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恕-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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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里，细雨飘渺无间息。
家中已无食，玉娘趁着凌易熟睡之时，仍然上街乞讨。
然而，一夜风雨满城飘，还有谁人会可怜！街市之中，只有那令人心寒的鄙视眼光和冷言恶语
“你怎么还不走？”
忽然有人喊
“你这个骗子，把她赶出去”
与声声怒骂相随而来的，是鸡蛋菜叶、棍打瓢泼，劈头盖脸而来。
玉娘被打倒在地，身上鲜血混着脏水淤泥在雨中渐渐流开
她，
此刻已经是筋疲力尽，仍然艰难地，拼命地
在向幻花庄的归路爬行。那被磨破的双手，仍然紧紧地捏着两个捡来的个馒头
那无尽悲伤的眼神，遥望着来路的远方
任由时光走入深夜
此刻心中只有在幻花庄之中，在饥饿之中孤独等带着她归来的易儿
深夜的幻化庄，已是一片飘零，海浪呼啸
孤夜下的凌易，无尽孤单地坐在门前，无助遥望四方，潸然泪下
母亲！你在那？
此刻天空有闪闪电光，大路前方，有一身影缓缓走来
“母亲？”凌易冲上前去，扑在玉娘怀里
玉娘强忍疼痛，后退了两步，艰难站着，透过屋里照出来的朦胧灯光，只见她衣服已经很干净，很显然是为了不让凌易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不幸遭遇而事先洗干净。
她捧着凌易的脸，深深凝视片刻，仍然坚强地保持着以往的微笑，说：“饿坏了吧？来，回屋去”
灯光下，玉娘脸色无比苍白，她缓缓坐下，从来布袋里掏出馒头，和一个小坛子，说：“今天的馒头是肉做的，还有鸡蛋粥”
说完便给凌易摆上，由于玉娘不留痕迹，凌易对她的伤疼毫无察觉。
看着凌易单薄的身体，玉娘的心，碎了……
夜深沉
天际如墨
风雨飘摇
天地一片切切凄凄，一种不祥的预感泛上心头
灯下，凌易仍然看书
由于疼痛剧烈，玉娘依在床头，苍白的脸却是那样的平静
深深凝视着灯下的凌易，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
那深邃的眼神
是无尽同情、是深深安慰、是无数悲伤、是无尽不舍、是无边牵挂，还有一丝对世间不平的抱怨
她是在咭问苍天吗？
良久…良久……
良久之后，她忽然说：“…易儿，来…过来让母亲抱抱”
凌易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缓缓走过去，偎依在她怀里，憔悴的面容泛起悲凉迷惘
玉娘仅仅抱着凌易，轻轻拍着他的背，此刻已是饱含泪花，许久才说话：“孩子，你想家吗？”
听这话，凌易突然觉得奇怪，几年来，母亲从来不曾提过关于朝思暮想的家乡，他缓缓抬头，疑惑地望着母亲，说：“母亲，您今天怎么啦？”
此刻玉娘轻轻摇头，忍不住泪水流下
看着苍老的母亲，凌易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轻轻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哽咽地说：“母亲，别伤心，您要保重身体，您要是垮了，易儿的天就塌了”
“…母亲…没事”此刻玉娘脸上掠过一丝红光，说：“…其实…母亲同你一样想家…母亲知道，易儿时刻思念着父亲和哥哥姐姐…就是不想让母亲伤心，是吗？”
“…母亲…”此刻凌易潸然泪下
“别哭，孩子”玉娘轻轻拭去凌易的泪水，凝望着微弱的灯光，片刻，回忆说：“想想几年前，你父亲陪着你和哥哥姐姐在院里玩游戏。我就站在一旁看，然后喊，行了，大小孩、小小孩，别玩儿了，该吃饭了……”
此刻凌易趴在玉娘的身上，已经泣不成声。
玉娘似乎很平静，说：“……最近他们总在梦里来看我，他们还是那样，善良，和蔼……他们问我，易儿怎么样了……要我好好的照顾你……可是……”
“…母亲，别说了……”凌易缓缓抬头，打断玉娘
玉娘楚楚地看着凌易。似有万千愧疚，说：“没有照顾好你，是母亲的过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父亲临终的嘱托，你说……他们能原谅我吗？”
