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栀子开-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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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宇凡最喜欢的就是在五十多层高的落地窗前向外看，车水马龙是那么渺小，视野并不开阔，有太多太高的楼宇挡住的远方的东西。他不知道原来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那么想念一个人，才开完最重要的那个会议，空闲下来满脑子就是她的身影，她的倔强的表情。是不是很多时候我们以为事情改变了，人变了，其实不然？就像他懂得，她还是那个任性的颜颜，失去了依靠的任性的颜颜，现在他该做的就是还她一个继续任性的资本。
沉重的红木门被轻轻打开，办公桌上的相框被拿起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Elvis，你找回那个女孩了对吧，所以欣儿该伤心了是吗？”
方宇凡缓缓转过身，双手交叉在胸前，盯着那个相框。和A市SK办公大楼里他的桌面上那个相框不同，这个相框是卡通型的，加菲猫，相框里的照片只有两个人，她就这么拉着他的手臂对着镜头挥手，而他的眉头微蹙，目光里却是充满了宠溺，她看不到的宠溺。
方宇凡突然微笑起来，他走到他的身边，将相框接过，手指在相片上她的脸庞摩挲着。
“忱，对你，对欣儿，我都很抱歉，但是我不能为了欣儿而忘了颜颜对吗？”
被叫做“忱”的人摇动轮椅，到了方宇凡刚刚站着的位置往下看。方宇凡走到他的身后，眼前的人本来可以拥有最好的未来，是他害了这些他不想伤害的人。
“Elvis，我不会逼迫你做什么，你的心很大，不是我能够够得上的。忘了告诉你了，我能够站起来了，这一次你回国把我带回去吧。”
方宇凡愣住了，忱，你不是说过吗，永远都不回国了，因为再也找不到故乡的温暖，没有家人的家不如有兄弟的异地。虽说他能够回国是一件好事，但是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人如何接受？
那场意外，那个车祸，让原本可以大展宏图的杨箫忱瞬间失去了可以骄傲的资本，也许永远都在轮椅上生活了——当所有的努力都做过了，医生还是这么宣布时，方宇凡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死亡。原本是一对好兄弟的两个人被什么东西隔开，愧疚之情打败了友情。
“欣儿……”他坐在轮椅上，眼神暗晦，外面的城市仿佛是他不想面对的世界。
“嗯？”方宇凡双手搭在了轮椅背，杨箫忱喜欢文欣儿，他很明白，也许很多年前杨箫忱也是有自信将她追到手地，而现在他失去了勇气，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方宇凡。
杨箫忱突然转过头，对着方宇凡微笑，依旧是那个自强的他，他自嘲着：“欣儿会找到她的幸福的，无关你，也不在于我。”
“忱……”
他摇摇头打断方宇凡，其实意外和谁都没有关系，只是巧合，凑巧那么不巧。当双腿失去知觉的时候，他有过绝望，恨过方宇凡，很恨很恨，可是也正是失去了什么之后才会懂得最珍惜的东西应该是眼前的，方宇凡已经被他弄得愧疚了很久，这样做已经过分了。至于欣儿，他注定不是她的守护神。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在方宇凡说了一句“请进”之后文欣儿推门进来。事实上，这是文欣儿第一次真正走进方宇凡的办公室。他喜欢有隐私空间，让别人无缘无故走进来总觉得怪怪的。
方宇凡向文欣儿打了声招呼。自从那一次与靳颜曦发生不愉快之后文欣儿草草结束手中的通告，干脆就回了美国休假，也自从那次之后方宇凡和她没有再见过面了。文欣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打扮，一如方宇凡刚刚看见她的时候，眼神清澈，让他不禁想起某个人，邻家女孩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关心。
