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人-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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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耳朵和黑鼻头相互看了看,一晃身子,从一个墙缝里钻了出去。
我已经是人了,我不再和你们一样了!自古人鼠不两立!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你们这些肮脏的老鼠!我叫喊着,突然感到脸上冰凉,一抹,全是泪水。
18、
我见到丫丫的时候,她面容枯槁,表情呆滞,眼睛深陷着,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犹如一只吃了毒药的处在绝望境地的濒死的老鼠。
那些天,秦天少有到捕鼠局,也没有参加试验,一次我在捕鼠局楼梯口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头发不知怎么花白了,而且额头上的皱纹突然多了起来,深刻了起来。再者,就是他的神色不宁,总感觉到有些慌乱。大家的猜测中,都以为是他生了什么病,或者是因为一件什么忧烦的事情在焦虑,最合理的解释,自然是他和西门之间的斗争现在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变化。
当时听见通知我去秦天办公室,我还以为是因为老鼠失踪的事情,他要盘问我,或者已经掌握了足够证据,将要对我进行处置。但是见到他的时候,我就马上预料到,是丫丫出了事情。
秦天给我让了坐,还给我沏了杯茶,我没有喝茶的习惯,但是还是浅浅的喝了一口。
如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能够保守吗?秦天深深陷卧在他的那把皮质的阔大的椅子里,看着我。
我端起茶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这样子只是为了掩饰我心里的不安。对于秦天的这句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不知道他将会给我一个什么样子的秘密,这个秘密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吗?如果除我之外,还有人知道的话,那么我的这个保守,又将会承担多少份的风险呢?而且可以断定,秦天如此慎重地跟我说话,那么这个秘密,将非同一般。在我内心深处,对于秦天,始终有一种无法遏止也无法解除的惧怕心理。
我,我……不知道。我说。
你说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不能够保守,还是能够?秦天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鼓足勇气说,能够。
如果我把你当作心腹,你会对我保持绝对的忠诚吗?秦天的眼睛利剑似的刺在我的身上。
我说,能够。
你会用你的生命和你祖先的尊严向我起誓,你永远不会背叛我吗?秦天那眼睛明晃晃地让我如坐针毡。
我说,我,我……起誓。
你起誓!秦天说。
我,我……起誓,我以我的生命和祖先的尊严起誓,永远不会背叛您!我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哆嗦起来,身上汗流如注。
我曾经跟你说过,希望你能够帮助我。秦天从椅子上坐起来,那利剑般的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
我说,您说吧。
都是西门那个混蛋啊,那个该死的家伙啊!秦天叹息一声,说,丫丫被他暗算了。
我想,秦天所说的丫丫被暗算,大概就是被抛弃吧,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在和西门的交往中,西门是极少提到丫丫的,有时候说起她,也都是很敷衍的口气,就像不经意提起一个普通的街坊似的。这让我感到奇怪,我也曾经恋爱过,我想恋爱中的人和恋爱中的老鼠并没有什么分别吧,他们都会牵挂着心爱的人,比如说我恋爱中的那些日子吧,我在睡觉的时候会经常梦见黄眉毛,不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只要一想起她,就会浑身充满力气,就算在那霉烂了似的雨天,也会感觉到灿烂阳光,而且最喜欢的,就是在一些聊天的场合中,把所有的事物尽可能地和她联系起来,提及她,不厌倦地念叨她的名字。——我祖母曾经有一句很经典的话语,她说,如果你经常在说话的时候提起谁谁的名字,那么那个人,你不是爱上他了,就是恨他了。因此西门的表现让我感到不可思议,这和我曾经偷窥到的他对丫丫的柔情蜜意是多么的不符啊,我也由此断定,丫丫和西门是没有好结果的,西门如果不是在丫丫的身上贪恋一时之欢,就是另有所图。
我也惊讶秦天的懊恼与愤恨,他不是极力要阻止丫丫和西门的交往么?不管是丫丫被西门抛弃,还是怎么的,总归是两人断了关系,这不正是他努力想要的结果么?
我想,肯定是丫丫深陷于被抛弃的痛苦中无法自拔了。
秦天愤恨不已地说,我说了,西门那个该死的家伙为了将我这颗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他什么卑鄙龌龊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秦天说,他一直在提醒丫丫,西门和她交往,不过是把她当做一颗射向自己的子弹。秦天说,他对西门这个对手,简直是了如指掌,他清楚西门将要采取的手段,但是却无能为力,因为丫丫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丫丫跌进西门这个该死的卑鄙的混蛋设置的圈套。
我问,西门他怎么了?
