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织-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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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多,正好一两文银。”店掌柜乐不可支地接下超过一两的碎银,笑吟吟地离去。
靖轩无意识的把钱袋收好,又无意识的回想起他爹把允婚状子交给他时的昏醉模样,瞬间产生掘墓的冲动。
都怪他那该死的爹,才会让他陷入这天杀的窘况之中!
“你到底该死的以为你在做什么?!”付完钱、诅咒完他老爹后,靖轩这才有空找真正的罪魁祸首算帐,弄清 楚她在干么。
春织但笑不语,低垂著的小脸亦不曾抬起,逼得靖轩只好也一起蹲下,察看她手中的玄机。
怎知他不看还好,一看便气呆了,这婆娘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你、你抢了人家半家店就是为了画这玩意儿?”靖轩尽量告诉自己不要气,要有风度,可是他发现那实在太 难了。他相信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看见自己的脸被画成一格一格扭曲歪斜的织纹,旁边并附注“靖轩: 兽纹”的同时,还能保持良好的风度。
“是呀!”春织抬起脸来微笑,用最无辜的态度在附注底下又加上一句:“发红的眼”。如此一来,便算完成 了整幅织谱。
靖轩突然想起稍早吃的闭门羹,脸上的表情迅速扭曲成另一个花样。
“今天早上你突然当著我的面甩上门,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八成又是想到某种该死的花纹,急急忙忙跑进 房去将它画下。
“你真聪明,我不说你都知道。”春织颇为惊讶他的神机妙算,一点都没发现他的双拳已经握得喀喀作响。
“哪里,托你的福。”靖轩已经气到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个没神经的女人,难道她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生气?
“不客气。”她果然不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反而将画好的织谱小心翼翼地收起,笑容可掬地看著他。
老天原谅他没风度,他实在快不行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咬著牙把话讲完,靖轩的语气中净是忍耐过度的痕迹 。
“我是干了很多好事啊!”显然春织满有自觉。“我今天不但窥得名家的作品,还画了两幅织谱,谁能说不好 呢?”只可惜时间过于匆促,没能将他脸上的神情细细描绘,不过不打紧,等回靖家堡后再补上几笔便是。她回答得理所当然,靖轩却是听得快吐血,这婆娘!
“我怀疑你的脑子长到哪里去了,这些能算是好事吗?”差点被人扒皮。“你知不知道今儿个你就像疯子一样 ,又扯人衣服又抢劫笔墨店,要是没我罩著,你早上西天报到了。”就算不死,起码也得挨一顿板子。
他说的没错,可是比起失去探看名家作品的遗憾,这些都是小事。
春织笑嘻嘻地这样回答,差点没气坏靖轩。
“好,我再也不管了,就让你疯一辈子算了。”靖轩当下决定,再也不要和她瞎搅和。“等咱们一回到靖家堡 ,我立刻差人备轿送你回京,这桩婚事我是退定了。”
他的表情坚定,口气寒蚕碜大有任谁求饶都不接受之意,不料春织却——
“你要退婚我没意见,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春织深明大义地点头,语气中有著些许迟疑。“什么要求?”尽管她爽快的答应刺伤了他,但她犹豫的口气稍稍安慰了他破碎的自尊心。
“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春织回道。“你只需要再忍耐我两个月,这两个月 之内你不必管我,只消给我织 布机和原料,两个月后我一定走。”
换句话说,他对她的观感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是能不能在两个月后,顺利当上那场织布大赛的裁判!“随你。”再一次地,靖轩又被气晕。“你不必担心我会去骚扰你,我已经决定和你冷战到底。”
他重重地宣誓,她淡淡地微笑,一场单方面的冷战于焉展开。
第五章
“我根本搞不懂那娘们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浆糊吗?!” 靖家堡大厅上传来一阵咆哮,伴著重重的脚 步声撞击坚硬的地面,充分显示出声线主人沮丧的心情。
“大哥,你的脚步能不能放轻点儿,地板都快给你踩破了。”靖齐神清气爽地捧着一杯热茶轻啜,惹来靖轩最 严厉的眼神。
“看不惯就给我滚回房间去,别杵在那里吱吱喳喳。”虽然从头到尾他才是唠叨的那个人,靖轩却净把责任推 到别人身上,自己一点责也不负。
唉,这就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武林仲裁者,可耻呀!
靖齐啜了口茶暗暗叹了一声,和坐在一旁喝茶的小弟靖伟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靖轩在烦些什么,泰半是为了他那无聊的男性自尊。但是坦白讲,要是他们和他一样遇上东方春织 ,恐怕也会有同样的感慨。
话说自从那日他大哥和春织自襄州城打道回府以来,整个靖家堡即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当天在大街上发 生的林林总总,不消几个时日,便传回靖家堡,成为堡里茶余饭后最爱谈论的趣事。只不过呢?没人敢当著堡 主的面将这笑话传开,一来是因为堡主的脸色很难看,二来是因为堡主已经当著未过门媳妇的面宣战,旁人也 不好说什么,只得配合著他阴冷的情绪,支持他到底。
所以说,这些日子以来,靖家堡的东半部是阴天,西厢房那头却是阳光普照,天气好得很。因为向来感觉迟钝 的春织一点都察觉不到冷战气息,反而一天到晚歌唱个不停,手动个不停地织她的布、做她爱做的事。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一项打击,瞧她这会儿不正又发出愉快的歌声,和她心爱的罗织机一起唱和?
