令她肝肠寸断,对了,还有眼前死死盯着她的男人,他又在她面前了。
“为什么还流泪?他们都在笑。”他若有所思地抹去她的泪。泪水就宛如肆虐的洪水,湿透了他的掌心。
他的心好痛!她藏着关于两人的秘密,竟如此沉重!为什么不分一些给他?为什么?
“停下!东蓝,让他们都出去,灭了这里所有的灯。”
一小会,戏班及看倌都被请了出去,戏园里一片黑暗,只留下他与她。
细微的抽泣声令人心碎。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真的不知道,只好这样做了。”黑暗中,他靠近,温暖的大掌捧起她的脸,修长的身子紧贴着她。
他吻了吻她冰冷的额头,吻了她不住流泪的双眼,吞咽掉她源源不断流出的热泪。
下意识的,她的双手攀上他的肩头。她可以抱他吗?可以吗?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神明,没有黄泉,只有黑暗,一个谁也察觉不到她做了什么的地方。
她日思夜想的怀抱啊!她日夜惦记的男人啊。就在这一刻,请让她放纵一下吧。
皓腕紧勾住他的脖子,樱桃般丰盈却凉透的唇,熟稔地找到他的唇角,深深地印了下去。
满心苦涩的淳于千海顿时一震。这个吻好熟悉,仿佛从他诞生,就为寻获这个吻,当他回神过来,想加深品尝,找出这个吻的意义时,对方就急速退开。
抽泣声止息。
精铄的俊眸在幽暗中眯起,目力极好的他死死地盯着她,想从她无辜又消沉的脸上找到答案。
“告诉我关于我们的秘密,让我们一起承担。”俯到她细白耳垂边,他轻轻地恳求。
一阵让人窒息的静默。
他已经看出些端倪了,她作戏的功夫很差吗?孤霜心酸地想,怨只怨她当时怎么大意到送紫芳那坛酒,但他明明在西北,到长安来做什么?一连串的抱怨在她脑海里流转。
“王爷,民妇没有秘密。”她很坚定地表示。
“还是不肯说吗?百年之后,下了黄泉,见到孟婆,你会不会后悔?”他压抑情绪,颓唐地问。
会后悔吗?在他干净气息的包围中,她阵阵茫然。
“唉。”见她垂头不语,他连连叹息,温柔地说:“你还有病在身,我先送你回昌乐坊吧,别再偷偷跑出来看戏。”
大掌包覆住她骨瘦如柴的小手,他拉她出了戏园。东蓝和益寿唤来的软轿,被他打发走了,他就这样牵着她,慢慢地走,在月下深巷里与她并肩而行。
他们走得很慢,初夏的月光照着他俩时而交叠的身影。
无语地走了半个时辰,喜铺已经在面前。
“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差太医来看你。”
她咬唇点头。
举头看了看有些陈旧,但又不失温暖的喜铺,淳于千海看向她说:“进去吧,别受凉。”
“嗯。”她犹豫了半晌,说道:“民女想看王爷走远了才进去。”她宁愿这一辈子,都让自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受离别的苦楚,也丝毫不愿让他体会见心爱的人走远时,那种无助不安的心情。
温柔的他低头笑了笑,心口有些暖意,“我好像能一下猜到你的想法,你觉得奇怪不奇怪?你怕我难过。”
孤霜闭口不言,别开眼。温柔的笑,她要怎么抵抗?
“好,我先走。”他抬手摇了摇,转身,慢慢地消失在月亮照不到的长街。
透着些许凉意的夜风吹来几片杏花,她转身推门进院,刚关上木门,只觉得眼前一花,几条人影晃动过来,她坠入黑暗。
“她不肯说那女人的下落吗?”
弥漫着血腥味的幽暗地牢里有四个老婆子跟一个男人,他们都穿着黑衣黑裤,用黑布蒙面。
“这女人嘴太硬,不肯说。”
“用刑。”
“她已经晕过去了,再用刑恐怕会挺不住。”
“混帐,真是个硬骨头。”
“主子的意思是?”
“再拷问,说不说,都要除掉她。”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行刑的老婆子点点头。
“主子本来也没想要她的命,怪就怪她不该在兴庆宫那么不给主子面子,她以为自己是谁?知道些传闻,就敢对主子出言不逊,就凭她也敢爬到主子头上撒野?哼。”她吐不吐露雁儿的消息都是死。
染血的红衣在角落里抖了抖,就再没有动静。
第6章(1)
下了朝,一身紫袍的尹显照例来到中书省内,处理公务,官仆送上热茶时,只听门外有侍卫大声禀报,“仪王到,众官迎!”
吹着热茶上的嫩叶,尹显顿了顿。
来者不善啊!
须臾,身着一袭绣麒麟的紫色朝服,淳于千海来到了正厅中。
“各位大人,叨扰了。”他似笑非笑地对着跪拜的官员颔首。
“王爷,言重了。”尹显热络地迎了上去,淳于千海长年不在朝堂上,他很难去猜测这位深受圣上倚重的仪王的心思。
俊美干净的外表下,是仁慈忠厚的本性?还是深不可测的心机?