这时，凌易连连点头，似乎感觉到什么？突然破声痛哭，央求玉娘，说：“母亲，从今以后您那都别去？留下来陪我好吗？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玉娘轻抚他的双腮，连连点头，说：“我留下来陪你……易儿，在你小的时候，母亲不管去那里，心里时刻想着你，从来就不愿意离开易儿……”玉娘说着便将凌易搂进怀里，缓缓转头看着窗外，无限怜爱地流泪，说：“记得你四岁那年，母亲去看外婆，在外婆家仅仅住了一夜，那一夜啊！好长，一夜都在牵挂着易儿，一大早就跟你外婆闹着要回家……回家后，你父亲说，你见不着我就不吃饭，后来，我回来了，你扑在我怀里，用手指着火房……后来我哭了……”
此刻
雨愈急，风愈狂
幻花庄一如在风中飘零，风雨之声如泣如诉，似是为孤夜下的母子二人向上天讨问
屋内
已是泣不成声
玉娘此刻担心地看着凌易，说：“……孩子，你恨乡亲们吗？……恨这世界吗？”
“母亲！在孩儿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恨过他们……”凌易眼泪汪汪地看着玉娘说
玉娘微弱一笑，说：“……别恨乡民们，他们是善良的……只是担心我们再次给他们带来灾难，想保护自己的家园和生命，他们没有恶意…”
因为失血过多，玉娘嘴唇渐渐苍白，一阵爆咳。凌易连忙给她盖上被子，说：
“知道了，母亲，你累了，歇会吧！不说这些了”
玉娘勉强地摇摇头，说：“…母亲不累，你让母亲再看看你，母亲还没看够你呢？”玉娘凝望着凌易片刻说：“…母亲知道你一直以来心里都有很多疑问，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你不好！只不过不想让娘伤心，所以，你从来不敢问…母亲看你现在也长大了…你有权利知道你的事情…母亲现在就告诉你：你出生于中秋节，出生时，家乡发了大难……”
玉娘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凌易，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神奇经历，此刻的他，已是一脸苍白，惊讶地一时无语
此刻，玉娘严肃地看着凌易，嘱咐他，说：“…孩子！你要记住，人生一切不如意的遭逢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千万不可抱怨上天不公平，只不过是那些不幸者不能领略上天为何授予不幸之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必须学会把灾难和痛苦当做上天恩赐予你的荣幸，因为你的人生是注定要经历坎坷，这都源于你出生时的天气……你要记住，你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瘟神……你是上天派到人间的天使，天使是没有仇恨的……在以后的生活里，不管别人怎么侮辱你，只要你不在乎就不会有痛苦，你要挺直腰膀，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伟丈夫”
玉娘说着便艰难地从床头的包袱之中掏出当年萧笑风送给凌易的那一块紫龙宝石，挂在凌易的脖子上，嘱咐说：“收好紫龙宝石，一定要找到你萧叔叔，他算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听着玉娘这番话，凌易感觉到不幸时刻的到来，他心碎地着母亲，此刻已经泣不成声。连连喊：“不，母亲，你不要离开我，您才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别人都鄙视我，欺凌我，如果你离开我，我的一生将彻底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中告终…不…母亲…你不能抛下我…”
凌易说着便破声痛哭
不知何时，风雨停下
此刻苍穹寂静
突然
一道闪电划破天地
幻花庄四周大亮，紧随又是刮起大风，生命的火焰飘摇欲熄。
母子二人的衣袂被一阵风刮的迅猛飘飞，头发凌乱
