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硝烟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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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好点了?”
她低头,脸上不由升起两朵红云,“你都听见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听见了,却和没听见一样。”
唐颐想起刚才自己撕心裂肺地吼着杀鬼子的进行曲,这样子恐怕和淑女搭不上半点边儿,不由羞愧交加。不过,幸好,他听不懂自己在唱什么。
她试着转开话题,问,“我父亲……他还好吧。”
“不好。”
听他这么说,她心顿时一抽,急了,“怎么了?他们为难他了?”
“他在为你收烂摊子。”
她不再追问,眼底闪过愧疚,却倔强地不愿在外人面前表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两人各怀心思,站了好一会儿。这时,塞纳河上吹来一阵夜风,唐颐身上仍穿着宴会上的旗袍,单薄的丝绸抵挡不住寒意,不由瑟瑟发抖。
见状,他脱下了皮风衣,罩在她瘦弱的肩头上。
衣服上尽是他的男性味道,带着淡淡的烟味,她不适地想拒绝,却被他一把按住。
“我送你回去。”
时间不早了,确实该回了,唐颐立即点头。
两人并肩而走,见她一脚高一脚低的,科萨韦尔扬起眉峰,问,“你的鞋子呢?”
“扔了。”
他又笑了,目光撩人。
唐颐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看见他停在路边的车子,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他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
科萨韦尔扬起嘴唇,风轻云淡地道,“我只是让司机一条街一条街地找过去。”
“……”
第八章 夜宴
“唐唐,我说呢,怎么在美术课上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躲这里在练琴。”
走进来的是一个法国姑娘,叫做丽塔,是唐颐的同学兼死党。她说,中国人喜欢把词组重叠,什么大大小小、多多少少、好好坏坏、星星点点……听着有趣,便把家里的狗paula叫泡泡,管唐颐叫唐唐,让唐颐叫自己塔塔。
见她还在弹奏,没有要理睬自己的意思,丽塔索性伸手按住她的手。四只手落在琴键上,咚的一声,发出巨响。
唐颐挣开她的手,道,“心情不好,别理我。”
“那就和我一起去做一些让心情变好的事,”她眼睛一转,便有了个主意,“不如我们去街上写生吧,用眼睛感受美,就不会感到无聊了。怎么样?”
唐颐兴致缺缺地说,“我爸不让我出去乱走。”
丽塔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唐先生不是不在家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啦。”
“可是……”
“好了,别唧唧歪歪啦。”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向外跑,唐颐见自己反对无效,有些无奈,只得投降道,“那至少让我去拿画具啊。”
“拿什么呀,用我的吧!”
就这样,两个姑娘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唐颐在巴黎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朋友,不但人美性子烈,还和历史上的枭雄同名,只不过一个是姓,一个是名。
记得开学的第一天,丽塔穿着小洋装,得意洋洋地走上讲台,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金灿灿的长发,对底下的同学气宇非凡地说道,知道本姑娘什么来头吗?说出来,怕吓死你们……我叫丽塔。拿破仑!知道怎么拼吗?napoleon!所以,我们家两百多年前的老祖宗是拿破仑。
她在上面大言不惭地吹牛皮,底下同学发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被她震慑,不是因为拿破仑是她祖先,而是如此霸气的自我介绍。从那以后,她人如其名,深深地扎入了大家的脑海中。
丽塔的性格继承于她父亲,他曾是一名议员,二战爆发后,为了实现精忠报国死而后已八个字,自动请缨,上了战场。可惜,在纳粹的闪电战略下,法国兵败如山倒,她的父亲也跟着阵亡。
丽塔爱看书,也爱涂鸦,不幸的是家里没了顶梁柱,承担不起学费之外的支出。而幸运的是她的同桌是唐颐。
唐宗與虽然常年驻外,但某些传统思想根深蒂固,尤其是对女儿的教育,琴棋书画自然一样不能落下。
唐颐学的是音律,但在父亲的影响下,从小就爱画画。以前在国内,跟着唐宗與拿支毛笔画国画,现在在欧洲,就改画素描和油画。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各有特色,她都喜欢。
唐宗與给她请了画师当家庭教师,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于是,在她的建议下,原本一对一的课程,变成了一对二。
丽塔是个热血而善良的孩子,这份恩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直记在心里。两姑娘一起踏青写生,作伴上课,一路相伴走来,彼此间的友谊已是坚不可摧。
人力车在艾菲尔铁塔前停下,丽塔道,“路易斯先生布置了作业,一幅油画,一幅素描,要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找找灵感吧。”
唐颐环视四周,下午的广场有些空荡,没什么人会来打扰她们,便点了点头。利落地摆开工具,将画纸夹在画板上,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灵感之中。
无论是音乐还是美术,都讲究一个意境,这是艺术的灵魂所在。同样的风景,不同的人执手,画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同样一首曲,不同的人弹奏,听到的效果也可以是截然相反的。
她画得很投入,把自己对巴黎的理解和热爱,融进作品中。等大作完成,已是傍晚时分,天空布满了霞光。看着满眼的火烧云,她心里一动,忍不住在画纸边上写了几句诗词上去。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反复念了几遍,又觉得太酸,自己在天涯倒是不错,但远远算不上断肠人。而且,她画的是油画,又不是国画,西方人不流行在画上题词,最多也就是签个名,所以这不伦不类的,反然将画给毁了。
刚画得专注,没留心,现在才发现广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她转头一看,瞧见丽塔站在不远处,被几个德*人缠着脱不了身。只见她神情冷淡地在那里收拾画具,一个德国大兵企图阻止她,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两人起了争执,结果一拉一扯的,画纸颜料掉一地。
好友遇上了麻烦,唐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飞快地收拾起东西,向他们走去。
“丽塔,怎么回事?”
