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园 修订版-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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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喜不自禁地圈着她，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是子凭母贵。”


……


赵枫的动作远比麦嫣想象中快，儿子落户之后，名字自然而然改成了赵晟睿。又安排了D市一所重点小学，因为要期末了，校方说下学期开学再让孩子过来。从此晟睿无法无天的玩闹，无心向学。麦嫣不满，训斥他两句，他不服，等赵枫来了，第一时间冲去告状。

一日，晟睿从外头玩回来，满身都是污渍，又湿又脏，左脸上一道口子，红得触目惊心。
麦嫣吓得搂着他问话，又手忙脚乱地扒了衣服看身上又没有别的伤口。晟睿受了伤，一声不吭。麦嫣问急了，他才说是跟人打架了。
麦嫣又气又心痛，急急找了手巾清理伤口，又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背上包包赶忙带他上医院。

晟睿破相了，脸上包着厚厚的白纱布，被妈妈锁在房间里面壁思过。

赵枫不以为意，坐在椅子上喝茶。
“男孩子打打架，有什么。”他喝一口热茶，说：“乖楞楞的以后大了怎么做事。”
麦嫣横眉冷对：“你倒是引以为豪了？！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由着他胡闹！”
“男孩子谁没个泼皮的时候。你也看得他太紧了，这样对他没好处。”
“那你纵容他就好了？！每次我要教育他的时候，你总是插进来搅一搅，你看看他现在——撒泼无赖、吵架顶嘴、还动起手脚来了！现在不管着他，以后会成什么样！”
赵枫放下杯子过去搂着发火的女人，柔声说：“当然要管，但你这样死管着对他又好处吗？”
麦嫣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什么样对他最好！”
赵枫忽然冷下声：“嫣儿，他也是我儿子。”



晟睿在屋子里面壁思过。
真的就是面壁。
他面对着白色的墙，回想着今天打架的过程。怎么就输了呢？

其实他以前也打架的。
别人看他没有爸爸凑成一堆笑话他，他生气了，就跟人扭成一团。原先也不会打，输了绝对不哭，都默默地总结。
有一次，被他打败的小朋友哭哭啼啼的回家去，对方小朋友的妈妈火急火燎地拎着自家战败的儿子来告状，妈妈不高兴了，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之后，他在她跟前就乖乖的，但是背地里偷偷打，而且，尽量不把衣服弄脏，这样妈妈就不会发现了。
到后来，他打起架来出手又迅猛又精准，比他大好几岁的也打不过他。渐渐地，就再没人敢在他跟前笑话他是个有娘没爹的孩子了。


可是现在，他有爸爸了，却打不过别人了。不仅弄得全身脏兮兮的，还挂了彩。

赵枫在花窗外头看着他失而复得的儿子脸上的纱布鼓得像只包子，对着墙壁，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凝神思索，不禁暗暗好笑。他推开门进去。
晟睿看见爸爸来了，偷偷拿眼角瞟了两眼，他摸不准爸爸的脾气，不敢吱声。
赵枫在他身边坐下来，问了几句打架的原因，又教育了几句。晟睿连忙扭着手指，垂着头认错。

等到门口外头的人走开了，他才压低了声音，问他：“打赢了没有？”
晟睿看了一眼爸爸，摇摇头。
赵枫又问：“为什么输了，是对方人多吗？”
他又摇摇头。
“对方很厉害吗？”
他抿了抿唇，又摇摇头。
其实他觉得人家挺厉害的，但是他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在爸爸面前承认。
赵枫了然地弯了弯嘴角，站起来，走到门口外边看了一眼，掩上门走过来。
他压低了声音说：“打给爸爸看看，都怎么打的。”

晟睿吃惊极了，爸爸居然没骂他，还让他演示过程！
他顿时来了精神，蹭地从凳子上跃了下来。赵枫竖起一根指头，暗示他轻手轻脚，他鸡啄米地点头。
他先把自己的招数演示给爸爸看，又把对方的招数做了一遍。对方招招都将他的拳脚化解开来，他有力也打不着人家。气死了！
赵枫点了点头，这小屁股手脚居然这么灵活，脑子又机灵，打起架来不走常规套路，尽出些偏招。顿时，心里竟笑开了花。他按捺着心头的欢喜，先一招一招地纠正他原本的动作，又一步一步解了对方的招式，最后，教了他点睛的一招，既能保护自己，又足以致对方于败境。

