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心跳的距离-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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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头从虚掩的那扇门里出来,递给蔓蔓一个信封:“秦越不在,他留了一封信,说如果你来的话,就交给你。”
蔓蔓一下怔住了。如果她来的话把信转交给她,那么说来他是想到她也许会来的。然而如果是必须要说的话,他应该给她打电话,写电子邮件,或者直接来找她。这样一封信,却是如果她找来才会收到的。那一秒钟她脑子里无端端想到的,是前不久看过的一个电影,名字就叫《分手信》。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对不起,牛肉干我还是想亲自交给秦越。”说罢抱着牛肉干,直接朝那扇紧闭着的门走过去。
这一下小平头着实始料不及,慌忙挡在门前:“同学,这样不大好吧?”
“麻烦你让一让。”蔓蔓坚持。
“这个……”小平头尴尬地挠头,“秦越不大喜欢不认识的人随便进他的房间。”
“我不是他不认识的人。”蔓蔓执拗地说,“我认识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我认识他的球鞋,还摆在门口。这闲人莫入四个字是他写的,他以前房间门口也有,我认识,我都认识。”喉咙口忽然有硬块不争气地涌上来,她说:“我只想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不在家。”
小平头默默地退开去,蔓蔓迅速打开门。
空空荡荡的,门里面什么也没有。
床上没有被褥,书架上没有书,只有地上横七竖八排了几个大纸箱子。小平头的声音抑郁地在身后说:“其实秦越从加州回来,就开始搬家了……啊,你千万别误会,当然不是因为你,他是要搬去和……不是,那个……”
小平头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蔓蔓环视四周,目光已经落在了书桌后面的墙壁上。大概是忘了,有一张照片留在了墙上,秦越和他爱旅行的朋友,两颗头亲密地搭成四十五度角,背后是银光闪闪的大楼,看上去象纽约的克莱斯勒大厦。
小平头一脸的沮丧,倒象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小声说:“对不起。”说罢把信塞在蔓蔓手里。
她怔怔朝照片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把牛肉干轻轻放在照片前的书桌上。
出来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小雪。门一打开,冷空气排山倒海般迎面扑来。她打了个寒颤,愈发觉得怀里空空的。
来的时候怀里抱着沉甸甸的牛肉干,现在没有了,想要给他的没有了,最后的借口没有了,都没有了,只有手里捏着的薄薄的一封信。
她坐在楼底下的台阶上看信。其实不过是一张纸片,短短的数行。他说:“蔓蔓,我能说的唯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更不知道你会来美国。我带着万分愧疚的心情离开这里,但就让我们把记忆的终点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他们记忆的终点,是那一年的夏天。
她送秦越登上开往S市的火车。那是他们最后的告别,秦越不日就要赴美,拖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终究还是要告别。
那一天夕阳如火,高速列车如昂扬的巨龙,轰鸣着驶离站台。
电影里女主角和男主角告别的时候,无一例外要追着火车轮船跑,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有时爬到屋顶上,挥着小手帕,配着伤感的片尾曲,身影越变越小,直至变成银幕中央的小黑点,被打上滚动的字幕。
不要这样,她目睹列车的尾巴消失在灿烂的云霞里,心里决定,她不能这样。
辗转难眠的一个晚上之后,她也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S市的天空下着雨。她淋得浑身湿透,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了他的家。
还好他的父母都不在。他很震惊,震惊过后才想起来让她洗澡换衣服。她缩在他宽大的T恤衫里,他在背后拿毛巾试图擦干她的头发。
柔软的毛巾拂在她空空的脖子上,她鼓足了勇气,猛地转身抱住他,迎上去热烈地吻上他的嘴唇。她感觉到他起初的迟疑慢慢变得狂野,才颤巍巍地伸手,笨拙地试图解开他上衣的扣子。
他抬起头握住她的手,眼神早已迷乱,只是因为震惊,才问:“蔓蔓?”