看见来的是她,丽塔纠结的眉心松了一下,低声解释了几句。原来这两人把她当成了街头艺人,非要让她替他们画一张。
德国人在高中阶段(gymnasium)必须学二外,不是拉丁语就是法语,所以虽然说得烂,但也能沟通。事实上,这些士兵初来法国,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尤其是对法国女人。见丽塔金发蓝眼,很符合他们的审美观,存心找借口想勾搭。见她僵持不动,便塞了一把钱过去,就是不肯轻易放她走。
看两人的装扮应该是国防军的战士,其中一个年长的倒还算绅士,见丽塔不愿意,就拉着同伴道,“艾利克,算了,别勉强人家。”
但另一个年纪较轻的,却不好打发,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今天就是要叫你画了怎么着!法国现在是德国的管辖范围内,我让你画一幅画,还是给了钱的,你不是应该感到荣幸才对?快点画,这样我们皆大欢喜。”
丽塔咬着嘴唇,双目含泪,一脸倔强。她的父亲战死沙场,和德国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脾气这么倔,当然是宁死也不肯妥协。
侵占别人的领土,还那么猖獗蛮横,简直和那些侵略中国的日本鬼子没两样!唐颐一时气不过,热血上头,忍不住插了一句,“难道您一点也看不出她不想画?”
本来就被拂了面子很扫兴,正有气没地撒,唐颐这就自动撞枪口来了。艾利克的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了,转过头来,恶声恶气地对她道,“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唐颐看不惯这人霸道横行的嘴脸,即便是帝国少校那样的人物,在和她说话时也用了个尊称,于是便道,“艾利克先生,对女士说出这么无礼的话,您难道不脸红吗?”
他恼羞成怒道,“你竟敢这样对一个德*官说话。”
她瞥了她一眼,眼底闪过赤条条的鄙视。
这年代在欧洲的东方人并不多,而唐颐着衣不俗,非富即贵。比起艾利克,站在一旁的同僚更加细心,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们刚入仕途,自然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而惹出点祸端,见两人僵持不下,便伸手拉了他一把,劝道,“艾利克,算了。你来这,不就是想找乐子吗?干嘛这么认真?”
艾利克思想单纯,根本没想到那一层,只觉得这个东方女人这么伶牙俐齿,被她一顿抢白,连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他心里实在气不过,没事找事,命令道,“现在我以国防军二级军士长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即给我画!”
“原来,你们德国人就会强人所难。”她冷笑一声,道,“要画画?好,我画。”
艾利克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同事拉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把事情弄太大,见好就收。
唐颐倒了一些水出来,调好颜色,然后执笔在纸上如飞。
艾利克看了她半天,实在忍不住,便问,“怎么画人物肖像你都不用看着我画的?你知道我长啥模样?”
她哼了声。
不出五分钟,唐颐将笔一搁,冷冷地道了句,“好了。”
艾利克嘴角上扬,心想,嘴硬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低头?脸上挂着神气活现的表情,伸手接过画一看,差点没被气死,怒道,“这画的是什么?”
唐颐无视他的怒意,气定神闲地道,“自己的脸长啥样,您不知道?”
他气坏了,三两下拔出枪,对准她,“你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顶撞我们德*官。”
看见他拔枪,丽塔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抓住唐颐的手。
唐颐却反而镇定了下来,向前一步,索性将额头贴在他的枪口上,道,“你问我是谁?日本大使女儿,藤原静子。”
她用力顶了下他的枪口,道,“开枪啊!”
没料到一个东方女子看起来弱不经风的,但气势却如此强大。艾利克一怔,一时忘了自己要干嘛。
“既然不敢开枪,就把枪收起来,在做军官之前,先学会怎样和女士说话。这么没修养,你对不起这套军装!”
他被她训的目瞪口呆。
“要是后悔了想告状,尽管到日本领事馆来抓我。不去的不是男人!千万记住,我的名字叫藤原静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心软,尽管报复!”
说完,她昂着下巴,一手拉起已经目瞪口呆的丽塔,一手拿起画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走出广场,远离他们的视线范围后,两人心照不宣地拔腿跑起来。一路飞奔,直到转了十几个路口。
唐颐道,“你回头看看,他们追上来没?”
“好像没有。”丽塔喘着粗气。
“吓死我了,手心里全是冷汗。”
丽塔叫道,“原来你也怕。”
“当然怕,他们手里有枪。”
两人相视,然后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丽塔问,“唐,你和那个日本女人什么静子的有仇吧?”
她扬起嘴唇,露出个笑,“是的,你说对了。”
第九章 夜宴
唐颐坐在琴室里练了一下午的钢琴,跳跃的音符显示出她内心的浮躁,好好的一首安魂曲被她弹成了圆舞曲。
一口气将乐谱里的曲子都弹了个遍,音调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就像海面上汹涌的暗流,一波接着一波。弹得太快太猛太用力,琴键被压下去,敲击着琴壁上的金属,如同百万雄狮的怒吼,最后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