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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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腻的乡村汉堡。
现在,这个小女孩,沿着白线直直地走,看上去像一位领着一支看不见的鼓乐队的女指挥。
车开在时速三十五英里时,我有充足的时间看到她,但这条路在夏天很繁忙,很少有人找麻烦慢慢开过减速区。毕竟,卡斯特尔县只有十二辆警察巡逻车,除了有特别任务,很少有车费事到T镇来。
我把车开到路边,把雪佛莱停在那里,还没等尘土开始平息就钻了出来。这天潮湿、闷热、寂静,云层似乎低得都能用手够到。这个小孩——小金发美女,鼻子翘翘的,膝盖上有疤——站在白线上,好像那是根钢丝,看着我走近,一点也不惊慌。
“海,”她说。“我去湖边。妈咪不带我去,我非常生气。”她跺了跺脚,表示她跟其他人一样,知道“非常生气”是什么意思。我猜她三到四岁。话说得很流利,有她自己的风格,非常可爱,但也不过是三四岁。
“好呀,在四号,湖边是一个好去处,没问题,”我说,“但——”
“七月四号,也会有焰火,”她表示赞同,“也”的音调发甜甜的,像外国话,像越南语里的词语。
“——但是如果你想从高速公路上走到那里,你更可能就躺在卡斯特尔…洛克医院里了。”
我决定我不能再站在那里对她扮演罗杰斯先生,我们站在68号干道的中央,南边仅五十码外有个弯道,随时都可能有汽车以六十英里的时速滚滚而过。我能听到一辆汽车的马达声,事实上,它开得很响。
我把这小女孩抱起来,把她带到我汽车停放的地方,她看上去很满意被人抱着,并且一点也不害怕,我感觉自己像骚扰者切斯特第二,我的手臂在她屁股下紧紧抱住。我很清楚,任何坐在布鲁克斯修车行那既是办公室又是休息室里的人望出来都会看见我们。这是我这一代中年人要面对的奇怪的现实之一:我们不可能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小孩,而不担心别人会在我们的抚摸中看到猥亵的东西……或者不考虑在我们灵魂深处阴暗的角落,可能有猥亵的东西在那里。尽管如此,我还是把她抱离了马路。我就做了这些。让西缅因州游行抗议的妈妈们跟在我后面说最难听的话吧。
“你带我去湖边?”这个小女孩问。她微笑着,眼睛很明亮。我猜她十二岁的时候就会怀孕,特别是根据她戴棒球帽的酷样。“拿好你的衣服了吗?”
“事实上,我想我把衣服落在家里了。你不讨厌那个吧?亲爱的,你妈咪在哪里?”
好像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一样,我曾听到的那辆汽车从通向弯道较近一边的一条马路上冲出来。那是一辆斯考特吉普,车身两边都溅了泥浆,溅得很高。马达嘶鸣着,像跳在树上的猴子向下尿尿。一个女人的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小可爱的妈妈一定是吓得坐不住了,她神经紧绷地开着车,当她开出来时,如果有一辆汽车沿着68号路那个特别的弯道开过来的话,我这个穿红色泳衣的小朋友很可能当场就成为孤儿了。
斯考特吉普的车尾来回摆动着,那颗头又缩回车厢里,当司机调高挡速时,发出一阵碾磨声,她想在九秒内把车速从零提升到六十。如果纯靠恐惧就能完成这个工作的话,我确信她会成功的。
“那里玛蒂,”穿泳衣的女孩说。“我看到她就生气。我跑出来到湖边过四号。如果她生气的话,我去找白奶妈。”
我不知道她在讲什么,但我脑海里确实想到一九九八年的波士顿红袜队棒球小姐能在湖边过她的七月四号;我则满足于在家吃五分之一的全谷物食品。同时,我的头上方来回挥动着没有抱孩子的那只胳膊,我挥得那么猛,把小姑娘金黄色细细的头发都吹起了好几缕。
“嗨!”我喊,“嗨,女士!我抓到她了!”
