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子的天使-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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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很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她的职业病。
为教学互动,她习惯在说话之前先抛出问题,然后不管学生肯不肯回答,她都会进入原先预备的课程。
之后第三,第四……第无数次,她会在他进出门前探出头来,对他热情一笑,说:“你要出门啊?”,“你回来啦?”,“今天过得好吗?”,“你的衣服很好看。”诸如此类的废话。
她说废话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竟没有拿胶带把她的嘴封住的欲望。
她对每个人习惯性装熟也不奇怪,反正她的个性就是热爱讨好每个人,可是被阿雪训练出严重洁癖的他,竟然没有在她拉扯过自己的衣角后,马上换下衣服,没有在她不小心靠上他肩头的时候,嫌恶地拍拍肩,没有在她好意地将一杯看起来黑糊糊,恶心的十谷米浆递给他时,将它丢进厨余桶里,反而因为她说,它对人体很好哦,就等下喝掉……这状况很奇怪。
他并不晓得朱苡宸的存在对自己有什么意义,他只是确定自己并不讨厌她,也许……也许这些和她的小名叫做“阿朱”有关吧?
安凊叙打开电视,电视萤幕里大力放送着安帼豪的绯闻,传闻中的女主角被记者追着跑,几次她用手指滑过眼角,拭去泪水。
该如何解释这种事?
是遗传,是轮回?安帼豪和安理卫都娶了个强势霸道,却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女人,但也都爱上温柔,能给予心灵慰藉的音乐老师。
当年,安理卫为了挽救自己的政治生命,伪造他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九岁的孩子,愿意退让成全大人们的外遇,乖乖地为他圆谎。
如今,这个女人会怎么做?和他的母亲一样,当个安静无声的第三者,默默吞下满腹委屈,成全安帼豪的前途?说实在的,他很期待答案。
下一条新闻,安帼豪牵着妻子的手,两人声泪俱下,他说自己不想为了一次选举,让他与妻子之间的深厚感情遭到破坏。
接着,他大力控诉对手的造谣抹黑,甚至要选民睁大眼睛,看清楚,是要选一个只会恶意抹黑的候选人,还是选一个能真正为大家做事的人,最后依旧是老套的戏码,他要向八卦杂志及对手提出告诉。
安凊叙笑了,发自内心的愉快笑意。
恶意?抹黑?越来越有趣了。
他双手横胸,盯着电脑萤幕,看着激动落泪的安帼豪,看着强势霸气的“大嫂”,她誓言扞卫自己的家庭,绝不容许外人摧毁。
但如果摧毁婚姻的不是外人呢?如果女孩不肯心甘情愿地成为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第三者呢?
安凊叙举杯,嘴角噙着笑意,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感到快乐。
他有过许多成功经验,包括申请到一流大学,考到一流执照,在每次的金融风暴来临前脱身……然而,从来没有像这次赢得这样畅快淋漓过。
手机响起,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康易成,与安帼豪竞争最激烈的议员候选人。
很不巧的,他恰恰是安凊叙在哈佛念书时的同学,当年两人都是远渡重洋求学的异乡游子,所以即便他性格冷清孤僻,仍旧与康易成培养出革命情感。
“阿叙,你看到新闻了吗?”
电话中,康易成的语气带着极大兴奋,自从安凊叙找上他,表示要为他低迷的选情操盘后,他的民调数字节节上升,而今天绯闻案爆发,那些因形象清新而支持安帼豪的婆婆妈妈们,恐怕要转移目标了。
“看到了。”不自觉地,他的嘴唇拉出得意的笑容,眉毛弯起漂亮弧线,骄傲在眼角张扬。
“怎样?要不要把剩下的照片交给八卦杂志?”那照片香辣火热,一旦爆出,肯定能为杂志带来高销售量。
“不,再晚两星期,暂时让他松口气。”
“为什么要给他时间喘息,直接歼灭不是更好?”
“现在离选举还有十六天,我们掀出底线,顶多逼得他召开记者会,你也看见,他的演技多好,哭功多强,届时他坦承自己犯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再用柔情攻势发誓自己永不再犯,而他的妻子跪哭求得选民原谅……最后他的母亲、父亲跳出来,提及当年的乌龙外遇事件,最终,一句阴谋论被挑出来,届时林小姐就不是外遇,而是敌方阵营所使的仙人跳了。”
说完,他一哂,台湾的疯狂选举,往往比八点档乡土剧更具可看性。
“天啦,我还真没想到这个。”
“总之,先缓两个星期,这段时间盯紧安帼豪的行踪。他势必会找上林小姐,不管是安抚,还是协商分手,如果林小姐再要求个‘临别秋波’,留下证据的话……你就稳赢不输了。”
“知道了,阿叙,如果我赢,你一定要来帮我。”
帮?他对政治不感兴趣,他只对打压安家有莫大乐趣。
挂掉电话,再看一眼电视里,红着眼眶的安帼豪,他已经没有印象,不知道当年父亲面对镜头时,是不是也像他这般无辜压抑。
关掉电视,安凊叙拿出琴盒,心里想着,隔壁的朱苡宸是不是又捧着一杯黑糊糊的东西,贴在墙壁上倾听?
阿朱……可惜她身上没有几个类似家暴留下的青紫,不然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喊她阿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太好,在拿起小提琴的同时,他竟然有一股冲动,恨不得去敲开她家大门,亲自为她演奏。
然,当他握上门把时,又垂下双眉,这算什么,分享?
