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费猜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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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着公主大婚,有时候司徒闻铃来请安问好,都未必碰得上人。可这孩子,却从未因此而间断。
那样一种安静的执拗,让人心疼。
“王府虽然比不上丹霞山开阔自在,但,一样可以种药草,可以吃茴香亲手做的饭菜,可以在春日清风下悠然小憩,应该还算习惯吧。”司徒闻铃温静应道。
王妃小小地吃了一惊,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这丫头,看起来那般安静温顺,没想到,说起话来竟是这样的坦然直白。似乎,不像她所以为的那般柔弱娇怯呢。
既然如此,她对自己的安排倒是更有信心了!
“居然是应该而不是肯定?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三分薄面。”
王妃微带促狭的笑容让司徒闻铃略觉不妥,她这么说,确然有不识好歹之嫌,但,若然让她撒谎骗人,说一些好听的甜言蜜语,她却又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于是,侧头想了一想说:“或许王妃下次问我,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下一次,应该会是好久以后了吧?到那时,无论能不能遵从父亲的遗命,她的去向应该已经有所着落了吧?
到她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候,她一定能给王妃一个肯定的回答。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应该……习惯……
是应该而已,而不是真的习惯。
王妃还是那样柔雅地笑着,那样温暖的笑容,包容、慈蔼,仿如春日第一缕东风,轻缓绵长,沁人心肺。
司徒闻铃从未见过比王妃更加温柔的女人,却不知为何,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对王妃敬畏有加。
为什么要畏惧呢?
她一点也不明白。
“铃丫头,你来王府也有两个多月了吧?”话峰突然一转。
“嗯。”
“再过一个月,便是你爹的百日祭,”王妃沉吟一下,见向来安静微笑的少女低下头,微微红了眼,便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覆住少女搁在几上的柔荑,“当日,王爷在你爹跟前亲口许诺,一定会带你回府,并在百日之内为你与小儿完婚……”
司徒闻铃心头“咯噔”一跳。
“可是,等我们回来之后,才听闻九公主射箭招婿之事,为了迎娶公主,这段日子又忙了个人仰马翻,竟将你的事给耽搁了。”王妃吁出一口气来,“幸好,如今大事底定,要不了一个月,你也得改口喊我一声娘了。”
第1章(2)
司徒闻铃蓦然怔住。
这话题来得太突然,竟叫她不知如何回应才好。
王妃顿了一下,见她沉默,脸上笑意更深,“我与王爷仔细商量过,几个孩子之中,老大是自小定亲,老二又远在南海边陲,怕是赶不及,老五老六一个懦弱一个古怪,老七就不用说了,唯有一个老四,虽然……”低着头的少女依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王妃只得继续说下去,“虽然你可能听过坊间一些关于骏儿的传言,不过传言不可尽信,少年人意气用事,偶尔会闹点事端出来,也是我这个做娘的疏于管教,不过,那孩子本性不坏,日后你们成了亲,有你在旁帮衬,他一定会收心的。”
传言?
——传言说,谢家四少爷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他一不习文,二不善武,成日里无所事事,不是出入茶坊酒肆,便是置身于烟花柳巷,与一干酒鬼赌徒称兄道弟,花钱如流水,在外有花名叫做“散财公子”。
——传言还说,谢四少有两位红颜知己,为软香阁两大头牌舞娘,一清一媚,一辣一柔,羡煞、妒煞一干风流浪客。
——传言更说,四少爷曾大肆扬言,娶妻绝不娶良家女子。
这些,都是不可尽信的传言吗?
那么,什么是可信?什么才是不可信的?
司徒闻铃低低垂着头,看着碗内堆叠成山的精致菜肴,忽然之间胃口全失。
心里那样烦躁。
怎么这样呢?不是说,谢家四少爷不会娶良家女子么?难道她不是良家女子?他为什么不拒绝?
她是遗命难违,而他,又是为了什么改变初衷?
她用力咬住嘴唇,开始对那个原本毫无交集的谢慕骏,产生一丝丝怨怼的情绪。
他,为什么就不能像茴香嘴里说的那样,与她同心一意地抗拒这桩婚姻呢?
软香阁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妓寮。
其中,最富盛名的当属十二舞姬,又称十二金钗。红荔、绿柳、橙香、紫燕、白樱、青眉……其中又以红荔、绿柳二人姿容最美。
她们一个风情万种、娇艳妩媚,一个清丽脱俗、才情横溢。不知道迷煞多少风流哥儿和达官贵人,就盼能一亲芳泽,成为二位花魁的入幕之宾。
然而,绿柳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红荔则夜资以百两为计,又有三不接之说。身高不足五尺者不接,超过八尺亦不接;四肢不全者不接,秃头瘌痢亦不接;大字不识者不接,识字者抽签对诗,对不上者亦不接。
夜资不斐,又有此三不接之规矩,是以真正能享受到这位花魁招待的人,寥寥无几。而在这寥寥无几的几位幸运儿之中,又数素有“散财公子”之称的谢四公子谢慕骏最为令人羡慕和嫉妒。
谢慕骏,年方少艾,倜傥风流,他不只是红荔姑娘的座上宾,更得绿柳姑娘青眼眷顾,引为知己。
此际,软香阁三楼最温柔舒适,最富贵豪华的包厢内,笙歌艳舞,软玉温香,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更有那婉转柔腻,酥媚入骨的娇吟浅笑之声,听得人心痒耳软,眼眶泛红,直恨不得身插双翅,扑入那香围翠绕的雅轩之内。
唉!就算是做个寻芳浪客,也要做到谢四公子那分上,才算不枉此生哪!
