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弦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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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夫人是跟着古爷出生入死多少回,才成就为今天的古夫人,大少爷他什么都没经历过,只怕出了事,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何云努力地想劝服她打消主意。
“阿云,”她懒懒开口,“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铁,你不会以为,古堂没了我韩香若,马上就会被别的帮派吞并,要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滚去大街喝西北风,还要随时担心着别让人砍死在街头?”
何云顿时涨红了脸,“夫人,我不是那样想的。”
“好了,”她淡淡挑眉,“不论怎么想也好,反正走,我是一定要走的,行程都已经确定了,至于其他,即便古爷从来没承认过他这个儿子,那也是他儿子,所以,从上次确定之后,保罗就已经是你们的老大了,你们要是实在不习惯,那也要等我散完心回来再说。”
见她神色里已无转圜的可能,何云也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等到真正出发了,却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保罗倒是真忙,那天居然没来送她,不过也罢了,人少上路也轻松,等车子出了古艾园,也不过才走稍稍一段路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何云也察觉出来了,“夫人,后头好像有车子跟着。”
她也没朝后看,只点了点头,“算了,在城里头多转两圈吧。”
“要不要直接回古堂?这样会保险一点吧?”何云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也好,你拿主意吧。”她朝后一靠,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也不知道是哪帮不长眼的人。”何云抱怨了一声。
“算了,看来是不想让我今天回去。”她笑了笑,“那我晚些时候再动身也无妨。”
其实她知道,她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就像人说的近乡情怯,之前总说回去看看爹,可是真到了要动身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慌张,好像准备工作怎么也做不完似的。
微微闭着眼睛,她听着车子似乎渐渐驶入了闹市区,虽然后头有人跟着,可是何云把车子开得很稳,而且这里应该已经有古堂的生意,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夫人,你看。”何云突然开口,并且示意她朝前看。
她下意识随着何云的指示隔着挡风玻璃朝前看去,心下顿时为之一动,因为那是一个穿着蓝色竹布褂、印度绸的黑裙子的年轻女孩子,正走在街边,手里抱着什么东西,等车子缓慢经过时,她才赫然发觉,原来那个女孩子手里抱着的是一张古琴。
何云忍不住开口:“刚才我差点错觉那是八年前的夫人。”
她没说话,但是虽然那车子驶过了那个女孩子,她却还是忍不住要朝后面看去。
果然……很像八年前的她。
她若有所思,随即被一阵喧闹声吵到,再看过去,却发现原来是后边似乎有人出了车祸,何云看她一直在朝后张望,于是稍微放慢了一下车速。
她看了片刻,突然开口:“阿云,把车子倒回去。”
虽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何云还是按照她的吩咐把车子倒了回去,待她说了“停”,他便把车子停了下来,然后她便下了车,何云连忙跟了上来。
人群中,却见那女孩正在拍打着身上沾到的灰尘,琴掉在了地上,已经摔断了弦。
她走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个男人俯身伸手去捡地上那张琴,刚好她也是想伸手捡琴,只是脚才移到那里,男人已经拿起了琴,但是不知道为何却顿在了那里。
她看着那个男人,虽然他不曾抬头,可是她却越看越熟悉,那种大致的轮廓,感觉似曾相识。
心跳得飞快,她轻声开口,吐出了三个字:“元哲哥?”
似是询问,却又仿佛已然肯定。
男人终于抬起了头,与她记忆中的眉眼在瞬间重合无误。
她似哭又似想笑,颤抖地伸出手去,想去抓住他,“元哲哥?”
当有一天,突然见到自己思恋了多年却已经去世的恋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会是什么感觉?应该是像她这般吧,又是欢喜,又是辛酸。如果这里不是繁华大街,只怕她立时便要哭出来了。
已经过了那么久的事情,可是她居然还是放不下,而此刻……活生生的元哲就站在她面前……
何云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夫人……”
男人此时却朝后略退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纳闷的表情,然后唇角一勾,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位太太,你认错人了吧?”
仍然是同元哲一样的眉眼,甚至连身材都那么相似,但是他说出那样一句话后,整个人的感觉却都不同了。
元哲不会露出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
元哲说话的时候,也不会让她觉得这么疏远。
最重要的是,元哲绝对不会对她视而不见……
她呆在当场,一瞬间满心的失望翻江倒海般泛滥不已,男人却已经转过了身,将手中的琴交给那个年轻的女孩子,随即一笑,“小姐,你的琴。”
年轻的女孩子顿时涨红了脸,小鹿般黑而纯真的大眼与那男人的视线一触,随即便移开了。
她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出默剧,如果不去想这样的前因后果,这样的一幅画面多像她的过往?元哲捡起碎裂的琴,交到她的手上,那时她的目光,也是这样微微的含羞一让……
她瞬间收拾心神,笑意微微,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孩子,“受伤了吗?”
女孩子摇了摇头,“还好。”
可是她已经看到这女孩子膝盖上的伤,将袜子都弄破了,于是便笑着,“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送你一程,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如何?”
女孩子抱紧了手中的琴,再看看自己膝盖上的伤,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会不会麻烦你?”