方宇凡不是不明白文欣儿对他的“一见钟情”，不是不了解文欣儿的可爱和单纯，不是不知道她和她一般任性，只可惜她能够任性的资本不应该由他来交付。方宇凡看到杨箫忱的眼里晃过一瞬间的喜悦，只是在文欣儿开口叫了声“Elvis”的时候暗了下去。
文欣儿的语气里倒是很古怪的：“Elvis，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呢。”
方宇凡瞥了一眼杨箫忱，勾起嘴角：“毕竟这里是公司总部，不回来的话大哥该数落了呀。不过好在出差的时间也不久，很快就可以回去。”
“出差……”小时候学习语文常识，老师就说过，“回去”指的是回到你的地方，“过来”是到一个不属于你的地方。方宇凡的家，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
在陌生的城市里迷恋沉沦，因为那个城市有着一个令人着迷的东西。
然后，文欣儿终于看到了正在发呆的杨箫忱，她蹲下来，刚好达到微微仰视的角度。
“箫忱哥，你也……也一起回去了吗？”如果文欣儿没有记错的话，他告诉她，会一辈子留在美国陪着她，他明明承诺过会代替哥哥的位置好好照顾她。
他点点头，犹豫一会儿，最终抬起手抚过她的刘海：“是啊，在美国实在是无聊极了。”如果你一直在其他地方奔波，这个异乡对我而言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杨箫忱的轮椅在门前顿了一会儿才毅然离开。
文欣儿一眼就瞄到了方宇凡刚放回桌面的照片，他对她的好，不是兄妹之情，不是朋友之情，而是一种需要相互扶持的感情，好得让她这个已经出局的人感到嫉妒。那枚素净的戒指就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戒指另一头连接着的，是他眼睛里的那个唯一，她应该早就认清这一点的。
不是说谁比谁好，而是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之后，其他人都再也入不了眼了。
方宇凡顺着文欣儿的目光低下头，抬起了手掌看着那枚戒指。
“Elvis，那枚戒指……很抱歉，不是我的，但是我把它弄丢了。”
“欣儿，别提那些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方宇凡收拾好桌面，朝文欣儿点头：“欣儿，我送你？”
“那枚戒指，真的不是我的吧。对不起，我以为J是我的名字，我都忘记了，你在中国生活的时间久一些啊，前面那个字母是F吧，如果是E的话我是不是才有理由误解？”
方宇凡不回答，默默地走出去了，文欣儿跟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吭。
方宇凡承认自己不够勇敢，如果勇敢的话，他可以在九年前离开时告诉靳颜曦“永恒的爱与约定”的花语，她对很多花过敏，唯独栀子；如果勇敢的话他可以向她坦白他将她对卡地亚的热爱牢记，那枚戒指，是他人生中的第一笔大额收入，所有的收获放在戒指上只想有一天能够给她惊喜，只是后来不小心被文欣儿误会了，他自觉对不起文欣儿，便不解释戒指的由来；如果勇敢的话，那个狂热的夜晚不该说那个脑筋急转弯，而是直接公布答案；如果够勇敢的话……有太多的事，不必放在心底。
文欣儿是个任性的人，是个不愿意接受事实的人，她从不知道原来方宇凡对靳颜曦的感情从很久前就滋生。就比如那个办公室里她从未踏进，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进入，但是那个人的相片一直保存在那个离他最近的地方。
默默地上了车，车子飞出去，窗外是令人迷茫的冬景。
靳颜曦查了飞机时刻表之后还是决定到机场接机，虽然方宇凡说天气太冷了不需要过来的。
天气太冷了，换做是南方的N镇，冬天的最低气温也不过是5℃左右，不像A城能够下起了大雪，好在昨天夜里雪停了。
在接机口张望的时候，她心里居然有了稍许的欢愉，期待方宇凡出现的那一刻。广播里标准普通话说，纽约的班机抵达了，她的视线穿过人群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方宇凡不知道她会过来接机呢，如果错过了可就不好玩了。
“先生，对不起……”一个慌乱的女声响起，靳颜曦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俊俏的脸上冷冰冰的，眉头微微皱起，表明了此时心情的不悦。
