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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酿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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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信于燕王,只怕会给长孙家惹来更大的麻烦。
  “你不要去好不好?”她扑进丈夫怀里,颤抖的纤臂把他搂得紧紧的,急着藉着他的体温与气息抚平她内心的忧伤。“我什么都依你,你以后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咱们好好待在这里过一辈子好吗?”她软声请求,满脑子只剩与他厮守终生的念头。
  他才刚说过喜爱她,向来把她搁在心里疼、放在手里宠,他不会真的撇下她,他舍不得的……
  回忆着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竭力说服胸口那慌乱不定的心,却无力抑止脸上不断的泪流。
  长孙晋眼底透出无尽不舍。“云儿,燕王爷不是那种人,他绝不会如先帝那样加害于我,你别——”
  “我只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激动地呐喊,失声号哭。
  她不懂,为何已经把他抱得这么紧了,他待她也一直有情有义,他仍然执意离去?
  被她的哭泣与泪容刺痛了心,他轻轻抚拍她哭得颤抖的肩头,伸手拭去她脸颊滚落的泪珠,眸中有苦涩的怜惜。
  冰冷的指尖抚上颊旁爱怜着自己的暖掌,她依恋他的温柔,低泣道:“我不要『麟盛行』,只要你留下,你能答应我的,是不?”
  他不在她身旁,“麟盛行”于她又有何用?她不愿他冒险,更不肯让自己有丝毫失去他的机会,倘若他真的爱她,能体会她的忧惧与凄楚。
  “不行的。”他断然拒绝妻子,柔煦的目光浮上无奈。
  他连她这样微小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衷心的期盼猝然破碎,顷刻,她的满腹酸苦化作了浓浓恨意。
  咬牙忍住就要冲动出口的哀求,她容云尚未卑下到要乞求他留下!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他明了她的不安,只能向她一再保证。
  他的坚定让她听了更是心酸,与汤爷爷相似却无法兑现的承诺使她心生恐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对于他的平安,她太没把握。
  “你意思就是你不会为我留下,是不是?”皓腕自他身旁缓缓滑下,她双眸茫然,心像被什么抽干了似的,只余一片荒凉。
  “云儿——”
  “我不要你了!”容云猛然推开他,哭着奔出房间,懦弱得不敢再听他绝情的决定。
  明知他去意坚定,她为何还要问?为何要一再让自己难堪?
  长孙晋杵在原地,看她跑开的身影又再折返,看她狼狈地扯下头上的簪子,用力朝他扔来。
  “还给你!我跟你再无瓜葛!”她嘶哑吼叫,迅速跨出了门槛,热泪刹那如泉汹涌。
  是横蛮也好,任性也罢,她宁可先割舍他,也不要活在被他丢下的阴霾里——
  长孙晋没有追出去,就这么让她离开眼前。
  假如这样能让她好过,他并不介意……她对自己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过了半晌,他弯腰拾起被她丢弃的簪子。
  这支木簪,是他亲娘的宝物,也是他的瑰宝。