“不客气。”她含笑,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其实她们长得根本不像,除了打扮得似乎有点相似,这个女孩子生了一双杏眼,肌肤细腻白皙的仿佛一尊瓷娃娃,说话的声音娇娇嗲嗲,和昔年的她根本不同。可是她这样看着她,却总是觉得亲切,总是觉得欢喜。
“小姐,难道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上别人的车吗?”一个略带嘲弄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她看过去,却是那个同元哲模样相似的男子。
被他这么一说,那个年轻女孩子顿时踌躇了起来。
她朝那男子看了一眼,面对着她的时候,他是嘲弄而似笑非笑的,对那个女孩子,他却有温和的笑容,“我得罪过你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曾,我们甚至还不认识。”
“既然这样,”她看着那女孩子微笑,“上不上我的车,就随便你了,只是这人并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是好还是坏?”
那个女孩子看着她,再看看那个男人,却突然一笑,“我看你好面熟,那么就劳烦你送我一程好了。”
“上车吧。”她微笑。
那个男人一哂,看着年轻女孩子上了车,突然转身要走。
“先生,要不要我也顺便送你一程?”她提高了音量消遣他。
“不用了。”他挥了挥手,跟她算是告别。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他那样的背影,心下的某一处,突然被柔柔地扯得生疼。
若是不说话,若是不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当真……像极了元哲。
、第9章(2)
“夫人……”何云见她还不上车,探头出来喊她。
“来了。”她应了一声,随即上了车,跟那个年轻女孩子一起坐在了后面。
年轻女孩子一直在打量她,末了有些疑惑,“我是不是真的在哪里见过你?”
她笑了,“我又不是电影明星,你怎么会认识我?”
女孩子可爱地眨了一下眼睛笑了,随即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自己手中的琴上,“真是可惜了。”
“我来看看。”她其实有多久没有碰过琴了?那似乎已经是属于她上一辈子的事情了,她的琴,早就毁损在某一天了。
年轻女孩子把手的琴交给她,同时好奇地看着她,“你……懂琴?”
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准确地报出自己的判断:“这张琴的岳山、承露松动,琴体边棱多处部位出现缺口,同时琴面、琴背多处部位漆层松动,如果是要修补的话,应该先用鱼胶重新胶合松动的岳山承露,至于琴体边棱缺口,则先以漆灰做补,然后上面漆数道,退光即可,而漆层松动处,拿缝衣针在松动的中心刺一个针孔,将薄生漆注入后,去掉余漆再拿重物压住松动处,一昼夜差不多就好了。”
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听她说完后还象征性地鼓了下掌,“你真的好厉害哦。”
她淡淡扬了下唇,“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顾烟烟。”年轻女孩一笑,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那么我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韩。”她略一点头。
“那么我叫你韩姐姐好了。”女孩笑眯眯地看着她。
似乎自云蝶起之后,她便不曾与人这么亲密,所以略有些不太适应,于是朝后退了一退,“你喜欢就好。”
女孩子似乎单纯得有点过了头了,“韩姐姐,你怎么会知道修琴?”
“以前我家里,便是做琴的……”她怅然若失,突然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谁还管她以前的事?
谁还在乎她以前的事?
既然如此,不说也罢。
所以她便笑了,随即对那女孩子开口:“医院到了。”
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
“你自己能进去吗?”她问那个女孩子。
“可以的,”女孩子点了点头,突然问她,“韩姐姐,还能见你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可以到古艾园来找我,我虽然姓韩,但是大家都称呼我为‘古夫人’。”
她淡然一笑,随即便招呼何云:“好了,开车去古堂吧。”
何云应了一声,随即驶离了那个女孩子所站的位置,朝古堂总堂的方向行去。反正也是出来了,既然暂时已经不打算离开这上海滩,那去哪里应该都无所谓了。不过她到古堂的时候,却发现除了门口有人守着,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等她上了楼,却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呼啦啦一堆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夫人,原来你没有走!”
她有些吃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先笑了一笑才说:“怎么了?我没走成罢了,后头有车跟着,叫兄弟们去查查吧。”
立即就有人自告奋勇地冲了出去。
这时候保罗分开人群挤了进来,一看到她就喜笑颜开,“香姨,原来你没有走?”
她被保罗这一声念得眉头微蹙,却知道这里毕竟是古堂,如果他不这么称呼,只怕弟兄们也不乐意,因之也没在意,只问他:“出了什么事吗?”
却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插进来:“还是进房间再说吧。”
她抬头去看那说话的人,眉眼清晰,倒没什么表情,只是容貌和衣着却是之前见过的那位,不由眉毛略略一扬,“是你?”
“香姨,这位就是我一直说的那个好朋友了。”保罗热心地给她做介绍。
“幸会。”她略一点头,心间却再起微澜。
“幸会,”那男人笑了笑,“我叫许世昭。”
许世昭……
当真不是元哲……
她一瞬间收敛了心神,看一眼脸色不大对劲的何云——当年那件事里,知道最多的也许就只有何云还活着吧,所以这里的人自然不会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便又一笑,“保罗跟我提过你。”
“是吗?”许世昭微微一提唇角,她便不自觉地想起元哲来。
还好保罗此时有事急着找她,于是领着她上楼,一边跟她说:“之前跟竹帮的人谈了笔生意,但是那边却怎么也不答应,后来便说要找你亲自谈,可是你今天要回去,我们正急着呢,许说在街上碰到你了,我们才说要在古艾园等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竹帮?”她停下了脚步。
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