怎么了?他用甜言蜜语从丫丫嘴巴里套出了他想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再经过他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的编造,就成了一枚足以杀死我们的炮弹。秦天说。
究竟是什么呢?我问。
秦天的表情尴尬起来,好像难以启齿似的。我明白了,知道西门从丫丫口中套出了什么。
你知道了?西门跟你说了?秦天看着我,他似乎从我的脸上发现了什么。
没,没……有啊。我说,您如果不告诉我,我是什么都不会知道。
秦天冰冷着面孔,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啪嗒一声拉上枪栓。
我慌张起来,我说,我和西门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再说,再说……在他的眼里,我算什么呢?而且我对他的这种做法感到非常愤慨,丫丫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怎么能够这样对她呢?……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感到恐惧万分,我以为秦天会举起枪来,对着我的脑袋扣动扳机,但是他没有。他放下枪,拿出一根毛巾抛过来,说,你把茶水弄到裤子上了。
我缓了口气,发现手里的茶水已经全洒在了裤子上,我的下半身湿漉漉的。我说,我真不知道……
我不是要你保守秘密吗?我还没告诉你呢!秦天说。
我愣怔怔地看着他。
西门会编造出一个我和丫丫乱伦的故事。秦天咬咬嘴唇,说,这都是因为丫丫被迷惑了,中了他的圈套。
您要我怎么做呢?我说。
他录的有一卷磁带,我想你可以给我拿回来的。秦天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您是说我吗?
秦天说,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我摇摇头。
我有一种预感,只有你能做成这件事情。秦天说,就算你帮我,或者帮丫丫。
我说,承蒙您的信任,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我想先去看看丫丫。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权力,财富。秦天拿起那把手枪,说,现在我已经将秘密告诉你了,你也保证了对我绝对忠诚,你可能知道泄密和背叛会得到什么下场的!
我点点头。
出去的时候,大家都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了?你尿裤子了?你被吓得尿裤子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去了我曾经住过多年的那个幽深的老宅院。
重新走在我曾经住过的这个老宅院,心里泛起了一股淡淡的忧伤和哀愁。我怀念我的祖母、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曾经为了我能够变成人形无畏死去的我的曾祖父、祖父、小尾巴和长胡须,以及在他们之前的我的那些祖先们,他们始终信守着那个传说,以无比坚定的信念和坚强的意志,坚信着那个传说能够在他们的下一辈身上得以实现,并且不惧死亡。现在那个传说终于在我的身上得以应验了,我是沐浴着他们的鲜血得以重生的啊!我不知道这个老宅院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老鼠住进来,估计没有,他们缺乏我们家族的那种勇气和冒险精神,在爱城所有的老鼠中,秦天是一个让他们魂飞魄散的魔鬼。现在,我却堂而皇之地行走在这个被老鼠们视为地狱的宅院里。一场大雨过后,宅院里的地面上湿漉漉的,我走过去,在即将迈步登上那个高高的阁楼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地面上一行宽大而且深刻的脚印,那是我的,上面还有清晰的鞋底上的花纹和图案。
但是任我怎么敲门,丫丫的房间里始终没有半点动静。我说,丫丫,丫丫,我只是想,想看看你。
依旧没有动静。
我停止了敲击,在她的门口坐下,我说,丫丫,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知道对你来说,肯定是很严重的,它是不是让你感觉到天已经坍塌了?地也沉陷了?月光不再美丽,焕发的是死亡的惨白色?太阳也没有了光亮,它像是瞎子的眼睛,让一切都掉进了黑暗里?不再有希望?不再有明天?丫丫,你是不是觉得一切都没了?
除了我因为激动而显得急促的鼻息声,四周静寂一片。
丫丫,你是不是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是不是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到了死亡边缘,只要垂下眼帘,就可以看见下面的万丈深渊,只要自己心肠一硬,脚向前迈上一步,一切都解脱了?丫丫,难道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吗?丫丫,你想要的你还没有要到呢,你只要把眼睛抬起来,向前面看一点点,你就会发现,自己要的就在前面呢,至于刚才,刚才你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丫丫,知道梦吗?我是经常做梦的,我的梦非常奇怪,我经常梦见自己被粉身碎骨,梦里我一次次地失去家人,梦见我的爱人一次次惨死,梦见无数次地在劫难逃,梦见我也曾经死而复生……,丫丫,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总感到无比的悲伤和绝望,哦,丫丫,你瞧我都说了些什么啊!我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缓过神来,接着说,丫丫,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反正我是来劝慰你的,要你忘记过去那些不愉快,当做是一场梦忘记了,丢在身后,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我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应该好好的,因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有被抛弃,还有……还有人,——比如说我,在关心你,真挚地,真诚地关心你,会因为你快乐而感到高兴,我,我只能够这么说了……,丫丫。
正当我喋喋不休,不知所云的时候,门开了。我跟进去。丫丫又回到那个窗前,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我怀疑这一个星期来,她是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的。
我想跟丫丫说点什么,但是脑子里空空荡荡的,舌头好像也已经卷曲了似的,我局促不安地站在丫丫的身后,扼腕叹息。
谢谢你,东郭。丫丫突然说了话。
丫丫……。我说,丫丫……
你走吧,东郭。丫丫依旧望着窗外。我探头看了看窗外,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很低矮,像一块巨大的厚实的帷幕一样笼罩在爱城上空。我突然感到心头很压抑。
丫丫,你说,我能够为你做点什么呢?我不想这么……表现得这么无能为力。我说。
你走吧,东郭,算我求你了,离开这里。丫丫说。
我退了出去,然后轻轻掩上房门,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最后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去了《真理与真相报》报社,但是没有找到西门。
西门的家住在距离《真理与真相报》不远的一个被誉为富人区的地方,那里住的都是爱城有身份的人,而且那条街道有许多装饰华丽的咖啡馆和酒店。西门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