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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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亭区和大安区!”子健立刻说:“我去查!”他飞快的冲出了大门。
两小时后,子健折了回来,垂头丧气的。
“爸,不行!区公所说,我们没有权利查别人的户籍,除非办公文说明理由,我看,除了报警,没有第二个办法!我们报警吧!”
俊之挖空心机,再也想不出第二条路,时间已越来越晚,他心里就越来越担忧,终于,他报了警。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时间缓慢的流过去,警察局毫无消息,他焦灼了,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他不停的拨到每一个分局……有车祸吗?有意外吗?根据张妈所说的情况,雨柔是在半疯狂的状况下冲出去的,如果发生了车祸呢?他拚命拨电话,不停的拨,不停的拨……夜来了,夜又慢慢的消逝,他靠在沙发上,身上放着江苇的剪贴簿,他已经读完了全部江苇的作品,几乎每个初学写作的作者,都以自己的生活为蓝本,看完这本册子,他已了解了江苇﹔过去的,现在的,以及未来的。一个像这样屹立不倒的青年,一个这样在风雨中成长的青年,一个如此突破穷困和艰苦的青年──他的未来必然是成功的!
电话铃蓦然响了起来,在黎明的寂静中显得特别响亮。扑过去,他一把握起听筒,出乎意料之外,对方竟是雨秋打来的,她很快的说:“我已经找到了雨柔,她在××医院急诊室,昨天夜里送进去的……”
“哦!”他喊,心脏陡的一沉,她出了车祸,他想,冷汗从额上冒了出来,他几乎已看到雨柔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大大的吸气:“我马上赶去!”
“等等!”雨秋喊:“我已经问过医生,你别紧张,她没事,碰巧值勤医生是我的朋友,她说雨柔已转进病房,大概是三等,那男孩子付不出保证金,据说,雨柔不过是受了点刺激,休克了。好了,你快去吧!”
“谢谢你,雨秋,谢谢你!”拋下了电话,他抓起沙发上的剪贴簿,就冲出了大门。婉琳红肿着眼睛,追在后面一直喊:“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没有死掉!”他没好气的喊。子健追了过来:“爸,我和你一起去!”
上了车,发动马达,俊之才忽然想到,雨秋怎么可能知道雨柔的下落,他和子健已经想尽办法,尚且找不到丝毫线索,她怎么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查出雨柔的所在。可是,现在,他没有心力来研究这问题,车子很快的开到了医院。
停好了车,他们走进医院,几乎立刻就查出雨柔登记的病房,昨晚送进来的急诊病人只有三个,她是其中之一。医院像一个迷魂阵,他们左转右转,终于找到了那间病房,是三等!一间房间里有六个床位,分别用屏风隔住,俊之找到雨柔的病床,拉开屏风,他正好看到那对年轻人在深深的、深深的拥吻。
他没有惊动他们,摇了摇手,他示意子健不要过来,他就站在那儿,带着种难言的、感动的情绪,分享着他们那份“忘我”的世界。
雨柔发现了父亲,她惊呼了一声:“爸爸!”
江苇迅速的转过身子来了,他面对着俊之。那份温柔的、激动的热情仍然没有从他脸上消除,但他眼底已浮起了戒备与敌意。俊之很快的打量着他,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身体,乱发下是张桀骜不驯的脸,浓眉,阴郁而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下有张坚定的嘴。相当有个性,相当男性,相当吸引人的一张脸。他沉吟着,尚未开口,江苇已经挺直了背脊,用冷冷的声音,断然的说:“你无法把雨柔带回家去……”
俊之伸出手来,按在江苇那宽阔的肩膀上,他的眼光温和而了解:“别说什么,江苇,雨柔要先跟我回家,直到你和她结婚那天为止。”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手里握着的是那本剪贴簿。
“你不见得了解我,江苇,但是我已经相当了解你了,因为雨柔为你整理了一份你的世界。我觉得,我可以很放心的把我的女儿,放进你的世界里去。所以……”他深深的望着江苇的眼睛。“我把我的女儿许给你了!从此,你不再是她的地下情人,你是她的未婚夫!”转过头去,他望着床上的雨柔。
“雨柔,欢迎你的康理查,加入我们的家庭!”
雨柔从床上跳了起来,差点没把那瓶葡萄糖弄翻,她又是笑又是泪的欢呼了一声:“爸爸!”
江苇怔住了。再也没料到,雨柔有一个那样蛮不讲理的母亲,却有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父亲!他是诡计吗?是阴谋吗?是为了要把雨柔骗回去再说吗?他实在无法把这夫妻二人联想在一起。因此,他狐疑了!他用困惑而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俊之。可是,俊之的神情那样诚恳,那样真挚,那样坦率。他是让人无法怀疑的。俊之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他凝视着雨柔。
“你的手怎么弄伤的?”他问。
“不小心。”雨柔微笑的回答,看了看那裹着纱布的手,她轻声的改了口。“不是不小心,是故意的,医生说会留下一条疤痕,这样也好,一个纪念品。”
“疼吗?”俊之关怀的。
“不是她疼,”子健接了口,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旁边了,他微笑的望着他妹妹。“是另外一个人疼。”他抬起头来,面对着江苇,他伸出手去。“是不是?江苇?她们女孩子,总有方法来治我们。我是贺子健,雨柔的哥哥!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江苇一把握住了子健的手,握得紧紧的,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满腔热情,满怀感动,而不知该如何表示了。
俊之望着雨柔:“雨柔,你躺在这儿做什么?”他热烈的说:“我看你的精神好得很,那个瓶子根本不需要!你还不如……”
“去大吃一顿,”雨柔立刻接口:“因为我饿了!说实话,我一直没有吃东西!”