“大……大嫂的歌声真好,唱起歌来一点也不输舞楼里那些歌女。”靖伟冷汗直流地打破僵局,他大嫂这歌唱 得真不是时候,他大哥额上的青筋都快暴出来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靖齐白了小弟一 眼,这白痴、永远说错话。
被自己人无情指责,靖伟只得含泪吞下委屈,继续低头喝他的茶。
靖轩老大不爽地听著自西厢房传来的阵阵歌声,除了怨气之外,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副好歌喉,凭她的歌声,就 算是在皇上的面前献唱都不为过。
但是,他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如此热爱她的工作,甚至连要被撵走了都不在乎!
“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会这么喜爱织布,那不是很无聊的事吗?”过了一会儿,靖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带 无奈地询问靖齐。
“这你不该问我,应该问她,你问错人了。”靖齐手忙脚乱地推掉大哥的疑问,一点也不想代替春织发言。
“人是你带回来的,当然要问你。”靖轩可不许他赖,一个劲儿地抓住他不放。
“人是我带回来的没错,不过我带她回来的目的是为了理家,可不是织什么莫名其妙的布。”谁晓得他的如意 算盘打错不要紧,更扯的是还惹来一大堆麻烦。
提起这件事,靖齐还当真为自己惹来个大麻烦,至少他大哥的眼神就挺恐怖的。
“我没说你,你倒是先理直气壮起来了。”靖轩的眉心紧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当初你不问我的意见, 自作主张跑去迎亲的时候怎么不先考虑清楚?现在可好,那婆娘家都还没理,反倒先败起家来,你当那些机具 、那些织纱都不必花钱?”
他大哥说的是,这又是另一个问题。按理说凭他大哥的性子,他都已经如此震怒了,却还是花大把大把银子把 东方春织要的东西带回家,极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喜欢上她,对她一见钟情,可又怕面子上挂不住, 嘴里只好一直数落她的不是。
靖齐摇摇头,觉得自已好像命理专家,专门帮人解惑。
“你没事摇头干什么,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见他二弟不吭声只管摇头,靖轩的眉心皱得更紧了,瞪 著他的眼直冒火。
“听见了,我这不是在聆听你的教训?”靖齐笑嘻嘻地灭火,靖轩的眼睛却越瞪越大。
“好、好,我不说笑,说正经的总成了吧!”在他大哥的愠意之下,靖齐只得收起玩笑。“老实说,大哥,你 不觉得大嫂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她有事做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至少她不会像一般女人唠唠叨叨,整日道人长 短,光这点就值得谢天谢地了。”要是娶到一个光会骂人的泼妇,那才不幸哩。
“才怪,那是因为你没亲眼瞧见当时的情形才会这么说。”靖轩哼道,和他二弟持相反意见。
“你知不知道那天她就像疯婆子当场扒人家的衣服,硬要研究衣料的织法,还傻呼呼地站在一群彪形大汉的中 间,对著他们猛笑!”回想起当时瞧见棍棒往她身上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快停止了,结果她非但一点也 不愧疚,还敢撑著一张脸皮,辩称那是小事。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这就是大嫂厉害的地方。”光用微笑就能迷倒人。
“再说,你真正在意的又不是她惹火了庄千金那档事,而是她眼里只有工作这回事,干么张冠李戴,故意模糊 焦点?”靖齐相当了解他大哥,也相当不怕死,直接就戳破他的面具。
靖轩顿时哑口无言,只能瞠大一双眼珠子看著二弟,久久说不出话。
“哼,我就是想不通那些破布有什么好织的。”
一阵难堪的沈默之后,靖轩终于肯承认二弟说对了,可帮春织喊冤的却是他小弟。
“大哥,你这话说的有失公允,我替大嫂不服。”靖伟举手发言,说得好不哀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兴趣 ,像你不就一天到晚打拳练身手,大嫂也没吭过一句,一直在旁边默默支持著你。”他不知道的是春织根本支 持任何人,不过他一样很感动就是。
“这不一样。”靖轩被说得有些心虚,但嘴皮还是硬撑。“我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和她那些雕虫小技不同 。”
“可咱们身上这些衣服都是靠这些雕虫小技编织出来的,否则咱们还在裹兽皮,和老虎争谁的皮毛比较美丽。 ”靖齐在一旁凉凉地削他大哥,听不惯他一副唯我独尊的论调。
靖轩的眉毛瞬间吊得老高,死瞪著他这日趋嚣张的二弟,不巧靖齐的胆子练大了,不但不理会他的瞪视还继续 往下唠叨。
“大哥啊大哥!不是我爱说你,你若真的在意大嫂,就该放下身段,试著去了解她的想法,你光杵在这儿气得 半死,对我们发脾气有什么用?你吼了大半天,她还不是一样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她要是有所知觉,这场冷 战也不会演变成光他一个人在打,而她笑呵呵了。
靖齐语重心长,想尽办法劝他大哥,突然觉得当红娘好难。
“我才不想理会她的想法。”纵使靖齐说破了嘴,靖轩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认输,气煞了靖齐。
“我懒得说了。”靖齐举双手投降,算是对他大哥的固执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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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得虽硬,靖轩还是决定听从二弟的劝告,试著去“了解”春织的想法。
这天,阳光自云层里露了脸,照耀在靖家堡西厢房的窗棂上。素白色的窗纸因光线的晕渲而染黄,在阳光下反 映出厢房内的人影,并透出主人悠扬甜美的歌声。
她又在唱歌了,她真爱唱歌。
靖轩猛地停下脚步,在西厢厅房前伫足流连,脚步显得有些迟疑。自他当著她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