他的痛苦不需要旁人分享,快乐自然也不需要。
松开手,叹口气,他打算回原地拉琴,但像是很有默契似的,门铃在此刻响起。
她来了?带着两杯黑糊糊的“维他命B群”?他没有刻意露出微笑,是脸部细纹自己做的主,自动摆出一张喜悦表情。
他打开门,朱苡宸虚弱地扶着门框,满脸潮红,发肿的双眼几乎睁不开,她试着勉强挤出笑脸,用沙哑的嗓音问他,“对不起,你这里有没有伏冒热饮?我快不行了。”
吃伏冒热饮就行了吗?那么满街的诊所,医院用来做什么?
他不是多事的人,绝不会插手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不过是邻居,不过是刚好小名和那令他牵挂的邻家妹妹相同,他不需要多事。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过好几个回合,然后转身,去拿感冒药来给她。
她半眯着眼,说一声谢谢,没有敷衍,是真心诚挚的感激,接着转身离开他家。
他并不想多作挽留,但是关上门……
关上门之后呢?他应该去拉小提琴,应该去做该做的事情,不应该站在门边侧耳倾听,试图听取那个女人的动静。
隔壁的大门打开了,他听见。
砰,重物坠地声,他也听见了。
想也不想,他直接冲出家门,果然,笨阿朱倒地不起。
如果不是他顺手带上自己家的门,却忘记把钥匙带在身上,如果不是她昏得很彻底,如果不是他的家庭医生正好在附近……他绝对无法忍受在这样的屋子里待上三分钟。
脏,乱,没有秩序。
这不是房子,是垃圾集中场,安凊叙不晓得在这里,怎么能够安然存活。
朱苡宸住处的沙发,柜子,桌面……所有平整的地方通通堆满书籍,地上放眼所及全是空瓶,空塑胶袋,她的工作应该不是什么政治研究,而是资源回收。
他怀疑,如果这个时候来个六级地震,他和她会不会双双被埋在书本底下,现代版的焚书坑儒就此传开。
他抱她进屋时,根本不晓得该把她放在哪儿,的确,有一间看起来很像卧室的地方,但道路险阻,层层障碍横在客厅与卧室中间,他根本无法在抱着她的情况下突破障碍,抵达目的地。
于是,他放弃卧室,沿着墙角缓慢行进,生怕一不小心,踩到某种可疑物品,摔死她,也摔死自己,他可不想因为过失致死而吃上官司。
他费了大力气,好不容易打开其他几间房,很可惜,里面空空如也,连一片可以躺的薄木板也没有,于是,再不情愿,他还是得抱着她回到看起来很危险的卧室。
安凊叙用他的长腿当武器,展现腿力把所有横在路中央的东西全部一举踢开,然后把她往床上一放,再把压在她身下的几本原文书扫到床底下,拉起那条显然破旧到可以称之为抹布的棉被,往她身上一盖。
紧接着,他打电话,医生说二十分钟之内到。
再然后,他觉得自己的家庭医生是个亲切,性格还算不错的男人,决定自己有义务让他快快乐乐进门,平平安安离开,于是他弯下腰,开始打理她满屋子的东西。
他是个极有效率的男人,当门铃响起时,他已收拾了两大袋垃圾放在门口。
因此,医生进门后没有碰到他几十分钟前所遇见的困难,走到病人的床边,看完病,打完点滴,医生留下足够的药品,平安,充满喜乐地离开。
天晚了,病人需要看护,因此安凊叙仍坐在床边,等待点滴结束。
然而,五分钟后,他开始出现幻觉,先是脚底发痒,之后手臂跟着痒起,他狠狠抓几下,又发觉连头皮也在痒,他压根没办法安然的坐在这张看起来很久没有擦拭过的椅子上。
他想转身跑回家,用力把门关起来,免得这里的细菌越区入住……
不对,他的大门被反锁了,没关系,大不了找个锁匠……
但是,吊在她手上的点滴……他咬牙切齿,在狠狠挠了十几下头发之后,他再也坐不住。
拿起手机,急CALL他的钟点女佣,用五倍价钱让她找一票人来上夜班。再打电话给他的设计师,造型师……他深深相信,这种环境没有一票人来打理,根本无法恢复正常情景。
这一觉,朱苡宸睡得超级舒服,枕头很软,棉被很软,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她高举双臂,伸个懒腰,把身体延伸到最极致,缓缓睁开眼睛……惊吓指数两百。
这里是她的房间?怎么这么陌生?她的书呢?她的垃圾呢?她东一件,西一件像万国旗的衣服呢?即便是身子以下,床垫以上的被单……也不是她熟悉的那组,怎么会呢?她的窗户不可能干净到可以看见对面大楼,她的化妆台至少叠了十几本书,不可能干净到能够……摆上精油蒸气机?
她猛地跳起,这时,她发现身上的衣服也不熟悉,她整个人惊恐到最高点,她跳下床,开始放声大叫。
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
她冲出了房门,她的家整个变了,熟悉的东西不在原处,窗明几净得像样品屋,难怪她会闻到香气,因为餐厅桌上正插着一束金黄色的香水百合。
她用力捂住嘴巴,眼睛瞠到最大直径。
怎么回事?她被外星人绑架了吗?外星人见她聪明可爱,清秀端庄,觉得她的基因肯定不坏,于是抓她来交配,生出“人T”混血?
她哭丧着脸,狠狠地又放声大叫两回。
“叫够了?”
安凊叙斜靠在厨房门口,他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捧住杯子,喝着她经常喝的十谷米浆,味道……比视觉更好。
“你,你……你……”她像跳针的唱盘,重复着同样一个字。他也被绑票了?
女ET相中他的高大威猛,英俊雄壮?
“我很好,不必问候,不必道早安。”
他走到焕然一新的沙发上,坐下,轻轻敲着放在同样全新的茶几上笔电的键盘。
哪有人敲键盘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却又这般优雅?朱苡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