玉娘看了看窗外，轻轻拨开凌易脸上凌乱的头发，凝视着凌易，泣不成声说：“…母亲…母亲不离开你…母亲会默默守护着你”说着再次将凌易拥入怀中，声音微弱，似乎是最后的叮嘱，说：“……孩子…你要记住母亲的话……一定要忘记过去，你父亲和哥哥姐姐拼命去保护你就是想让你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一定要放下心中仇恨……只有这样…你在天上亲人的死才有价值…易儿谨记……”
此刻凌易似乎昏昏沉沉，趴在玉娘的身上没有动静
夜如墨，正是凄凉时
风萧萧，天际切凄凄
“母亲………………………………”
忽然
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喊声，直冲九霄
一阵清风楚雨漫天漫地
玉年油尽灯枯
……
苍天啊！
你太不公
她一生的善良谁能比？
为何匆匆将她交付于秋风？
大地啊！
你太无情，
她一生的洁白谁能及？
你为何匆匆将她揽入怀抱？
留下孤儿托付何人………
凌易崩溃了，他抬头仰天，声声哭啸，眼泛紫色
片刻之际，惊雷大作，海浪嚎哭，大地微微颤抖，幻花庄残垣断壁纷纷散。
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怒吼吧！控诉吧
崩溃吧！人性
毁灭吧！人间
你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界还有什么令你顾虑？
旁述：易静静地躺在母亲的身上，他最终完全失去属于他在人世间唯一的亲切面孔和温暖怀抱。他像一个被遗弃荒野的无助新生婴儿……默默凝视着自己孤苦孩童时代那唯一的亲人，正一步步丧失了体温，他仅存四年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微弱幸福生活，正随着母亲亮丽的灵魂飞上天堂。而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在未来的生命里将经历无数风雨沧桑的孤儿……
风止，雨歇，云初开。
凌易在悲痛中缓缓苏醒，他环视四周，只见幻花庄已是四分五裂，残墟之中有缕缕白烟凄凄散化，他将玉娘移到海边，用燃烧未尽的书卷将玉娘围在中间，深深跪地，泪如雨下
片刻，他缓缓站起，无比痛苦的眼神不舍地看着玉娘，缓缓抬头
良久之后，痛喊一声，举起火把，向围着玉娘的书卷堆
抛去……
大火混雄，此刻，冥冥之中，似乎有无数来自天外神明幽幽的颂经声，在风中，随之熊熊大火渐渐燃尽，消失在无边的凄寂之中
大火燃至晨幕朦朦，玉娘被烧成灰烬，凌易痛哭涕零，将母亲的骨灰拣起
片刻之后，凌易掏出父亲和哥哥姐姐的灵牌，与玉娘的骨灰放在一起，哽咽地说：“…母亲、父亲、哥哥、姐姐……咱们回家吧…”
此刻，天已大亮，周围迷雾朦胧，凌易拿起玉娘唯一留下的乞食拐棍，消失在漫天迷雾之中，踏上上源镇的遥遥归途……
一路行乞，雨雪风霜，几月之中，云雨朦胧，
三月走过柳絮散落，垂柳阑干尽日风
上源镇，旋濛濛，狼籍映残红
孤燕归来凄风中
焦黄面容已消瘦难辨
凌云园
风中已是一片凋零
夕阳中，只有那黑瓦白墙，在默默等待之中淡淡忧伤
那爆裂残留的匾联上，依稀可见几个字：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云横风狂三月暮呀
门掩黄昏院深深
那归来的人啊！
归来家无人
寸寸柔肠，盈盈凄泪
庭门缓缓被推开，楚风吹来，院内一片凄凉，这凄寂的凌云园的每一处角落，只有悠悠尘埃在时光之中缓缓飘落
已逝的光阴，如同此刻凌易那悲惨的情怀，回荡在悠悠时光之中凄凄叹息
此刻泪眼问天天无语，泪悄悄，轻轻落
如此凄凉之中，过往如烟的岁月迸迸泛起
听
凄然低吟的轻风之中，有父母亲人的欢声笑语
看
凄静不动的空间之中，有一家团聚的笑貌音容
轻风散尽夕阳去，瞬觉心已空
……
凌易推开灵堂之门时，只见灵堂焕然一新
只是，只是堆满尘埃，在灵堂的中央，忽然看见有凌坤、凌韵和凌谏的灵牌。灵堂之右，有石板雕刻着简单的誓言：凌坤兄！韵儿！谏儿！安息吧！我以此碑为佐证，誓死找回玉娘和易儿，望你在天之灵帮助我
碑文坚定而有力
“…萧叔叔……”看着灵位和碑文，凌易潸然泪下，
凌易将玉娘的骨灰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