另一个高大的商人模样的那人扯着那个慌张的小女生，冲着坐着轮椅的男人吼着：“你这个残疾人，知道自己心情不好还挡什么道啊，以为残疾人就能够博得别人同情了啊！”
在轮椅边，一沓文件散开在地。
不知怎么的，直觉告诉靳颜曦，她应该走过去帮帮忙。虽然她不认为他需要别人的帮忙。
“喂，这位先生，把人家的东西弄掉就该道歉，这个小姐做得没错啊，反而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吼呀，你的同情值多少个钱？”靳颜曦推开那个站着的男人，蹲下将散开的文件一张张叠好。不是她故意要看，但是靳颜曦发誓她眼前这个坐轮椅的男人的职业一定和自家方先生是一样的，因为文件里让人看得眼花的数据程序代码她不止一次看到过。
周围的人目光也聚焦过来，保安似乎也快过来了，女的拉着男的很快消失。
“喏，给你，小心点啊。”靳颜曦站起身把文件还给轮椅上的人，然后就想离开。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让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感到舒服。
靳颜曦决定先离开为妙，谁知道这个男的不是什么抑郁症精神病之类的患者呢？可正当她想离去的时候，那个冷冰冰的男人突然开口：“颜……颜？”
靳颜曦吓了一跳，“颜颜”这个名字只有方宇凡才会这么叫的。
意识到把靳颜曦吓到了，杨箫忱浅莞，她发现他的笑其实是那么亲切，刚要解释的时候文欣儿拉着方宇凡的手臂朝着这里喊着：“箫忱哥！”
靳颜曦和杨箫忱一齐看过去，只见方宇凡和文欣儿两个人的动作甚是亲密，脸上的表情更是如出一辙的轻松，不知道方宇凡对文欣儿说了什么趣事，两个人笑得非常开心。而这里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沉下了脸。
“颜颜！”文欣儿只感觉手心里一空，然后方宇凡大步走向了那个人。
“哈，方宇凡，回来了啊……”她看到他身后的文欣儿，心里不是滋味，但是还是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嬉皮笑脸地勾住刚刚被文欣儿拉过的手臂，“我只是……只是刚好路过……”
很明显的一句谎话，方宇凡知道靳颜曦的朋友不多，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机场呢。但是还是亲昵一笑，忍不住当着大家的面轻轻地亲了一口她的左脸，然后对着她的左耳说：“谢谢你，方太太。”
靳颜曦刚想反驳，就被方宇凡拉过她的手，他向杨箫忱介绍：“忱，这就是颜颜，靳颜曦，我的老婆。颜颜，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天才软件设计师杨箫忱。”
他向她提到过的是那场车祸和那个也许一辈子就呆在轮椅上的人。
文欣儿绕过杨箫忱的轮椅后，杨箫忱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颜颜。”在场的除了靳颜曦，另外两个人的脸色不由自主都改变了。
而靳颜曦无视掉方宇凡消失的笑容，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杨先生，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呢。”
她的眼神不含一丝杂质，干净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似乎对一切诱惑都不在乎，杨箫忱突然有点儿明白方宇凡这么多年的坚持是从哪里找到的勇气了。
第三十章
这是靳颜曦第一次坐在方宇凡的副驾上。文欣儿坐在方宇凡的后座，杨箫忱坐在她的后座，很完美不是吗，文欣儿应该是最受保护的那一个。
靳颜曦默默地打开车载CD，她对这一切似乎是轻车熟路，文欣儿看着却很不是滋味。CD里依旧响起梁静茹的歌声，还是那首《会呼吸的痛》。车里安静得诡异，四个人各怀心事，也就没有太多交流。从后视镜里，靳颜曦看到杨箫忱似乎在打量着她，也许也是在看着方宇凡，谁知道呢，总之让她怎么都感觉不舒服。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
但是这里的四个人，有谁做到了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