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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德珍-第4章

小说: 德珍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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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赶上大闸蟹上市的季节闹离家出走的程度了。

慧珠出去抓抱着电视机不撒手的儿子去了,并没发现自己带进这个家的女儿正不争气地掉着眼泪。

血的羁绊(二)
黎阑头七那日,家里给摆了祭桌。或许是匠人出身,岑家始终保持着一些古旧的传统。家族中那些胡子花白的老人家认为,死亡,是需要仪式去坚固成记忆的。

而德珍非常赞同这样的想法,但心中也有撇不开的隐忧。

那户打算“娶”黎阑的人家,至今没将那荒唐的想法作罢,守在岑家祖坟的,仍旧有那么多人。蘸白火冒三丈,甚至提议爷爷干脆将黎阑安葬在本市的公墓中好了。

爷爷没同意。

眼见着一日一日拖久,德珍的想法也随之越来越多。爷爷耐不住她从早晨起来就开始拖着他一把老骨头商量计策的劲头,私下里给后辈打了个电话,隔了一天,家里来了一封信,收件人是德珍。

“要我去教书?”

“我在电话中特意为你美言了几句。”老爷子的语气很得意。

“爷爷……”

“好了,你明天就去述职吧,省得整天缠着我一把老骨头。”

德珍顿时没了话,回去细细想了想,或许她是该为自己找一份工作。每天全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餐,蘸白总是习惯性的给黎阑的位置上放一碗米饭,德珍第一次发现时,眼泪簌簌地直落,其他人也没说话,默不作声的把饭吃完了。

等第二天,蘸白还是下意识地盛了饭,碗还没放在桌上,后知后觉的抓抓头,“我怎么又……”

爷爷打断他:“算了,放下吧。”

礼让坐黎阑旁边的位置,往那碗无主的米饭里夹了许多菜,“姐姐你吃好好。”

淳中看着儿子,笑着流下泪。

长年累月的习惯,怎能一朝一夕说改就改,在座的每一个人,想忘记那个人却又舍不得忘记那个人,在大悲之后的过渡期中挣扎着,说出来全是煎熬。

负责接待德珍的是个女老师,等会儿她还有一节雕塑课,所以并未详细的做介绍,学校考虑到德珍的情况,安排了艺术史课程给她,一个礼拜只有几节课。

春天的雨水很多,让她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伦敦,下了课,学生们涌出教室,她不爱被学生们问问题,即便是再好学的学生,她也从不在课后留下帮助他们答疑解惑。

这是个有些性格的女老师,但这一点也不妨碍男学生们喜欢她。

她刚开课第一天,来上课的同学寥寥无几,第二天,教室竟然满了。有几个胆子大的男孩子经常拿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讨嘴皮子便宜,她不予理睬,反倒使那份年轻人的俏皮尴尬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对她太放肆。

“德珍,你还没去吃饭吗?”蒋雨薇和同事吃完饭有说有笑地回到办公室,绕到办公室这头准备泡咖啡,不成想被隐没在书堆后头的德珍吓了一大跳。

这阵子蒋雨薇一与人说起这个新来的同事就直摇头,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阆苑奇葩,原以为是哪里掉下的降落伞,但共事几天,竟鲜少看到她不在工作的时候。

德珍听到蒋雨薇的话,恍惚抓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三刻。

蒋雨薇不由自主地叹气,打开抽屉取出海鲜杯面放在她手边,半是妥协半是无奈地说:“我看你还是委屈一下自己的肚子好了,总比饿着强。”

德珍接过杯面,用一种恍惚而可爱的神情仰头看着蒋雨薇,然后轻声细语地说了句“谢谢”。

短短的两个字,心脏犹如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一般,蒋雨薇心中警铃大作,瞬间失掉了理智。“我这还有两桶,要不都给你吧!”

