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只唐朝鬼-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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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说着说着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母亲眼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我心里一跳,不由赶紧低了头。
吃过饭,我告辞家人,一路散着步,自北门上了城墙。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秦钺,心情十分激荡。然而城上人头涌涌,灯光璀璨,热闹非凡,原来今天有灯展。
我失望至极,人这样多,秦钺是不会出现了。我枉等了那么久,岂不是落空?
满城上走着的,到处是美丽的人,美丽的衣裳,然而喧嚣往来的人群中,我只有倍感孤寂。
远处有烟花升起,漫天绚丽照眼明,转瞬便归沉寂。所有的人都仰起头指点着,笑着,小孩子大声尖叫,在城墙上“冬冬”地跑来跑去。有个戴着猪八戒面具的男童忽然撞在我身上,将我撞得连连后退,到底还是跌倒在地,那孩子见惹了祸,摘下面具呲牙一笑,转身便跑。
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似的,久久不愿起来。那么多,那么多和我擦肩而过的人哦,并没有一个我的朋友。那唯一的,唯一的与我相通的心灵,却躲在黑暗处将我默默凝望。
我抚着砖上秦钺的名字,低声说:“秦钺,你看到我吗?”
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的心,从未有过的孤寂凄凉。
什么叫冠盖满京城,斯人独憔悴,我懂了。
这真是生命中最黑暗的一个元宵节。
闷闷地回了西大街的住处,发现黛儿也在,我惊讶:“你不是去桂林了吗?”
“不想去了。”黛儿的声音明显带着哭音,“我先睡了,有电话找我,就说我不在。”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电话打来找黛儿。我拍门喊:“黛儿,是子期找你。”
“说了我不在。”黛儿赌着气答。
我只好对话筒说:“黛儿说她不在。”
话音未落,分机已经被接听,黛儿含恨的声音传过来:“高子期,你还找我做什么?”
我赶紧挂了电话。这两人耍花枪,白陷害我做小人。
大概子期是用手机打的,火车上信号不好,电话不时断线又重新打来,响响停停折腾了半夜。
黛儿固然在电话里撒了一宿的娇,我却也是彻夜未眠。
早晨起来,两人一式一样的熊猫眼,眼窝子深深陷下去,眼底一圈浮肿,可是看上去,人家是深情如海,我可是形如厉鬼。
黛儿笑:“这才叫同甘共苦。”
我悻悻:“人家是陪太子读书,我这是陪公主失眠。”
隔了一天,子期从桂林回来了,风尘仆仆地不等放下行李,先就来报了个到,带回一大堆香囊、绣球、竹筒茶、罗汉果之类的小零小碎。见到我,心虚地一笑:“艳儿,喜欢什么,只管拿。”
我笑笑,识趣地借故走开,让地方给两人小别叙旧去。心里却忽地一动,想起黛儿祖父初识陈大小姐的故事来。
“我把那些玩意儿一一买下,有荷包儿,有绣样儿,还有藤草编的蝈蝈草虫儿,都是孩子玩艺儿,不贵……我跟着她,一直走出集市,追上去把东西送给她,她很惊讶,睁大眼睛看着我,整张脸都涨红了……”
有风吹过,我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第八章 第三者的爱情宣言
夏九问为了我将剧本一改再改,婉儿的戏越加越多,导演发出警告:“不能再加了,本子已经定下来,你这样子改来改去,拍摄进度受到影响,别的演员也有意见,非出麻烦不可。”
这天轮到我拍定型照。镁灯闪处,导演忽然一愣,喃喃说:“我好像看到上官婉儿活了。刚才是不是闪电了?”