斯考特吉普急驰而过,还在加速,还是听上去像在发火。排所管放出一团团黑烟。从吉普车旧的传动装置传来更可怕的一阵碾磨声。这像某个疯狂版本的“换换乐”:“玛蒂,你已经成功进入第二轮——你愿意退出并拿走美泰洗衣机,还是进入第三轮?”
我做了我能想到的唯一的事,我跨出车去站在路上,而向吉普车,车子正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汽油的味道又浓又呛),我把小孩高高地举过头,希望玛蒂能在后视镜里看到我们。我不再觉得自己像骚扰者切斯特;我现在觉得自己像迪斯尼卡通片里一个残忍的拍卖商,把一窝里最可爱的小猪提供给出价最高的人。这招奏效了。斯考特吉普沾满泥浆的尾灯亮起来,没踩好的刹车锁死时发出可怕的尖锐啸声。这一切就发生在布鲁克斯的修车行前。如果有任何老住户在找一个好的七月四号的闲话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有许多事情可以搬弄了。我想他们会特别津津乐道母亲对着我尖叫让我放开她孩子这一场景。当你离开很久然后回到你避暑的房子时,一开始就顺利总是好事。
倒车灯闪烁着,吉普车开始沿着马路以二十英里的时速倒车。现在,传动装置听上去不像发火了,但有种恐慌——它在说,请停下,你要杀了我了。斯考特吉普的尾部像一条欢快的狗的尾巴一样从一边摆到另一边。我看着它朝我开过来,精神恍惚——现在在北向的车道上,现在穿过白线进入南向的车道了,现在倒过头了,左侧的轮胎扬起了路边的灰尘。
“玛蒂开得很快,”我的新女朋友用谈话式的“这不是很有趣吗”的嗓音说。她用一条胳膊勾着我的脖子;上帝,我们是好朋友。
这孩子说的话惊醒了我。玛蒂开得很快,是的,太快了。玛蒂很可能会撞掉我雪佛莱的尾部。如果我还站在那里,小家伙和我有可能就在两辆汽车间被挤成肉酱了。
我向后退了我车身的一个长度,眼睛一直盯着吉普车并大声喊,“减速,玛蒂!减速!”
可爱的小姑娘喜欢这样。“点速!”她大声喊,开始笑起来。“点速,你个老玛蒂,点速!”
刹车又痛苦地尖叫着。由于玛蒂没有踩离合器就把车停下,吉普车让人不舒服地最后向后猛蹿了一下。最后一冲使得斯考特的后保险杠和我的雪佛莱的后保险杠离得非常近,一支烟就可以把它们接起来。空气中汽油的味道又强烈又呛人。孩子用一只手在自个儿面前挥舞着,夸张地咳嗽。
驾驶室的门迅速打开;玛蒂·德沃尔像从大炮里轰出来的马戏团杂技演员一样冲了出来,如果你能想象马戏团杂技演员穿着旧的佩斯利毛料的短裤和棉质的罩衫。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小女孩的大姐姐一直在照顾她,玛蒂和妈咪是两个不同的人。我知道经常会有小小孩在段生长发育期叫他们的爸爸妈妈时叫名字,但这个面色苍白的金发女孩看上去至少十二岁,至多十四岁。我认定她开吉普疯狂的方式不是出于孩子给她带来的惊恐(或不仅仅是惊恐),而完全是无意识的没经验。
还有些其它的原因,对吗?我做的另一个假定。泥迹斑斑的四轮驱动,宽松的佩斯得图案短裤,在嘈杂的凯玛特店买的罩衫,长长的金黄色头发用小小的红色橡皮筋扎在脑后,最最糟糕的是粗心大意,让你照管的三岁大的孩子一开始就跑掉了……所有这些事都在告诉我这人是“乡巴子”。我知道那听起来是什么感受,但我对这种叫法有一些原则的。该死,我是个爱尔兰人。我的祖先也是“乡巴子”,那时房车还是马拉的大篷车呢。
“呸,好臭!”小女孩说,对着空气挥动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斯考特放臭气!”