德珍仍然有些愣愣地,歪头想了一会儿,继而笑了起来。

血的羁绊(三)
慧珠在去超市采购回来后,在门口遇上了王律师。她忙乱中 余力在脸上堆满笑,试图招待这位律师先生。然而王律师却声称还有事要忙,就不叨扰了。

慧珠悻悻地目送王律师离去,提着两只大购物袋吃力地走进院门,看着眼前这座宅邸,心中骤然涌现出一股丧气。

她将东西放在地上,沉默地将屋脊逡巡了一遍,春雨将天空洗练得一片湛蓝,庭院里的美人蕉也活了过来,怎么办才好呢?她皱着眉头思考,回身去锁院门。

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儿子才四岁,这个家中,大伯敬在早逝,大嫂在老爷子的劝说下改嫁他人,只有一个儿子蘸白还在家中,蘸白鲁莽耿直,没有那么多心思。二伯慎其远在英国,二嫂槿鸢与老爷子斗了一辈子,在岑家并不讨喜。当然,她也比两个嫂子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她是二婚,还是带着外姓女儿嫁进来的。稚巧是个狷介的孩子,永远学不会撒娇讨好,各方面都敌不过黎阑,不幸中亦是万幸的是,黎阑就那么死了。

唯一让慧珠十分欣慰的是她的儿子礼让,他真的就是岑家的骨血,和他的哥哥姐姐甚至叔伯们一个德行——太善良了,这世上的一丝邪恶都未曾侵染了他。

哪怕他的生母,对这个家中的每个人,多少怀揣着几分机警和恶意。

慧珠从不否认自己市井的那一面,任何女人都有阳春白雪的时光,了不起的是一辈子阳春白雪的那些女人,比如她的二嫂,比如二嫂的女儿德珍。

但她做不到这样。她像世上其他的千千万万女子一样,到了一定的年纪,愿望变得简单而唯一。在岁月中发生的一些质变后,完美主义终于想现实主义低下头。

黎阑死了,老爷子行将就木,王律师来了,这是她自己构想多年的那一天即将到来的迹象。

她紧紧的握了一下木栅,随即提起地上的重物进了屋子。

客厅里还有做客的痕迹,两杯茶水散发着酽酽的色泽,已经冷了很久。慧珠遥遥地喊,“公公,我回来了。”

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德珍下了班去接礼让,幼稚园在另一条巷子里,玩耍的院子里种着两颗巨大老成的洋白蜡,德珍站在铁栅外头,只听见小孩子一声惊呼:“德珍姐姐!!”

她没找到是哪个孩子把她认出来了,倒是把礼让的注意力给引了过来,她温柔地朝弟弟挥挥手,礼让高呼一声,冲进教室,没三秒钟已经拽着自己的卡通书包飞奔了出来。

德珍朝园长老师打了招呼,里头的小家伙已经冲进了她怀里。

“姐姐!”

“小让。”

“姐姐!!”

“小让。”

小鬼呵呵笑起来,反作要求:“姐姐,当我叫你的时候,你乖乖应着行吗?”

“比如?”

“姐姐!”欢快。

“唉!”明朗。

礼让笑起来,把 的手伸过来牵住德珍的手,姐弟二人并肩往家走去。

吃完晚饭,德珍进了厨房准备洗碗,慧珠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出言制止她:“你怎么好做这些,去吃水果吧。”说着已经把刷碗的手套抢走了。

德珍只好回房置换了衣服,穿着一件套头衫出来,蘸白见她穿着黎阑的衣服,笑着说:“这种衣服还是二丫头穿着好看,不适合你。”

德珍低头撑开那件宽大的衫,大的能塞下两个她,的确不合身。回来时太匆忙,带来的衣物只有两三套,本来黎阑的衣服都是要拿去烧掉的,她却不让家里人动妹妹的房间分毫。

记忆这种东西是很飘渺的,有物体可以附着方能长久,衣服也好,首饰也罢,哪怕是一片纸头,能留下来都是好的。好在岑家对这一点没有那么讲究,爷爷也同意由她来处理黎阑的遗物。

兄妹二人进了客厅,爷爷正在教礼让写字,见德珍穿着那么一件不 的衣服,眯起眼,嘱咐蘸白去取他书房的信封来。蘸白很快回了头,将信封交给爷爷,爷爷对德珍招招手,将信封轻轻递上。

“这是什么?”德珍问。

爷爷一笑,“买新衫的钱。”

德珍笑着收下,继而转头朝哥哥炫耀似的挥挥,蘸白“切”了一声,好笑地看着她,目光却十分温柔。

慧珠出来时恰好看见这一幕,眼色一沉,进了女儿的房间,稚巧正在做功课,见妈妈端着果汁进来,停住笔,“有事?”

