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亲孩子复仇记-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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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他现在哪里还有私事。
他想起一个段子,说是做博士修论文的人去定时到便利店买一杯咖啡,目的就是为了和人正常的说说话。
说话,对,他需要和人说话。特别是和陌生人。
医生说:林先生,你心防太重,每一个人在你心里都已经有了设定。当你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你的本能会先于你的意识作出反应。
多接触陌生人,因为他们不了解你的过去,不知道你有过失败的婚姻与离散的孩子————这是医生没有说出来的话。
林楚在小会议室约见了阿凯。
年轻的军人,如一头猎豹,眼神机警,行动敏捷,说话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半个月前,我在云南的一座大山里与林然相识,当然我们都是在驴行的状态。分别之后,她落了一个小包在我车上。你是唯一的线索,所以我特来此地,希望你能把东西转交给林然。”
一个皱巴巴的小包,里面散落着一些零碎小东西。唯一值得着目的是一张名片与一页折起的纸。
名片是林楚的,所以这个名叫阿凯的军人才会找到这里来。
那张纸被折叠着放在桌上,林楚连看也懒得看。冷静理智的说:“谢谢你,我一定会转交给林然。”
阿凯状似有几分震惊,沉声提醒说:“那是遗嘱。”
林楚不在意的挥手说:“我也有立啊,有律师见证,放在银行保险箱里。”林楚干咳一声笑道:“现在的年轻人。”
余韵悠长。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还不离开?
邬凯长长的深呼吸,反问道:“难道是我误会了,先生你和林然不是父女关系?”
林楚完全不为所动,打着哈哈,“见笑见笑。”
既然如此,邬凯一伸手就把纸条拿走。
“告辞。”
军人仪态,最是雷厉风行。
林楚也不阻拦,倒是客气的说了声:“慢走不送。”
门砰的一声轻响,房间里再次只余下他一个人。
林楚凶猛的掏出酒瓶,就着瓶口,痛痛快快往自己嘴里猛灌了一大口。
他摸出手机,慌慌张张打电话给宗之伟。
“之伟,之伟,你知不知道。刚刚有人送来了然然的遗书。不,那个人我不认识,说是半个月前在云南山里认识的驴友。人已经走了,是个军人。之伟,我不该负气的,我不该不问清楚就让那人走掉。然然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我已经三年没有和她见面了。她隔一段时间就发给我的短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自于然然本人。
之伟,之伟,你赶紧去找找啊,那是林然,是你一直喜欢,倾心爱恋的林然。也怪我,都怪我,我真是老糊涂了。当初在你最最艰难的时候,我就应该出手相助,成全了你和然然。
我挣这么多钱,挣下这些家业,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孩子。是,我是又有了一个,但然然她一直一直都是我的心肝宝贝。这钱迟给早给还不都是她的!早点给出去,大家都痛快了。日子过得轻省,说不定你们俩连儿子都有了。
之伟,我告诉你,豆丁不是林然的孩子。林然是个姑娘,豆丁是她收养的。辜,振,良。真不是个玩艺,太不是东西了。这样的大事居然瞒住了不说!姓辜的就是存心的,肯定是挟天子以令诸候,借着豆丁的势,要胁然然。
之伟,宗之伟,我命令你去把林然找回来。”
林楚说完这最后一句,透过泪光,这才看清,原来,适才他打开的界面不是手机通话,而是微信。
一分钟录一段,一段话只有一分钟。
林楚无声的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骄傲又有什么用?在人前有一个辉煌的面具又有什么用?他已经老了,而他的孩子却已经不在身边,或许,已经不在人世。
这最后一个认知让林楚脑袋烘的一热,他眼前金光乱闪,倒在地上人世不醒再无知觉。
林楚什么都不记得,甚至没有做一个冗长而黑暗的梦。
冬天来临,他睁眼的时候看见窗外初雪扉扉。
一只鸟,张着黑色的羽毛神气活现的在窗前蹦达。东瞅瞅,西望望。半点不怕人。绿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滚圆,恰好与林楚眼神碰个正着。床前的监视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间陈设整全的单人病房,这只鸟是除林楚之外,唯一的,活的生物。
他身上一点气力都没有,颈部以下都似没有知觉。他没有感觉到疲累,饥饿或是痛苦不愉。身体仿佛已经是虚空,连思维都已消散。
行,尸,走,肉。
块,肉,余,生。
林然手里端着一只砂锅踢踢达达的走进来,瞟了林楚一眼,平淡的说:“哟,又醒了。”
听意思,这好象不是他第一次醒,那为什么他没有之前清醒的记忆?
林楚想说什么,但喉咙干得只能发出嘎啦嘎啦的响动。
林然利索的拿出棉签沾了水在他唇上左抹右抹。
好了,齐活儿。
林楚泪盈于心底,眼珠子顺着林然走动的身影不停的转动。
然然。他在心底喊。
然然完全没有听见,一转身捧着砂锅一边猛吃,一边对牢墙上的电视笑得咯咯直响。
这样好,这样好。
林楚阖上眼,如果当年他能有半分这样冷硬的心肠。也不会落得个孤家寡人形影相吊的可怜下场。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他这个前浪,死在沙滩,死相越难看,然然或许就能越警醒。
只是,宗之伟的婚礼想必已经举行了。
然然这一生,再也不能找到比宗之伟更爱她的男人。
那又如何?