斯考特的游泳衣在哪里?我想,然后我的新女朋友就从我怀里被夺走了。她现在离得更近了,我关于玛蒂是这个泳装小美人的姐姐的想法受到了打击。玛蒂要到下个世纪才会进入中年,但她也不是十二或十四岁。我现在猜是二十岁,也许还要年轻一岁。她把孩子抢走时,我看到她左手上的结婚戒指。我也看到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灰暗的皮肤都被擦紫了。她很年轻,但我想我注意的是一个母亲的恐惧和精疲力竭。
我以为她会使劲打这个小孩,因为那是“乡巴子”妈妈被弄累了吓坏了时的反应。她揍孩子时,我会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制止她——转移她注意力,让她把怒气转发在我身上,如果那就是这样做的代价。这样做并不体面,我会加上一句:我真实想做的全部事情就是把打屁股,摇肩膀,当面喊叫这类事一直拖延到我眼不见为净的时候和地点。这是我回到城里的第一天;我不想把任何一刻花在看一个粗心大意的邋遢女人虐待她的孩子了。
没有摇晃孩子,也没有喊“你想到哪去,你个小婊子?”玛蒂先拥抱了下孩子(孩子也热情地回抱住她,完全没有流露出害怕的表情),然后不停地在她脸上亲。
“你为什么这么做?”她喊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急得要死。”
玛蒂突然哭起来。穿泳衣的小女孩看着她,脸上带着惊奇十足的表情,在其它场合,这种表情是很滑稽的。然后她自己的脸就歪了。我向后站了站,看着她们哭着拥抱在一起,并为自己的先入之见感到惭愧。
一辆汽车开过并减速。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呆头呆脑地往这看——“凯托家的老妈老爸”在去商店的路上,买一盒节日的葡萄干。我用两只手对他们很不耐烦地挥着,意思就是说你们看什么看,去去去,赶紧走。他们加速开走了,但我并没有像希望的那样看到外州牌照。这一对“妈和爸”是本地人,这个故事很快就会飞一样地传开:十几岁的小新娘玛蒂和她的小开心果(小开心果无疑是法定婚礼前几个月在汽车后座或小货车的长凳上怀上的)站在路边哭肿了眼睛。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不,不完全是陌生人。迈克·诺南,从州北部来的作家。
“我想去湖边流—流—游泳!”小女孩哭着说,这回是“游泳”这个词听上去像外国话——也许像越南语里“入迷”这个词的发音。
“我说过今天下午会带你去,”玛蒂还在抽鼻子,但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别再这样做了,小家伙,请你再不要这样做了,妈咪吓坏了。”
“我不会了,”孩子说。“我真的不会了。”她还在哭着,她紧紧抱住这个年长的女孩,把她的头靠在玛蒂脖子旁边。她的棒球帽掉下来。我把它捡起来,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非常像一个局外人。我把这顶红蓝相间的帽子往玛蒂的手里塞,直到她的手指抓紧了帽子。
我认为我对事情的结果感到很满意,也许我有权利这样想。我把这个事件讲给你们,好像它很好玩,它是很好玩,但它是那种你直到最后才看到的好玩。事情发生时,是吓人的。假使曾有一辆卡车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沿着那个弯道开过来,并且开得太快?
一辆车子确实沿着弯道开过来,旅行者从来不开的那种小货车。又有两个本地人笨手笨脚地开过去。
“夫人?”我说,“玛蒂?我想我该走了。很高兴你的小女儿没问题。”事情刚过去,我就有种几乎无法抵制的想笑的冲动。我可以想象自己拉长调子对玛蒂(“玛蒂”这个名字应该出现在诸如《无可原谅》或《真勇气》这样的电影里。)说话,大拇指扣在皮护腿的绑带上,宽边牛仔帽朝后推,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