“尹大人。”淳于千海朗笑,“今日本王兴致一起,想去尹大人府上走走,听说你府中后院,梨花开得甚美。”
“王爷能莅临府上,是尹某的荣幸,可今日有公务缠身,实在是不便。”这个时候到他府上赏花?难道说……尹显心底一突。
“有什么事能比陪本王赏花重要。”淳于千海笑意未达眼底,“东蓝、益寿请尹大人移驾。”同样身着紫服的东蓝与益寿不由分说地架着尹显,跟着仪王离开中书省。这是很明显的绑架,可在坐的官员和门外的侍卫无人上前讯问。
紫色,朝中三品官员以上及亲王才能穿的颜色。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撇开仪王不讲,东蓝及益寿是太上皇之孙,当今皇上的亲侄,谁又敢出声质疑呢?
出了中书省,淳于千海与尹显乘马车,来到尹府。
“王爷,这是……”尹府外被士兵围成铁桶,尹显顿觉脚软。这可是长安,谁能悄无声息地调来这么多禁卫军围困一个二品大员的府邸?好可怕。他太低估长年在外的仪王了。
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尹大人!到了你府上,你怎么比我这个客人还拘谨?”淳于千海大掌拎过他的衣领,拖着他跨过门槛,直奔大厅。
尹显哆嗦了下,完全没想到这位俊逸尔雅的仪王有这么大的力气。
来到大厅,他已冷汗浃背,尹家男女老少都被人架在厅里东侧。
“爹,呜呜。”
“相公,这是出了什么事?”尹家人一见着当家的都激动起来。
“大人,快救救我们。”
“王爷,这可是天子脚下,你意欲如何?尹某乃当朝中书令,杀了我,你也难逃罪责。”尹显声色俱厉。他就不信,仪王能在皇城里如此放肆而无顾忌。
冒着青筋的手突然扼住他的脖子,令他双眼暴凸,手的主人,仍是一脸悲悯宁和。
“有一个人,她不见了两天!”
“谁?”
“昌乐坊喜铺的孤霜。”
“王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尹某一家要有个闪失,御史大夫一定治你个扰乱法纪,动用私刑之罪。”没想到那孤霜对仪王的影响如此之大。但那是个有夫之妇啊,能让一个王爷为她出头?
松开了手,淳于千海转过身。尹显以为他动摇了,哪知道,仪王抽出东蓝的剑,猛然刺中他长子的胸膛。
鲜血迸出。
“啊……”
“本王料你还是不肯说。那你们都去死吧。”他像一尊神只静静地宣示。
送孤霜回家的翌日,他带着御医再次来到喜铺,惊讶地发现,众人都被下了迷药,孤霜更是不见踪影。他心知大事不好,找人四处打探,把与孤霜结怨的人都查了个遍,最后锁定有权有势又心狠手辣的尹显。
“爹啊!你快告诉他,告诉他们啊。”嘴角鲜血流出,尹显长子大声疾呼。
“禀王爷,小的在尹府后院发现两具白骨。”进厅禀报的益寿见眼前的血腥,脸色变了变。
“继续搜,尹显,御史大夫这下有得忙了,除了参本王一本,还得下工夫弹劾你!”抽回长剑,他目光在厅中逡巡,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说!我说!”尹显全没了官威,跪坐在地上,“城外往东走三里的破庙地窖。”
“备马,东蓝及益寿将这恶徒押送刑部候审。”他迅速丢下长剑,奔出尹府,策马而去。
在尹显供出的破庙地窖淳于千海很快找到失去知觉的孤霜和正准备杀人灭口的老婆子。
来晚一步,有什么后果,他不敢想象。
她一身血污,红衣裙角破裂,被打烂的双腿血肉模糊。
像捧着一朵欲碎的花儿,他亲手将她抱出臭气熏天的地窖,有些热度的初夏骄阳照在他们身上。
重新呼吸到流动的气息,他仿佛从恶梦中醒来。
“王爷!”随从想接手,他没有理会,轻轻地把孤霜抱上马车,“稳一点,回兴庆宫。”他嘱咐车夫。
车辕缓缓转动,马车前行,轻微的摇晃令昏迷中的孤霜恢复些知觉。
“我不会说……她的下落……我不会说。”她闭着眼咕哝。
“嘘!保存体力。”他双手在冒汗,温柔地拍哄。
听到他的声音,孤霜睁开空洞的眼,盯着他半晌,又再次合上,这一次,嘴闭得更紧,贝齿紧咬住下唇。
她是怕在意识涣散时说出他想知道的事?防他比防尹显还多。淳于千海沮丧又心疼地想。
紧紧握着她的手掌道:“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死掉,本王这一辈子也就算……再无指望了。”他的心在泣血。
他脑中记不起她,但他的身体,他的骨肉呼喊着他需要她,他不能没有她,她是他所有的期盼,他对她有很多的眷恋,而眼下,她却伤成这样。那一晚,他该跟她进到喜铺才是。
马车在半个时辰后回到兴庆宫,淳于千海亲自把孤霜交给莲夫人,然后快马加鞭,直接从太医院抓来两位御医,再从宫里求来强身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