“子健,你去找医生来,问问雨柔到底是怎么了?”
医生来了,一番诊断以后,医生也笑了。
“我看,她实在没什么毛病,只要饱饱她,葡萄糖当然不需要。她可以出院了,你们去办出院手续吧!”
子健立刻去办出院手续,这儿,俊之拍了拍江苇的肩,亲切的说:“你也必须好好吃一顿,我打赌你一夜没睡,而且,也没好好吃过东西,对不对?”
江苇笑了,这是从昨天早上以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雨柔已经拔掉了注射针,下了床,正在整理头发。俊之问她:“想吃什么?”
“唔,”她深吸了口气:“什么都想吃!”
俊之看看表,才上午九点多钟。
“去云涛吧!”他说:“我们可以把晓妍找来,还有──秦雨秋。”
“秦──雨秋?”雨柔怔了怔。“那个女画家?”
“是的,那个女画家。”俊之深深的望着女儿。“是她把你找到的,我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找到了你。”
雨柔沉默了。只是悄悄的把手伸给江苇,江苇立刻握紧了她。
半小时以后,他们已经坐在云涛里了。晓妍和雨秋也加入了他们,围着一张长桌子,他们喝着热热的咖啡,吃着各式各样的西点,一层融洽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动,在融洽以外,还有种雨过天青的轻松感。
这是雨柔第一次见到雨秋,她穿了件绿色的敞领衬衫,绿色的长裤,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绿色的小纱巾。满头长发,用条和脖子上同色的纱巾绑在脑后,她看来既年轻,又飘逸。与雨柔想象中完全不同,她一直以为雨秋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妇人。雨秋坐在那儿,她也同样在打量雨柔,白皙,纤柔,沉静,有对会说话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思想,这是张易感的脸,必然有颗易感的心,那种沉静雅致的美,是相当楚楚动人的。
她把目光转向晓妍,奇怪,人与人间就有那么多的不同。差不多年龄的两个女孩子,都年轻,都热情,都有梦想和希望。
但她们却完全不同,雨柔纤细雅致,晓妍活泼慧黠﹔雨柔沉静中流露着深思,晓妍却调皮里带着雅谑。奇怪,不同的人物,不同的个性,却有相同的吸引力,都那么可爱,那么美。
第七章
江苇,雨秋深思着,这名字不是第一次听到,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望着那张男性的、深沉的、若有所思的脸孔,突然想了起来。
“对了,江苇!”她高兴的叫。“我知道你,你写过一篇东西,题目叫《寂寞,别敲我的窗子!》对不对?”
“你看过?”江苇有些意外。“我以为,只有雨柔才注意我的东西。”
“那么,编辑都成了傻瓜?”雨秋微笑着。“我记得你写过,‘我可以容忍孤独,只是不能容忍寂寞。’当时,这两句话相当打动我,我猜,你是充分领略过孤独与寂寞的人。人,在孤独时不一定寂寞,思想,工作,一本好书,一张好唱片,都可以治疗孤独。但是,寂寞却是人内心深处的东西,不管你置身何处,除非你有知音,否则,寂寞将永远跟随你。”她掉头望着俊之:“我记得,我和你讨论过同样的问题,是吗?”
是吗?是吗?是吗?俊之望着她,心折的、倾倒的望着她,是吗?就在那天,他曾吻过她,就在那天,他才知道他已经寂寞了四十几年!他依稀又回到那一日,那小屋,那气氛,那墙上的画像﹔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是吗?他凝视着她,她是在明知故问了。
“秦──”江苇眩惑的望着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看来比他大不了几岁,但是,她的外甥女却是子健的女朋友。他终于喊了出来:“秦阿姨,你想得好透彻!说实话,我从不知道有你这个画家,我也没听过秦雨秋的名字,而你……”
“而我却知道你。你是不是要说这一句话?”雨秋爽朗的看着他:“你可以不看画展,不参观画廊,而我却不能不看报纸呵!”她笑笑。“江苇,你选择了一条好艰苦的路,但是,走下去吧!记住一件事,写你想写的!不过,当你终于成为一个大作家的时候,你一定要准备一件事:挨骂!没有作家成名后能不挨骂的!”
“何不背一背你那首骂人诗?”俊之说。
“骂人诗?”雨秋大笑了起来:“那种游戏文字,念它干嘛?”
“越是游戏文字,越可能含满哲理,”江苇认真的说:“中国的许多小笑话里,全是人生哲学,我记得艾子里有一篇东西说,艾子有两个学生,一个名通,一个名执,有天和艾子一起在郊外散步,艾子口渴了,要那个名执的学生去回乡下老人要水喝,那乡下老人说,喝水可以,但是要写个字考考你,你会念,给你水喝,不会念,就不给你水喝,结果,老人写了一个真假的真字,那学生说是真,老人大为生气,说他念错了,学生就回来报告。艾子又叫名通的学生去,那学生一看这个真字,马上说,这是直八两个字,老人大为开心,就给他们水喝了。后来,艾子说:人要像通一样才能达,如果都像执一样‘认真’,连一口水都喝不到了!”他笑笑,望着雨秋。“这故事给我的启示很多,你知道吗?秦阿姨,我就是名执的学生,对一切事都太认真了。”
雨秋欣赏的看着他。
“你会成功,江苇,”她说:“尽管认真吧,别怕没水喝,云涛多的是咖啡!”
大家都笑了。晓妍一直追问那首“骂人诗”,于是,雨秋念了出来,大家就笑得更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