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拥抱的天空-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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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她说的是真的吗？”水晶灯光照在江煜城苍白的脸上，“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们这才注意到，江煜城和掬幽竟然都在，凛冽的真相，终于带着覆水难收的决绝将生命中仅存的一点希望掩埋。
金陵十三钗里玉墨说“有时我们反而不想知道真相”，到今天她才知道竟是这样的对。
时间恍若定格般，掬幽仰起头，凝视着掬薇幽黑的眸子，忽然觉得心痛，痛得让她感觉自己的心在四分五裂地碎掉：“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舒玄哥真心守护你三年，江先生又对你那样好，他们那样爱你，你明知道所有真相，为什么还要把他们纠缠在这种不堪的境地？”
“爱，舒玄还真教会我什么是爱了，他告诉我，爱一个人不是向她承诺会对她多好，而是明知爱的毫无指望，还一直傻傻地等在原地，因为他这句话，我愧疚了三年，甚至决定嫁给煜城，我想的也是如果他知道我的选择，一定会支持我，一定会说只要你好就好，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可笑，”掬薇脸上的笑意一分一分加深，最后竟笑出声来，让人觉得又诡异又恐怖，“季舒玄爱何小猪，我是真他妈傻，何小猪，我竟然忘了你也姓何！何掬幽，你现在懂了吧，他为了爱你，为了让你快乐，宁愿承接我这个包袱，他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让心爱的女孩幸福！”
“你说谎！”
“那你自己想一想，你喜欢麦兜，他就表演鱼丸粗面逗你开心；你喜欢钟汉良，他就学OREA；你嫌吃鱼要挑刺，他在每次用餐前将鱼刺挑的干干净净，你告诉我这不是爱是什么？”
掬幽的世界仿佛已经与世隔绝了，她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也想知道怎么可能？”她扯过她的手，淡淡的粉色疤痕和感情线重合，“他们还真是兄弟，都因为这条疤痕认出的你！”
掬薇眼睛里迸发的光芒，纷扬如暮春时节掉落的樱花瓣：“十二岁时江黎昕无意撞见林倩出墙，却反被诬陷，自己的父亲又不肯信他，他赌气跑出去，当时迎面驶过来一辆卡车，是你推开了他。”
“而舒玄是你来学校找我，当时球场上的篮球被打飞，冲着他过来，你眼疾手快地拉开他，结果你们双双摔在石阶上，那样狼狈却让他记住一辈子。”
她唇角露出若有若无的嘲弄：“都记起来了？”
掬幽小腹传来一阵阵疼痛，声音却是温柔又倔强：“所以你恨我？”
“是，我恨你，你不是不爱江黎昕，你是不敢爱，因为你是爸爸收养的孩子，因为爸爸为你出了意外，所以从小到大你恨不得把世间所有我爱的双手捧到我面前，包括爱情！”
她无声地站立着，无边无际的痛苦铺天盖地的遮挡了眼前所有的光亮，空洞的眼眸凝着呆滞的光芒，灵魂早已从躯壳里被剥离，所以她的世界静的没有任何别的声响，只有掬薇的声音在脑海盘旋，久久挥之不去：“江黎昕约你的地方是在机场，因为他要出国，是我偷走了音乐盒，把地址改成附近的建筑工地……”
世界仿佛沉寂了。
她仿佛回到童年，巨大的石块砸下来，父亲推开她，身体重重地跌倒在冰冷的路面上，那一刻，她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鲜血不断地从父亲的身体里涌出，就好像不间断的小溪，很快染红了路面，他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宁静的样子就仿佛……
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
原以为无坚不摧的亲情，竟然轻轻一击就轰然倒塌，到头来给她致命一击居然是最亲近的人。
血静静地淌了一地……
掬幽声音轻而微：“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所做的一切都和对父亲的承诺无关。”
“幽幽！”江黎昕脸上的表情狂乱得吓人，血迅速染红了她的衣服，他心慌意乱，发自内心深处的冷意冻结了体内所有的血液，无论如何掬幽都不能出事，她是属于他的，所以她不能死，她死了，他就成了行尸走肉。他死死瞪着她雅致的容颜，声音艰涩暗哑，强忍着痛苦：“幽幽，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屋内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冷然，还有一种窒息的沉默。
掬薇那双眼眸在水晶灯照耀下，仿佛被割据成无数的碎片，然后再聚在她眼中，一起迸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幽幽，黎昕，对不起。”她慢慢走向茶几，只要拿上车钥匙，一切都结束了。
电光火石间，掬薇感觉自己的眼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到了，就像一直生活在冰冷黑暗的地方，突然被一抹灿烂温暖的阳光刺到了一样。
怎么会是江黎昕的车钥匙？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掬薇体内冲破了，她疯了似的冲过去抢过浣纱手里的电话：“幽幽，快跳车，跳车，刹车失灵了……”
耳膜传来轰然巨响。
一瞬间，满世界千疮百孔。

后记有你真好

五年后。
流光荏苒；是最容易过去的；转眼间出了正月；天气渐暖；花红柳绿；便又是春天了。
不知不觉间掬幽已经离开五年了，而她亦然。
江黎昕开着车；大约两个小时，一座石碑立于眼前‘昕幽孤儿院’。
他最终还是来了；路旁都是参天的树木；院落很深，转过好几个弯；才看见绿树掩映着的西式洋楼；他打开车门；一步步向红砖白宇走去，虽然一切早已了然于胸，可心里却依然七上八下，一直到这一刻，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依然如影随形。
落地窗旁一架黑亮的钢琴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坐在窗边的何掬薇轻轻按动琴键，悠扬婉转的琴声慢慢飘逸出来，盈满整个房间。
她明亮的眼睛随着指间的旋律变得宁静起来。
“花花世界花开花谢，不用我开口你都能感觉，人来人往过往云烟，只要我受委屈，你都在我身边，我想说有你真好，有个人可以拥抱，悲伤有快乐有，你从没有离开过，这一路有你真好，这些年你都没走，像好酒喝不够，真朋友到永久。”
