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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朗热公爵夫人-第7章

小说: 朗热公爵夫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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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旁王朝复辟时,这两家恢复了他们在宫廷中的地位、职位和头衔,重返直到那时一直被排斥在外的社会活动舞台。在这新的政治界中,这两家成为最显要的头面人物。当时的潮流是卑鄙无耻、假装归顺,公共道德却乐于承认这两个家族毫无瑕疵的忠诚、私人生活和政治品格的和谐统一。对这几点,各党各派都不由自主地表示钦佩。真正的人物,由于他们高瞻远瞩,奉行明智的原则,能够使人相信法国应实行一种新的大胆的宽容政策,这些人往往会被排斥在国家大事之外;于是国家大事便转入喜欢将原则推向极端以表明自己忠心耿耿的那种人之手。这也是和解、妥协时代常见的灾难。
  德·朗热和德·纳瓦兰家族留在宫廷上层之中,注定要尽自己贵族头衔的义务,同时也注定受到自由派的谴责和嘲弄,指责他们享尽了富贵荣华。实际上他们的家产并没有增加分毫,而国家元首年俸却自由开支,均以交际费用名义消耗殆尽。当然这交际费用对欧洲任何一个君主制国家都是必须的,哪怕是拥护共和制的君主国家也不例外。一八一八年,德·朗热公爵先生在前线指挥着一个师的军队。德·朗热夫人在一位公主身边担任一席职务,使她可以远离丈夫留在巴黎,而不致引起非议。除了指挥军队外,公爵在宫廷中也担任职务、部队在某地驻扎时,公爵将指挥权交给一位旅长,经常来到宫中。
  公爵和公爵夫人可说是事实上和心灵上都完全分居,只是不为外人知晓而已。这一门当户对的婚姻,其命运为此类家庭契约所常见。世界上最相互排斥的两种性格碰在一起,隐隐地相互摩擦,暗暗地相互伤害,永远离心离德。再说他们每个人又都听凭自己的本性,并且按照习俗办事。
  德·朗热公爵,头脑极有条理,可与德·浮拉尔骑士相提并论。他也有条不紊地完全按照自己的趣味爱好行事,恣意追求享乐。他发现妻子性格极其高傲,情感淡漠,乖乖屈从于世俗常规,幼稚地忠心耿耿。按照假装正经、笃信宗教的宫廷风习,在长辈的眼中,她大概是纯洁无瑕的了。此后,他也任她自由自在地按照她的趣味爱好行事,追求自己的享乐。他冷冷地扮演上一个世纪贵族大老爷的角色,将一位二十二岁的女子交给她自己去掌管。
  她感到深深受到冒犯。她的性格中有一个可怕的优点,就是当她的女性虚荣心、自尊心、可能还有她的美德不被赏识,隐隐地受到伤害以后,她永远不会饶恕这种冒犯。侮辱是公开的,女人乐于将它忘记,因为她可以利用这种机会使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说明她是宽大为怀的女人。但是女人从不宽恕形式隐蔽的冒犯,因为她们既不喜欢卑劣的行为,也不喜欢隐蔽的美德和爱情。
  德·贝里公爵成婚之际(在一八一六年),大宴宾客时,德·朗热公爵夫人的处境就是如此,虽然还为世人所不知,她自己也未加考虑。那时节,宫廷和圣日耳曼区已经摆脱了奄奄一息的状态和谨慎克制的态度,真正开始了使王政复辟时期政府受害不浅的穷奢极欲。
  那个时期的德·朗热公爵夫人,也许出自心计,也许由于虚荣,每次在上流社会出现,身边必有三、四位姓氏和财产都与众不同的女子簇拥或陪伴。作为时装王后,她在宫中有自己的梳妆女官。这些梳妆女官们在其它场合则照搬她的举止和才气。这几个人她选得很巧妙,是专门从不谙宫廷内幕、也尚未进入圣日耳曼区核心的几个人当中挑来的。当然这些人也企图爬上核心地位,无非是权德(权德为天主教九品天神中的二品天神)想擢升到神座附近,进而跻身于人称之为“小朝廷”的上层上品天神权势之列罢了。