  木簪轻如鸿毛,放在他掌中却沈若千斤。牢牢握着他赠予她的信物,他的心被狠狠地、狠狠地拧痛了……
  终曲 缘聚
  辽阔天地,踏破铁蹄,也只为夺如斯锦绣江山。
  凭着燕王多年的征伐,大明不断扩大了疆域,同时也壮大了他的野心,遥望这片象征至极皇权的万里河山,他难抵权欲的诱惑,终于在各藩王陆续被削的刺激下发难。
  建文元年七月,燕王摇着“清君侧,靖内难”的旗帜,以千军万马之势从燕京挥军南下,进逼京师应天府。
  烽火相连的三年间,燕王践踏过的土地与尸骸不可胜计,但那些付出和牺牲,全都一一刻划在长孙晋的心上。
  这是他第一回从军,也是最后一回了。
  硝烟弹雨里的妇孺悲泣,诸将奋战中的刀光血影,这些预想得到却从未触及过的情状,深深撼动着置身帘后献谋划策的他。
  建文四年六月,燕王获得宫中太监的里应外合,抓紧京师虚空的绝佳时机,誓师渡江,朱允炆急派人议和,燕王不予理会,一心直取应天府,最后得谷王开金川门迎降,燕王进城,文武百官跪迎道旁,成就他君临天下的新时代。
  此时,宫中起火,朱允炆不知去向。虽已坐上渴望了大半辈子的龙椅,但朱允炆的失踪,将成他余生挥之不去的最大忧患。
  历经三年的夺嫡之争,朱棣恍若第二个被黄袍加身的赵匡胤,在群臣的拥戴下登上帝位,也展开了他对旧臣的报复与残杀。
  那些忠于朱允炆的“奸臣”无一不被族诛,誓不对他跪拜臣服的忠烈之士,更是被他施以酷刑,投油烹炸——
  朱棣,已非昔日长孙晋认识的燕王了。
  虎父无犬子——云儿说的不无道理,权欲令人心腐朽,行径越显疯狂的朱棣,铁铮铮地在他眼前上演着她早早预见的残暴不仁。
  大局已定,长孙晋温言辞别,忙于除去从前心腹大患的朱棣颔首同意,深知他只欲归往过去最平凡的道路。
  “长孙晋,朕仍想继续得你佳酿。”
  新帝不变的贪杯教他嘴角逸出笑意,他欣然允诺。“小民每逢新酿,必定呈献皇上。”
  长孙晋能为他做的,真的只有这些了。
  “走吧。”他扬掌,不复以往的恭送。
  “皇上保重。”长孙晋拱手道,扬长而去。圆了承诺,他再无眷念。
  在此过后,他将彻底离开燕京,坐镇镇江,再也不沾任何官非。
  “燕贼篡位!燕贼篡位!燕贼篡位——”
  步出宫门,发了狠的呼啸划过他耳际,他别开眼,举步转往东行,不忍目睹那名被卫士强行押送鬼门关仍扬声恶骂的老翁。
  是非功过,就等史官笔批定夺,再也与他无关。
  又到了这个斜风细雨的季节了。
  一抹瘦小的身影步至窗前,遥望窗外那阵绵密秋雨,满目竹林像披上了白纱似的,竹影细雨,朦朦胧胧得彷佛再也分不开来。
  她这么一看,足足看上了半个时辰,思绪飘得老远,不知身处何方,连喜姨的叫唤都听不见。
  “云儿、云儿。”喜姨没办法,只好用力扯着她的衣袖。
  “呀?”容云惊动回眸,呆呆地看着喜姨。
  瞧她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喜姨心口一阵抽痛。“他回来了。”将容云抱拥入怀,她哑声说道。
  看不见喜姨的泪,容云过了好一会儿才意会她的话。“谁啊?”她问,还是一脸呆呆的。
  “长孙晋。”举手拭去泪痕,喜姨稍微拉开她的身子,却见她双目仍是呆滞。“他回来了,你的夫君回来了。”以为容云听不清楚,她重复说道。
  三年多了,自长孙晋离开后,加上受到打击,容云便成了这副模样,终日痴痴傻傻,她几乎要时刻守着才能放心。
  喜姨的话,似乎并未勾起她多大的注意,她的目光又飘出了窗外,眼神依旧空洞无神,没有焦点。
  “他人正在『麟盛行』,和喜姨一道儿去吗?”瞧她又出神了,喜姨拉了拉她的手,想唤回她的注意。
  容云失神的视线忽而变得迷蒙。依稀记得在另一道窗前,是哪个夜晚,她趴在窗下自言自语,然后,有人出现在她眼前,那个人就伫立在寒风里,那个人……
  “唔……”她蹙了蹙眉心,不适忽然迎头袭来。“我头好疼……”
  “你怎么了?”