晟睿反复练了几次，笑得偷偷摸摸的，开心得一跃跳上去搂着爸爸的脖子蹬来蹬去。赵枫单手抱着他原地打转。

“你们在干什么？”门开了，麦嫣站在外头狐疑地打量屋里头这对发神经的父子。
那俩人听见声音，不约而同的板起脸转过来，装作什么事没有。
麦嫣看着这一大一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两张脸，一个站着一个拱着，装模作样，忽然心里就塌了一角，像极了冰雪消融，化成水流去。
她白了一眼，转身回另一个屋。那父子俩额抵着额，嘿嘿嘿笑个不停。


赵枫并不每天过来，只是得空了才来看看，有时候出差一连好几天也见不到这母子俩，那时候他总是尽量的压缩工作时间，生怕一回去，他们就消失不见了。

麦嫣却仍旧是一副远远的姿态，他过来一步，她就走开一步。重逢之后这么些时间，他至多也就抱过她，亲了两口。赵枫心焦，一面在家中不露声色，一面又煎熬难耐。


隔了几日再来蓉园，晟睿昨天刚拆了线，仍旧贴着纱布。他从窗台上跃到他怀里，悄悄地说，他今天赢了，对方被他踹了一脚，跌在雪地上，就认输了。
赵枫捏捏他的脸，夸奖了他两句，又教了他几招防身术。
晟睿学的很认真，有模有样的。爸爸实在太厉害，比晟叔叔厉害多了。晟叔叔虽然对他很好，可是他不会打架，也不允许他打架。可是爸爸对他也好，什么都知道，爸爸身上还有肌肉，晟叔叔没有，还经常生病……唔，爸爸哪里都好得不得了，他真的真的好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赵枫带他到商场里去吃了奶油蛋糕。
晟睿用小勺子挖着吃，一会儿舔舔奶油，一会儿挖一小口，安安静静的。赵枫看着有趣，他和麦嫣都没有酒窝，这孩子不知遗传了谁，吃东西的时候右脸上隐隐约约的浮现一只浅浅的酒窝。他伸出指头在他脸上戳了一下，又戳一下。
“爸爸你干嘛？”他不解。
赵枫咧嘴笑：“晟睿，爸爸谢谢你。”
“嗯？？？”
“爸爸不在的这几年，是你在陪着妈妈。爸爸知道，晟睿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听妈妈的话，保护妈妈。以前是这样，以后也要这样，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她伤心。好不好？”他柔声说着这些话。
晟睿愣住了，他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今天爸爸却郑重其事地感谢他。
“爸爸……你还会离开我们吗？”他一边问一边偷偷地看爸爸脸色。
赵枫轻吐口气：“不会。永远不会。”

商场坦荡的灯光白晃晃的，父子俩凑得很近，轻声轻语地交换誓言。
晟睿抿着嘴笑，他对生活第一次有了一种满足和关于男人关于责任的概念，这种概念是父亲给予的，叫他从此生出宽宽厚厚的肩膀，去撑起一片天空。

赵枫见他今天穿着新衣裳，和一双羊皮小靴，神气极了，指着衣裳笑着问：“做了什么好事妈妈表扬你了，还买了新衣服？”
晟睿嚼着蛋糕，得意地说：“爸爸，今天是我生日！我八岁了！爸爸，你给我买蛋糕，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赵枫的心有这么一瞬间的停止跳跃，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另外一张脸，那张小脸笑嘻嘻地说：“爸爸你今天要早点回来呀！记得给我带礼物呀！”

上天真是有意思，他这两个儿子，竟然是同一天生的。

他咽了一下，说：“晟睿，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知道吗？”
“八年前的今天啊！”他挑了挑眉，爸爸怎么了，这么简单的数学都不会算？
“爸爸是问……你是几点钟出生的？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赵枫温柔地看着他。
晟睿舔了舔奶油花，心满意足地回答：“天黑的时候生的！”