  德·朗热公爵夫人将自己摆在这样的地位,更加有权有势,更能左右形势,自身更加安全。她的“女官们”保护着她不受诽谤,帮助她扮演时髦女子的可恶角色。她可以任意嘲弄男人,嘲弄激情,煽起他们的欲望,接受每个女性赖以生存的来自男子的殷勤和敬意,自己却毫不动心。在巴黎和最上层社会中,女人也总归是女人。她靠顶礼膜拜、阿谀奉承、地位显要生活。最货真价实的美貌,最令人赞叹不止的姿容,如果得不到赏识,便一文不值。有了情人和谄媚的话语,才足以证明她的魅力。没有声望的魅力算什么呢?毫无价值。请你设想一下,一位最风流俊美的女子,孤单单呆在客厅的角落里,她肯定是非常忧伤的。
  一个女子置身于豪华的社交场合之中,常常无法只在一颗心中成为幸福的主人,于是她希望统治每一颗心。巧妆打扮,装模作样,卖弄风骚。这一切都是专门为聚在那里的最无能的男性准备的:没有才气的花花公子呀,唯一的优点就是长相漂亮的男人呀,为这种人每个女人都宁愿一无所获而失足。其实这些人是名副其实的镀金木制偶像,虽有少数例外,大都既无投石党运动时期小头头的经历,也没有帝国时代英雄的伟大光荣称号,更不具备他们祖辈的才智和风度,他们却要“不付代价”地成为这类人。他们象法国一般青年那样勇敢,如果他们有机会接受考验,大概也很机敏。然而在执政的一般老朽摆布之下,他们只能一事无成。这是一个冷漠的、庸俗的、毫无诗意的时代。大概一次复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变成一代王朝吧!
  十八个月来,德·朗热夫人一直过着这种空虚的生活,填塞生活的内容便是舞会,为舞会而进行的拜访,无目标的胜利,一次晚会上便完成了从诞生到死亡全过程的转瞬即逝的爱情。当她走进一间沙龙,所有的目光都齐集在她身上,她得到阿谀奉承的话语,饱含热情的表示,她自己也用手势和目光鼓励着这一切,但是这从来无法达到比表皮更深的地方。她的语气,她的举止,她身上的一切都有权威的作用。她生活在一种狂热的虚荣持续不断的享受之中,使她飘飘然,昏昏然了。她与人交谈时,能谈到一定的深度;她倾听着一切,可以说心灵的表面受到侵蚀。回到家以后,想起她嘲笑的事物,某件丑闻,她常常羞红了脸。
  在她与人争论她根本一窍不通的爱情理论问题和现代激情之间的细微差异问题时,丑闻的某些细节帮了她的忙。多少自鸣得意的虚伪女人会对她说长道短啊!女人之间虽然能够无话不谈,但是说起来的时候却会漏掉许多,比男人们曲解的还要厉害。有一阵她明白了,惟独其美貌、才智都能得到普遍承认的女人,才算是有人爱。丈夫能证明什么呢?只不过证明,这个女子还是少女的时候,或者有许多陪嫁,或者很有教养,母亲行为正当,或者她本人能满足男人的野心,如此而已。而情夫则是女性个人完美无缺的固定纲领。
  德·朗热夫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一个女人可以公然地让人爱上,而自己表现出并不是爱情的同谋,并不赞成这种爱情,只用最菲薄的爱情特许权来使人满足一下。不止一个假正经的女人向她透露过表演这种危险把戏的伎俩。所以公爵夫人有向她献殷勤的一帮子人,而崇拜她或向她献殷勤的男人数量之多,便是她品德的保证。
  在招待会、舞会、晚会上,她自始至终卖弄风骚,笑容可掬,施展迷人的本事。然后,幕一落,她又变得孤独、冷漠、毫不在乎。到了第二天,她又恢复了活力,去享受另外的同样肤浅的激动了。有两、三个青年人完全上了钩,真心爱上了她,她却完全无动于衷地耍弄他们。她心想:“嘿!有人爱我,他爱我!”这一信念对她已经足够了。一个吝啬鬼,只要知道他的任何心血来潮的欲望都能得到满足,也就兴高采烈了。她与这种吝啬鬼极为相似,可能她甚至还未发展到有欲望的程度。
  一天晚上,她来到一位好友德·封丹纳子爵夫人家。这位子爵夫人是她地位低微的敌手之一。这些敌手对她恨之入骨,表面上却表现得热情友好,到处陪伴着她:这是一种每个人都必须严加提防的子弹上膛的友情,其间倾吐的知心话皆十分巧妙地加以保密,有时却十分恶毒。她以深知自己微笑价值的女人那种自然的态度,频频向人们递送过去保护性的、充满柔情的或高傲的轻微致意。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男子身上。这个人她根本不认识,但是他脸膛宽阔,表情严肃,使她惊讶不已。一见他,她便感到与恐惧情绪相当类似的一阵激动。
  “亲爱的,”她向德·摩弗里纽斯夫人问道,“这个新来的人是谁?”