阳光下舞动在指尖的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带着淡淡的落寞。
那种从指尖流溢出来的音乐，仿佛是某种热烈而脆弱的感情，又仿佛是透明的琉璃，一触即碎。
亦如五年前星空璀璨的夜晚，她在他怀里阖上眼睛的刹那，轻轻说出的那句‘我愿意’。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渐渐停止，一阵阵欢快如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中：“老师，为什么大姐姐那样喜欢大哥哥？”
何掬薇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嘴角边露出了好看的微笑，江黎昕一颗心狂跳起来，只觉得呼吸似乎猛然一窒，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依稀仿佛这抹美好的微笑曾出现过生命里。
电光火石间，他忆起掬幽刚刚离世的那几个月，他灯红酒绿夜夜笙箫，她曾问过他，要怎样做他才可以停止折磨自己。
他说让掬幽活过来。
然后他看见掬薇留给他的视频。
视频是偷拍的，但画面却极清晰。
冬日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到她身上，映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天蓝色的窗帘在她身后一起一伏，如蓝色的波涛，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小腹，眼神柔软得好似四月的花瓣，轻轻一触就会流出泪来，她的声音很静很静。
她说，这一生，我再不会允许自己落泪，因为有一个人，他会心疼。
她说，我会好好的幸福的活着，过好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
她说，我一定会安安稳稳把这辈子最美最好的事情都一一体验。
蓦地，一抹璀璨的光芒映入眼帘，竟然三年前他送她的金笔，她微笑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何掬幽爱江黎昕’。
排山倒海一样，他的手按在心口上，一颗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就像是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
她爱他。
她竟然亲手写下她爱他。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振作，因为他要代替她过好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
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振作，因为何掬幽就是江黎昕这辈子唯一活着的理由。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年，直到他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看到她留下的信笺。
“黎昕哥哥，看到你振作起来，我终于可以放心离开了，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你告诉我如果遇到害怕的事情，就握着手绢在心里默念你的名字，你就会出现在我身边保护我，我念了十五年，终于等到你再次出现，可是一切却已物是人非，原来人生永远不会只如初见。”
电光火石间，他仿佛看到六七岁的自己，因为和同学打架，头上受了伤，所以管家和兰妈陪着他去医院打消炎针。
当时临床的是一个小女孩，穿着粉色的蛋糕裙，像只可爱的洋娃娃，她似乎很怕疼，护士拿着针走近她的时候，她放开嗓子嚎啕大哭，几个人都按不住她，她母亲不停哄着：“乖囡囡不哭，妹妹打针的时候都不哭，你是姐姐，姐姐要更勇敢。”
或许是因为怜惜，他走过去拿手帕轻轻擦拭她的眼泪，轻声细语地道：“小妹妹，你别害怕，打针真的不疼，你只要握着手绢心里默念江黎昕，江黎昕，就不疼了。”
小女孩停止哭泣：“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如果你再遇到害怕的事情，就握着手绢心里默默念我的名字，我一定会出现在你身边保护你。”
然后她不再哭泣，也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让护士打针，那天打完针后他再也没去医院，因为家庭医生已从美国回来，再后来，他彻底忘了小时候有过这样一件事。
他想起曾看过的一本书，书名忘记了，只记得里面有一段话‘不要轻易对别人说你是她的守护天使，因为话一旦说出口，如果你无法实现，带给别人的痛苦和伤害并不是你所能想象的’。
因为他的忘记，季舒玄的欺骗，才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微风拂过，清清淡淡的日光里，花影悉悉索索地摇曳，他近乎贪婪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就像要将宁静的她和掬幽重叠，然后刻在他眼睛里，或者说他想用这一眼，将她刻在自己心里。
《2046》里有一句极经典的台词，‘爱情是有时间性的，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是不行的，如果我在另一个时间或空间认识她，这个结局也许会不一样’。
他不知道是不是如此。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都满满地给了掬幽。
所以他永远不会说出他知晓了她的秘密。
他转过身默默离开，一束束阳光透过车窗射进来，照在他脸上，深深浅浅的光斑欢快地跳跃着，仿佛一片晶芒掠跃，而他的心和阳光一样明亮。
他只记得五年前掬幽说的那句‘我愿意’，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遵照她的遗愿，原谅何掬薇。
手机铃声响了，是乔绮嫣，大哥，我要结婚了。
他笑了笑，祝你幸福。
乔绮嫣沉默许久，终于道，幽幽说过，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间最幸福的事，但终成眷属的变成有情人未尝不是一种快乐。
他依然只是笑，我的妻子只能是她。
但她是你无法拥抱的天空。
江黎昕慢慢抬起头，但我可以仰望天空，一辈子。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终于结束了，希望自己能再写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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