  “我想睡了。”她推开喜姨关切的双手,蹒跚往茅庐中唯一的矮榻走去。
  喜姨心里又是一阵痛,无奈离去时,看见门外站了个男人。
  片晌,大门终于关上,该是回归静谧的茅庐,却又响起了一道沉稳足音。
  看着蜷缩在矮榻上的人儿,长孙晋眼底布满了幽暗的沉痛。坐上榻,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轻轻地将之裹在掌心里,默默候她醒来。
  被他滋暖了手心的冰冷,那如阳炽暖的温度让容云在梦中更是恍惚,缓缓翻过娇躯,她模糊的视线对上了守在榻旁的男人。
  见她欲撑起身子,他立刻俯身抱起她,让她挨在自己怀里歇着。
  她瘦了好多……
  大掌扶着她骨瘦如柴的臂膀,再抚上她尖瘦的下颔,长孙晋拧起眉。她苍白的脸色教他的心隐隐作痛。
  容云仰着脸,轻眯起眸,凝睇他眉间那道摺痕,又瞧得出神。
  “你我之间,如何再无瓜葛?”再次亲手将不曾离身的木簪簪进她发髻中,他们拜过天地、喝了合卺、酿了百合,此情此爱如何断绝?
  沉沉浅叹敲进了容云心坎最深处,从他指间传来的温热触抚、属于他的气息,一切来得如此真实,她混沌许久的思绪霎时清晰起来,痴望他俊颜的一双美眸,忽地湿润了。
  她不是作梦,这不是梦……
  “放开……放开我……”她手足无措地推开他的拥抱。
  她不知该怎么抱紧这个失而复得的夫婿,不知该怎么……她慌乱得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
  妻子突然的挣扎揪紧了他的心,搂紧她羸弱的身子,他不由得旁徨。“还在生我的气?”亲眼目睹这样苍白孱弱的妻子,他痛彻心腑。
  他不怕他们在那空白的韶光中丢失了什么,只怕她对自己的怨恨,让他再也无法挽回她的心。
  听着他悔愧的语气,她的心酸透了,长久以来被狠狠扯紧的心弦倏然绷断,她依偎着这份久违的暖和,把眼泪印进他的衣襟。
  自从离别后,她的心魂彷佛不再依附于这副躯壳里。
  失去了他的怀抱,过往的梦魇又向她袭来,她无法入睡,夜夜埋在被窝里思念他,天天活在为他担惊受恐的日子里。
  烽烟四起,她怕他永无归期,怕那一别便是永别,那么多的心愿和约定,她惧怕自己来不及实现,便已逐一破灭,终成泡影。
  她恍惚而衰弱地度日,直至在不经意间流掉了孩子,她才晓得自己怀孕了。
  似是意识自己真的失去了所有,那一刻她崩溃了,趴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留不住扎根于腹中已达两个多月的胎儿,她连他唯一的骨血都没了。
  就算失去了他,她还有他俩的孩子呀,她怎能如此粗心?她该更坚强地过活,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
  可惜,她觉悟得太迟……为时已晚了。
  “别哭。”她的脆弱绞痛了他的心,她的泪似是穿透了肌理,一并滴落他心里,滚烫着、烧灼着他的胸口,使得他也尝到同她一般的凄苦。
  “对不起……”她抓紧丈夫的手臂,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哭哑了嗓子。“我不是故意弄丢他的……你不要生气、不要怪我……”保不住他的孩子,她犯下多大的过错!
  痛失骨肉,还有谁比她这亲娘更悔恨痛心?他怎么可能会气她怪她?
  “我不会生气,不会怪你,永远都不会……”他哽咽了,深湛的黑眸涌现泪光。“只要你好便成,我只要你过得好。”这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盼望。
  在他归来之时,喜姨已先把这三年来发生的种种告知他,关于她的事,他都知道,却料不到真切触碰到她的悲痛,他会心疼得不能自已。
  他以为她能坚强地熬过这份思念,却忘了她也有无力承受的时候。
  就算她曾对他撂下放弃自己的狠话,可她终究是个女子,他早该想到她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别离。
  容云难抑痛哭,这悲恸抑压了太久,三年的时间像已过了百年,她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自己彻底丢下了夫家和娘家的事,终日往这茅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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