  “这人你肯定听说过,是德·蒙特里沃侯爵。”
  “啊!是他呀!”
  她拿出单眼镜,放肆地打量地,如同端详一幅只能任人观看,而不能反过来端详你的画像。
  “给我介绍一下,说不定他是个有趣的人物。”
  “没有谁比他更忧郁阴沉、令人厌烦了,亲爱的。不过他倒是位风云人物。”
  阿尔芒·德·蒙特里沃先生那一阵不知不觉地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巴黎需要转瞬即逝的偶像,让人能爱恋上几天,以便满足其迷恋和矫揉造作的热情。巴黎每每阶段性地受到这种激情的折磨。比起这种偶像来,德·蒙特里沃先生倒是更值得引起大家的兴趣。
  阿尔芒·德·蒙特里沃是德·蒙特里沃将军的独生子。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将军是高尚地为共和国服务的“前贵族”之一,在诺维战死在儒贝尔(法军元帅)身边。由于波拿巴的关心,他的遗孤被送进夏隆军校,并与其他几个战死疆场的将军子弟一起,受到法兰西共和国的保护。从这个学校毕业时,他没有任何地位。他进了炮兵部队,枫丹白露灾难降临时(指一八一四年拿破仑退位),他还只是个营长。
  阿尔芒·德·蒙特里沃所属的部队并没有给他提供多少晋升的机会。首先,较之其他兵种,他们的军官数目极为有限;其次,炮兵部队鼓吹的自由派甚至差不多是共和派的见解、惯于思考的博学人士云集使皇帝产生的恐惧心理,为他们大部分人的晋级设置了障碍。所以,与一般规律相反,升到将军衔的军官并不都是军队中最优秀的人,只有才子平庸之辈才让人不太担心。炮兵在军队中是一个特殊兵种,只在战场上才属于拿破仑。
  除了这些一般性的原因可以解释阿尔芒·德·蒙特里沃官运上的延误以外,也还有其他与他本人为人及性格密不可分的因素。孑然一身,年方二十便投身于以拿破仑为中心的巨大风暴之中;除了自身以外没有任何关切的东西,准备每天送掉性命,他已经习惯于只凭自重和义务感去生活。和所有腼腆的人一样,他一般总是默默无言。但是他的腼腆绝非由于缺乏勇气,乃是一种羞耻之心不容他作任何虚荣的外露表示。他在战场上的勇敢无畏绝非假充好汉。他统观一切,能够冷静地向他的下属发出切实的指令,迎着炮弹往上冲,当然也适时地弯下身去躲过炮弹。他心地善良,但他的举止使人觉得他高傲而又严厉。在任何事情上他都是数学般的精确、严密,无论是对某一职务应尽的职责,还是一件事情的结果,他都不能容忍任何弄虚作假的花样。他不能忍受任何可耻的事物,也从不为自己要求什么。
  有一种还不为人熟知的伟大人物,相当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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