他是中午出生的，他是天黑的时候生的。
那天黑的时候……是凌晨，还是夜里……？？

“爸爸？！”
晟睿发现爸爸在发呆，抬起小手在他跟前晃了晃。
赵枫不自然地笑笑，握着他的手说：“晟睿，爸爸给你买生日礼物，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晟睿兴奋得红了脸，笑着不说话。
赵枫缓了缓心中麻乱，摸摸他的脑袋：“吃完了我们买生日礼物去。变形金刚喜欢吗？”

家里的儿子非常喜欢变形金刚，天天追着看动画片，少看一集就发脾气闹别扭。
晟睿瞪大了眼睛！心中敬佩极了——爸爸怎么连他喜欢变形金刚都知道！


变形金刚的动画片风靡全球，里头人物形象也被制作成各种塑料玩具摆在商场柜台上卖。
赵枫牵着晟睿站在玩具柜台前，指着最大的一尊擎天柱，对售货员说：“拿下来。”
他把他放进晟睿怀里，晟睿举着那个比他的脑袋还大出一倍的汽车人，摆了摆头，踮起脚将他放回玻璃柜台上。

“不喜欢吗？这是最大的。”赵枫蹲下来问。
“爸爸，我要那个。”他指着一旁银灰色的威震天，小小声的说。
售货员诧异地打量了一眼这小孩，这威震天进货以来就没卖出去一个，摆在货架上就要发霉了。每个孩子都喜欢正义之神擎天柱，这孩子……
孩子的爸爸也是暗暗惊讶，却很淡定地站起来对售货员笑了笑：“要那个。”

晟睿抱着大大的威震天，蹲在地上玩，灵巧地将他旋成另一种模样，一会儿又变回来。赵枫微笑着看他玩了一会儿，转身轻轻对售货员说：“擎天柱也包起来。”


……


刚回到家，就听见蕙妍在屋里冲儿子训话。
“怎么了？”他提着礼盒走进去。
“爸爸！”儿子刚洗完澡，光着屁股就跳下床跐溜串过来，抢过他手里的礼盒快手快脚的拆开。
“哇！擎天柱！好大！”他光着腿直叫。

“你还记得回来啊？”蕙妍嗔他一眼，指着儿子说：“你看看他的腿。”
赵枫抱他起来，果然大腿侧青黑一片。他伸手轻轻按了按。
“哎哟妈呀！！”儿子夸张的惨叫一声。

“今天跟教练上课了？”他问。
“没。”儿子头也不抬，摆弄着手里的生日礼物。
蕙妍丢来一条裤子：“赵樊你一天不跟人动手脚你皮痒是不是？穿裤子啦！赵先生你注意形象啊！”

赵枫摸摸他的头：“跟谁打架这么惨烈？依叁呢？没跟着？”
“我们单打独斗，不拼人多势众。”赵樊甚是豪迈。
蕙妍白他一眼：“哎哟还讲江湖规则，学了这么久今天终于遇上高手了哈。”

“切。”赵樊不屑地哼一声：“我今天是没站稳，故意让着他的。前几天，我把他脸都打花了呢！这么长一道口子！”他比划着，得意万分。
赵枫捏着五颜六色的包装纸，傻在原地。

……
九九严冬，斗转星移。
赵樊腿上的瘀伤，在吃喝拉撒睡的反复里渐渐消退了。晟睿脸上的口子却成了一个疤，再也没消掉。时时提醒着他首战的失利。
大约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败绩时时挂在脸上供人瞻仰，这世上除了寥寥几人，亦没人知道他如何输，输给何人，是一时输了，还是一直在输。　只是晟睿从此更卖力，这孩子大概晓得，科班出身总是会占尽优势，旁门左道者就得依靠些天分才华孜孜不倦，幸而这个孩子又比别人更为灵通，所谓目的是唯一的，方法是无谓的，无可避免就养成了日后行事之风。

转眼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