林楚在心底重重的呸了一声。他的女儿,难道还要看人脸色?只要心肠够狠,手上又有足够的资源。找个把听话的男人,又不是什么难事。到时要宠还是要婚,全凭然然一句话。
人哪,得心肠够毒,够狠。才能活得自在逍遥。仟万别似他这般,上不上,下不下,绅士不是绅士,流氓不是流氓。半瓶子醋,自以为胜券在握,其实却是输了个精光。
早知今日————
林楚想到激动处,大力咳喘起来。足有五六声,然然慢吞吞站起来,慢吞吞按铃,慢吞吞把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林楚。
他已经衰老得不象他本人,却更象是他十年或十五年后的剪影。
沉默的,没有生气的,完全失去意志与战斗力。
他涨红的脸,嚅动的嘴唇。仿佛是在暗示他内心此刻有强烈的,想要表达一切的愿望。
想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
虽然她正青春,他还未至花甲。他们,这人世间至于普通的父与女,却已经死了,死了。
医生护士蜂拥而进,林然被挤到了墙角边。
林然索性走到廊下,发了短信给宗之伟。
措词中规中矩,无非是家父已经完全苏醒,生命体征正常,感谢各位亲友的关怀之类的客气话。
宗之伟没有回复。事实上,自从宗之伟找到林然,他们之间就有没有一句对话。
林楚的病危通知书是宗之伟递到她手上的,林楚发给宗之伟的微信也已经由宗之伟转发到林然的手机上。
宗之伟没有表情,甚至没有看她,只是漠然的凝视着地面。一辆车就停在宗之伟身后,发机动轰隆,车里的音乐,是一个甜美的女声。林然记得宗之伟不爱听这种软绵绵的调子。但或许这是小宗新任太太的风格。
宗之伟找到林然的时候,林然正从超市里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塑料袋,里面装的全是吃食。
袋子哗啦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林然什么也没说,快速冲上车子。宗之伟仿佛只落后她一秒。
风驰电擎,全程静默。
当她跳车冲进医院,宗之伟在身后喊:“我这个月三十号领证。”
今天是二十七号,距离林楚入院已有十六天。
林然收敛心神,笑意盈盈迎上前与林楚的主治医生寒喧叙话。
这十六天她在医院的表现已为她坐实了“孝女”的名头。这般美丽,言行举止学历无一不妥。论家世,出身富贵。关键还是独女,眼瞅着富豪老爸就要一命归西,万贯家财就要到手。小姑娘不急不燥,独自一人承担了看护的任务。吃住都在病房,说是住,其实不过是倚在床头打打盹。略微有个风吹草动,林然就象是安了弹簧似的一跃而起。入院半个月,林然嘴里的名词就说得比护士还溜。
已经有不止一个医院的青年才俊在暗中打听林然。
可怜的女孩儿,父母离异,母亲另结新欢,爸爸病重在床,奄奄一息。这是多好的条件哪,女孩儿的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说:“我孙女的命苦啊。”
真正命苦的人哪住得起私人病房。
林然站在一旁,随便苏娟怎么说,半声儿也不吭。
老太太后来也不怎么来,实在是因为走不动。年岁大了,又受了刺激,早就卧病在床不能起身。
林然听说这件事后也没什么快意。到第二天中午,也就是二十八号。瞅着林楚喝了两口粥精神还好。她默无声息把手机递给了林楚。
钟泉如今陪着老蔡在外头旅行,温容是在拍戏。林旭则是完全不知道有这个爸爸。除了苏娟,林楚还能打给谁呢?
然然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苹果,咬得嘎啦嘎啦直响。
隔着两三米她都能听见苏娟在电话那头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林楚已经可以出声说话了,只是吃力得很。
他勉力安慰自己的妈妈,向对方许诺说“一定会早点回家。”
手机就隔在林楚耳边,被他紧紧夹在枕头上,他甚至没有气力抬起一只手臂触摸屏幕滑动关机。
但林楚的这种状况并不阻碍他喘息着说出一长段话: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你恨你奶奶。但是,如果当初不是你奶奶一念之慈,包容了钟泉不能生育的真相,这事儿也不会闹到这一步。林然,你有什么资格责怪我没有帮你们母女到底?距离你十八岁长成人已经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发现你自己身上的人性也不比别人高贵多少?我养老善后没你什么事,我只是后悔因为一点为父的慈悲与痴心,就被你害到了这种地步。我听说小宗就要结婚了,”林楚咳得肺都快出来了,大力赞道:“好啊,算那孩子机灵,没有被你坑害了。”
断断续续说完这段话,林楚停下来,侧着头露出一个十足恶意的笑:“然然,”
他喊道:“你知道吗?在小宗这件事上,你可真是十足十的林家人。”
病成这样话还这么多。然然顺手就把氧气面罩套在林楚脸上。
隔着一层透明材质,然然觉得此刻的林楚看上去顺眼多了。
她附到林楚耳边,随随便便就把执意要和宗之伟分手的真相说出来。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是林家人,所以才想要放他一马,让他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林楚,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家里霸着一个,外头还吊着一个。明知不能给枕边人未来与快乐,却还满不在乎的将人利用得干干净净。那叫做没有廉耻你懂吗?那是彻头彻尾的自私与不负责任。我是你的女儿,我继承了你的因子,那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我不能抹去我心中暗藏的阴影,不能控制爆发的节点与时间,那也是不能改变与否认的事实。当我认清楚了这一切,我唯一能为爱所做的就是离开,不要把他的未来也拖入泥淖,永世不能翻身。”
回忆起三年前的决定,林然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
她俯下身,仔细端详林楚在氧气面罩下拼命挣扎的脸。
“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在年少时因为一点女儿对父亲的痴心,没有及时与你切割在精神上的联系。”
林楚惊骇得几乎完全不能出声,然然仔细分辨好久才听清楚他说的是:“我是你爸爸。“
你是,你当然是。
悲伤如同雾气在林然眼中弥漫。她硬生生压下喉间的哽咽。冷静的说:“你所有的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