大家一齐笑起来:“导演这样夸唐艳,小心蓝鸽子吃醋。”
导演神态茫然:“那么,不是闪电,只是灯光了?可是刚才我明明看到上官婉儿,晶光闪烁,直刺人的眼睛。”
大家更加笑不可抑。
蓝鸽子故做盛怒:“婉儿,你好大的胆子!”随手拿起剧本向我掷来。
这是一个剧中设定的情节:婉儿“因逆忤上”,武皇震怒,抄起一把匕首掷向婉儿,划伤前额。武皇怒犹未息,又命刑官在婉儿额前伤处刺梅花印永留标志。
蓝鸽子现在做的,便正是这掷刀一幕。我遂合作地大叫一伤,手捂前额向后便倒。
偏偏夏九问恰在这时前来探班,不知底里,看我就要跌倒,本能地上前扶持,一把扯到电线,摄影机灯光柱连在一起“哗啦啦”倾倒下来,正正砸在我身上,我避无可避,缠着一身电线重重摔倒在地,一时间头昏眼花,半晌不能言语。
蓝鸽子冲过来,后悔不迭:“唐艳,唐艳,你怎么样?”
夏九问惊得声音都变了:“血,你出血了!”
化妆师连忙取过化妆棉来摁在我头上,又喊剧务接清水来洗伤口。
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然而看到蓝鸽子和夏九问一脸的悔恨焦急,十分不忍,强笑说:“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剧务端过脸盆来,化妆师帮我细细清理了伤口,额前眉间正中,已经留下一道小小破口。
我取笑:“这样倒好,等下拍戏不用化妆了。”
据说上官婉儿黥刑后,在额头饰以花钿遮盖伤痕,不但没有伤及美丽,反成为唐宫人人效仿盛极一时的特别装饰,只是,不知道今时的我,要到哪里去寻找那样特别而奇巧的额饰。
蓝鸽子怔忡:“这样巧,简直咒语似的。”
在场人员也都“啧啧”称奇,忽然谁提起饰《还珠格格》中香妃的刘丹来,说:“刘丹刚演完香妃,就真地化成蝴蝶儿飞走了。唐艳却更奇怪,还没等演上官婉儿,额头上先着了一下,不会真是有什么鬼门道吧?”
我自己也心中栗栗,想起著名影星阮玲玉,她在影片《现代一女性》中扮演了一个不堪媒体攻击、自杀身亡的苦命女子,不久之后自己即蹈其覆辙,而那部预言了她命运的片子,则成为她银幕上的绝响。
任现场闹得天翻地覆,导演却自始至终一语不发,不闻不见似,一直呆呆地出神。可是收工时,他忽然把夏九问叫过来,简单地吩咐了一句:“你不是说要改本子吗,那就改吧。”
再见秦钺时,我有意穿着婉儿的戏服去赴约。见到他,忽觉万般委屈,忍不住滴下泪来。
秦钺陪我缓缓散着步,良久轻轻说:“做人的要旨不在名利,在快乐。如果要用快乐去交换一些蝇头微利,未免太笨。”
“可那不是蝇头微利,是一整套房子呢。两室一厅,如果自己买,起码八九万。”我心境略为平和,遂将所有烦恼合盘托出。一旦说出来,却又觉得着实琐碎,站在历时千年的古城之上,我的那些困惑得失显得多么屑末无聊。
秦钺说:“失之桑榆,收之东篱。只要你放开怀抱,专心一意,你未来的成就必不止于一套房子。”
“为什么?你博古通今?”
秦钺凝视我:“你穿上这套衣服,真的很像婉儿。我说过,我曾在婉儿襁褓之时见过她一面。虽然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婴儿,可是眉清目秀,轮廓俨然,和你很像。”
我愣住:“真的很像?”