慧珠放下果汁玻璃杯,问她:“你最近要置办衣服吗?”

稚巧想了想,春天了,是该换些轻便的衣物了,“哦,怎么了?”

慧珠一笑,“德珍也要去,你和她商量商量带你一道去,她眼光好。你也别总是穿校服,又不好看,去买些好的,妈妈给你钱。”

稚巧冷笑一声,不知道妈妈又在搞什么名堂。


血的羁绊(四)
 稚巧不是不知道妈妈和德珍姐姐之间的心结,说来,那还是因她而起的。她和妈妈住进这个家的头一年,对亲戚关系还不是十分熟稔,爷爷的门生多,客人也就多,因此妈妈时常闹出笑话给人看。

那时二伯母和爷爷的关系还没那么紧张,过年时德珍一家从英国回来,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稚巧也拿到了几件稀罕玩意儿,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团圆年。

年三十德珍代表她妈妈给两个妹妹派红包,因为二伯母嫌家里的房间有味道,临时改去住酒店了。大家虽听不到爷爷的想法,但都看得出爷爷不是非常高兴,因而早早的散了回房间各自睡觉。

稚巧回到房间,黎阑正在拆自己的礼物,稚巧只看到黎阑缓缓的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整套胡桃夹子的木偶……

彼时稚巧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可是,但凡是好东西,年龄并不会成为鉴别能力诞生的阻碍。她就是知道那套木偶很贵!

显然的,黎阑也发现了稚巧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也知道稚巧收到的是几枚精致的钥匙扣,所以,黎阑说:“你喜欢吗,那么送给你。”

黎阑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那笑容太刺眼,刺得稚巧的骄傲的自尊顿时变成可笑,她毫不计较后果地朝黎阑吼道:“谁要你的烂东西!”

说着爬上了上铺,拉高被子蒙住头。

黎阑在地上垫着脚尖,轻轻拽了拽被子,缓缓的叫她:“巧巧……”

“走开!!”稚巧蒙在被子瓮声瓮气地吼道。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稚巧紧紧拽着自己的被子不愿出声,她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德珍和黎阑是血亲姐妹,她对黎阑好,买贵重的东西送给黎阑,似乎都是应该的。她呢,她只是被妈妈带进这个家的一个拖油瓶,从德珍一家下飞机开始,她都未曾和那个相貌高贵的姐姐说上十句话,有几个钥匙扣可以拿已经很不错了。

年初一早晨,几个孩子早早的被叫醒给爷爷去拜年,蘸白德珍端茶,两个小的磕头,爷爷依次派发了红包,等吃了早饭,稚巧一个人去了积雪未化的庭院,院子里的山茶花开得艳极,她折了一朵放在手心里把玩,寻思着如何逃开这个家,避开那些其乐融融的人,还未有动作,她却被慧珠抓到了一边,慧珠低声问她:“爷爷给了多少?”

稚巧懒得说,从口袋里径直掏出刚到手的红包交给了妈妈,她早已学会了不辩解。慧珠打开那只红包,撑开封口检阅了一下数目,随即露出一丝微笑,但和颜悦色也只保留了几秒,她随即又问:“知道黎阑拿了多少麽?”

稚巧穿着雨靴,身上是淳中给她买的一件鹅黄色的漂亮滑雪衣,庭院里白白一片,衬地小姑娘荧荧发光,今天她本该有好心情的,但妈妈一直缠着她打听这个打听那个,使得她十分不耐。

慧珠催促:“你倒是说啊。”

稚巧不悦地皱眉,“我怎么知道。”

慧珠脸色一沉,没有当下就对女儿恶劣的态度发脾气,冷静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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