楼下众人是又羡又妒。楼上雅轩内,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眯缝着半醉的眼,修长手指转动着空空如也的琉璃杯,神情显得索然无味。
“骏少爷,再喝一杯。”一双纤纤玉手奉上香茗,朱唇微启,眼波流转,艳冠群芳的绝色姿容含嗔带笑,一身风情煞是迷人,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花魁。
谢慕骏懒懒地就着红荔的手啜了一口美酒,星眸半闭,似是漫不经心。
红荔俏眸一转,娇声扬笑,“也对,美酒佳肴遍地都是,骏少爷难得来一趟,红荔若不以舞姿相迎,确实失礼之至。”说罢,描以青黛的秀眉微微一挑,绿柳会意,纤指滑过琴弦,丁丁冬冬宛如山中清泉的琴音逶迤而落,座中众人屏住呼吸,眼见得红荔纤手轻划,素腰款摆,倾城之舞凌空欲渡……
突然,一声叹息,如一阵清风吹落荷衣,生生止住了清音旋舞。
红荔愕然止步,转头回望座中男子。只见他一手托住下颌,眼帘半垂,目光不知定在哪个角落,露出十分无趣的表情。这声叹息,再加上这个表情,对于将要起舞的红荔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和打击,尤其是,那个人还是她心心念念意欲讨好的意中人,一种无以为继的羞怒和难堪深深地攫住了她。
“唉,还是很无聊啊……”似乎对场中的气氛一无所觉,谢慕骏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在红荔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的前一刹,与谢慕骏同座对饮的那名男子将腰间佩剑的剑柄在红木桌上重重敲了一记。
“啪。”窒闷的一声。
谢慕骏终于有了一丝丝反应,他用一双细长如桃花的眼,瞪了不识趣的好友一眼,“你干吗?”
“我问你干吗才对。”南宫毅此刻的心情也是极为不爽。
自己明明是一大早被谢慕骏拉来喝花酒的,说起来,他还是陪客,他是舍命陪君子,不顾惜自个儿清清白白的大好名声,陪着这个一身烂名的臭家伙出来喝酒散心,他不仅不感激,居然还给他摆脸色,弄得他酒也喝不成,仙音美乐听不成,美妙舞姿欣赏不成,这会儿,还得提防着花魁娘子翻脸将他们踢出软香阁。
若真被踢出去了,他南宫毅日后的脸面往哪搁?
“我还能干吗?”谢慕骏可一点也没有自我危机意识,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边指着琴音传来的方向,非常不以为然地说:“你不觉得老听这些都听腻了吗?”
南宫毅眼角抽搐,很好,他老兄不吠则已,一开口又得罪一个。
“老听这些的是你好不好?”他还是头一次听大名鼎鼎的绿柳姑娘弹琴呢。
这种话也只有他谢四少说得出来,若是被楼下那一班饿中色鬼听见了,不狠狠扒下他一层皮才怪!
“唔!对哦。你好像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谢慕骏瞄了满腹懊丧的好友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振眉一笑,“绿柳儿!”他对着弹琴的姑娘打一个响指。
南宫毅有些头皮发麻,看着谢慕骏那样带着某种恶趣味的嘲弄的表情,通常,他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表示某个人会遭殃,而此刻,很明显,那个不幸被谢四少相中的人是自己。
弹琴的姑娘放下手中琴弦,抿唇一笑,似乎对他刚才的菲薄之语一点也不在意,婀娜身姿袅袅婷婷地款步移来,“骏少爷又想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儿了?”
南宫毅一怔,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风尘女子也有如此风度洒脱之人。
相比起容色兀自阴晴不定的红荔,这绿柳姑娘的确显得落落大方许多,神情间便不由得对她格外关注起来。
“喏,这位是南宫公子,御前第一侍卫,皇上身边的红人儿,他武功高,可面子薄,今儿个是第一次来你们软香阁,你有什么本事,尽数拿出来招呼他吧,哈哈哈哈……”明明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可一双桃花眼骨碌一转,怎么瞧怎么淫荡。
难怪他能够信誓旦旦地在众人面前宣称,要娶也不娶良家女子。
南宫毅哭笑不得,“你真有心思在这里说笑,倒不如回家好好筹备筹备自己的婚礼,别尽让家里人替你操心。”
话音还未落,谢慕骏已是笑容一敛,刚刚冒出来头来的好心情被拦腰斩断,容色有些阴晴不定,“关你什么事?”
“为人之友,理当尽劝谏之责。”
又来了!谢慕骏望天,翻记白眼,真不明白,这么固执迂腐的人怎么还可以做皇上身边的红人?他又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要成亲?”突然一声讶呼,打断二人的话语。
这边三人齐齐将目光转过去。
到底是久处风尘的女子,红荔在一惊之后,马上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当下柔柔漾笑,抑下胸口被堵得发慌的感觉,盈盈道贺:“四公子要成亲,那可是天大的喜事,红荔先在这儿说声恭喜了。”
一声恭喜说得倍感艰难。
她原以为,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别人来青楼,是为了寻欢作乐,从青楼女子身上得到快乐的同时却又分外瞧不起她们。
而他不一样,他不会虚情假意,不会矫揉造作。
他跟她们谈琴唱歌、喝酒聊天,从来都当她们是平等的。甚至,他还能在人前言之凿凿,宣称:娶妻不娶良家女子!
这不是已经摆明了他的心意了吗?试问青楼女子之中,还有谁能赛过她薛红荔?
她原以为,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恭喜呵,对了对了,到了那一天,你们可别忘记了,去跟王妃道声喜。”谢慕骏举杯齐眉,掀唇一笑,而后一饮而尽。
“道喜?我们?”
“嗯?怎么?不愿去?不愿去看一看伟大的靖王妃一手策划的婚礼会有多么盛大,会多么幸福?你们不想去看一看?”他斜着眼睛,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