“真的。”秦钺重重点头,“婉儿出生时,郑夫人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位金甲神人送给她一杆大秤。她将这个梦复述给众人,便有相士圆梦说这预示着她会生一位儿子,日后必能执掌国政,权衡朝野人材。后来婉儿生出来,却是个女孩儿。大家便都说相士胡言乱语,但是相士坚持说,这婴孩女生男相,更不得了,未来成就不可估量。他还说,婉儿八字中命带甲午,这样的女子注定一生坎坷,少孤长寡,然而文曲星照,有男性倾向,才智过人,权倾天下。那时朝中原无女官,所以大家更认为无稽,而且因为他说到‘少孤长寡’,很不吉利,都斥他胡说。婉儿的父亲上官庭芝当时还震怒地命令家人将相士掌嘴,还是上官老师说相士算命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姑且言之姑且听之罢了,既然不信,又何必动嗔,这才算了。可是后来婉儿的命运证明,相士之言果然一一实现。如果照他说的,婉儿的面相是成才之相,那么,你酷肖婉儿,将来也必有大成,名与利,都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只是,名利双收,也未必就是好命啊。”
我笑:“我才不管。只要眼前名利双收,管它将来鳏寡孤独呢。秦钺,你再说一些唐朝的故事给我听好吗?我喜欢听那些。”
秦钺微笑,指着远处的“皇城宾馆”说:“看到了吗?那便是1400年前唐皇城景风门的位置;它西边,则是端履门,唐朝时,各路人马行经此地,必须下马停车,端衣正帽,然后才规行矩步,进入皇城;那对面的街道,叫炭市街,是皇城里最热闹的集市。”
“我知道炭市街,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还为它写过一首诗呢,题目就叫《卖炭翁》。”
风在城头毫无阻碍地吹过,仍然凛冽,但干净地没有一丝异味。
我在这一刻决定辞职。
秦钺说的,做人要旨不在名利,在快乐。而我,不该是一个笨得失去自己来交换名利的人呀,一套房子而已,用得着如此呕心沥血来争取?我损失的那些做人最基本的快乐与自由远不止这个价才是。
第二天早晨,我向主编交上辞职申请。
主编很惊讶,但也没有多劝,只吩咐会计部为我结算工资便结束了一场宾主。也许,他因此而更加相信我是造了他的谣,如今愧于面对吧。
我心中微感惆怅,本来也不指望他会涕泪交流地挽留我,可是拼搏整载,这样子败下阵来终究有些清冷。
我没有再去找张金定,我的生命中没有必要再出现这个人的名字。也许他会为了计划得逞在背后笑歪嘴巴,但我决定不再关心。江湖上小人众多,哪里有那么多不解恩仇?根本记得他也是一种抬举。
做人的要旨在快乐。那么又何必耿耿于怀于那些让自己不快乐的人和事?
我将全部注意力转入拍戏。
自从导演颁了任意改稿的上方宝剑,夏九问欣然领命,更加大刀阔斧地修改剧本。
到了月底,剧本二稿脱手,原著的矛盾中心本来只是武则天与韦后的先后乱政,现在则变成了武后、太平、婉儿和韦氏四个女人的魅力与权力之争,我也稀里湖涂地从一个小小配角变成了第二女主角,同蓝鸽子分庭抗礼,平分秋色。
蓝鸽子懊恼:“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参加进来。”
我笑:“这大概就叫引狼入室,自食其果吧?”
夏九问赶紧送蓝鸽子一剂定心丸:“想出好戏,就得有人跟你顶着来,硬碰硬,才见出功力。原来的本子里你一枝独秀,虽然醒目,但是人物性格不丰满,色彩单调。现在和上官婉儿分庭抗礼,整个人鲜明起来,只会增色,不会分戏的。”
一番话,说得蓝鸽子高兴起来。他又转向我:“艳,你的感觉相当准确,文笔也清秀,不如跟我合作改剧本吧。”
我欣然同意,看着剧中人物在自己笔下一点点丰满形象起来,时时为自己拍案叫绝。
最难处理的,是婉儿中年时代的形象。在武皇末代,朝廷多股势力的倾轧较量里,谁也说不清上官婉儿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起着怎样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宗李显、宰相武三思、甚至恃宠弄权的张氏兄弟,都同她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那时她已经并不年轻,而且脸上还带着永不消释的黥刑墨迹,却仍能令天下男子拜服裙下,这样的心机,这样的风姿,谁能彻底解读?又如何盖棺定论?
九问赞叹:“上官婉儿在天有灵,一定会以你为知己。只是,我可真不敢再夸你,你已经太骄傲了。”停一下,凝视着我又轻轻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