她的脸一下子羞红了,眼神却无比地坚定。“秦越,”她认真地说:“我不要你什么承诺,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只知道我爱你,我不想等了。我的第一次,要和我最爱的人。如果,万一……所以我不要等了,我不要将来有机会后悔。反正我只爱你,那就现在吧。”
后来连秦越都哭了。他含着眼泪深深地看她,又俯□深深地吻她,他们的泪水和汗水都纠缠到了一起。最后他说:“蔓蔓,我爱你,我也舍不得你。”
不错,他说的是,蔓蔓,我爱你,我也舍不得你。
她哭,是因为爱着又即将要分离。他哭,原来是因为已经决定要割舍。分开这三年,到了今天,手握着这一纸分手信,她方才明白。那年冬天,她怀揣着热呼呼的烤红薯在数九寒天里走了四十五分钟,分别的那年,她登上南下的火车去追他,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他,全部给他,那些幸福的心情,还象昨天的事,却原来自己怀揣着那颗滚烫的心,已经走了那么远。
这就是他们记忆的终点,最情深似海,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他说要把记忆停留在这一刻,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不能忘记,也不能再想起,热的心要冷却,记忆要生生停留在那一刻,永远冻结在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再见,小秦。
、关于林蔓安的酱油之旅
那天后来的事象一场凭空降落的大雾,蔓蔓只依稀记得。后来艾琳说,她来接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冰天雪地里哭得痛不欲生。
她依稀记得艾琳从雪地里把她拖进车里,依稀记得她帮她搓冻僵的手说:“蔓蔓,放手吧。至少他曾经真心爱过你。”
不错,他也许真心爱过她,但再深厚的爱情看来也抵挡不住距离的阻隔,再长久的爱情也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他说过爱她到永远,然而永远的尽头不过就是他不再爱她的那一天。
艾琳后来说,她哭倒在她怀里,只不断说:“爱得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那场分手让她大病了一场。艾琳说有那么两三天,她不吃不喝,只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了,沉默地把她都吓坏了。她不晓得自己是怎样的惨状,幸好她只是依稀地记得。这样的痛彻心肺,她情愿一点都不记得。
大雾散尽的时候,她发现火箭坐在她身边。
那时候她的烧已经退尽,学校的图书馆又因为放假而关门,她就整天盘踞在沙发上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是开着电视恍惚地呆坐。
火箭说他来芝加哥公干,顺便到这个鸟不生蛋的玉米地里来看她,受若安之托,带来一包吃的,还有两只暖水袋。
蔓蔓的手向来冰冷,即使是在开足了暖气的房间里,她还是喜欢抱着暖水袋。她把那包吃的放在一边,只拿起暖水袋看了看,惨淡地笑一笑说:“维尼熊的图案呢,很可爱。”
火箭上下打量她,泰然说:“没饿死,还有时间看电视,看来你过得不错。”
下午的电视,演的不是天雷滚滚的肥皂剧,就是千奇百怪的法庭纪实。蔓蔓看的是个专门请怨男怨女针锋相对的清谈节目,一个虎背熊腰的胖女人控诉她满身刺青的肌肉男友怎样花她的钱,住她的公寓,吃她的软饭,背地里另觅新欢,说到激动处,一个恶虎扑食,把坐在一边的小三按翻在地。蔓蔓看得出神,最后还是火箭忍无可忍,一皱眉拿起遥控器按灭了电视。
“我饿了。”他宣布。
蔓蔓斜靠在沙发垫上想了一想。方圆十英里的中国餐馆,能吃的除了宫保鸡丁就是西兰花炒牛肉,实在不值得她换掉睡衣爬出小窝,只好不情不愿地说:“要不给你煮包方便面?”
陆建一朝厨房努努嘴:“厨房里有排骨,都解冻了,吃红烧排骨怎么样?”
排骨大概是艾琳的。上周挂纽约车牌的本田雅阁又来过了,载着她去了芝加哥的中国店。这次蔓蔓没跟着去。芝加哥这个多风的地方,那些堆满了积雪的街道,以及路上黑暗无声的玉米地,想起来都叫她心里凉嗖嗖的。
她正要推说排骨是艾琳的,火箭说:“你朋友说你排骨做得好,说解冻了让你招待我。”
其实她做菜的水准最多也只能算能吃,不过在火箭的炯炯目光之下,她只好无精打采地站起来。艾琳这样说怕是预防她又在沙发上盘踞一整天,她也不好让所有的人都太失望。
期期艾艾地蹭到厨房里,用手指戳了戳浸在水里的排骨,她开始找佐料,这一找却大喜过望。她拎着空酱油瓶回到客厅里,对火箭说:“看,酱油没了。”
谁知火箭伸手把她的羽绒服塞进她怀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我带你去买。”
冬天的天黑得早。这时候五点多钟,薄云托着黑夜,连星星也格外高远。
其实到芝加哥的中国店打一个来回,最起码也九点多钟了,哪里还赶得及晚饭。不过蔓蔓趿着运动鞋跟在火箭后面,懒怠地不想思考。反正她从小就跟在火箭后面,但凡跟在他后面,她从来也不思考。
接近芝加哥的时候,车在高速上一拐弯,去了和中国店不同的方向。火箭回头对她说:“差点忘了,有几个美国的同学飞来芝加哥聚会,约了今晚一起吃饭,买酱油就吃完饭再去吧。”
蔓蔓点一点头。买酱油不紧急,做排骨也不紧急。最近对她来说,全世界都不紧急。
陆建一的同学聚会在一处法国餐馆里,门口有专管停车的伙计,油头粉面的领班穿纤尘不染的黑西装。蔓蔓起初尚未注意,看到餐厅里穿黑色小礼服的女客们,才让她一怔。
出门的时候她不过是在T恤外面随便套了件羽绒服,戴了维尼熊的旧毛线手套,趿着破球鞋,连头发都没梳一下。难怪刚才那位衣冠楚楚的领班朝她皱眉头。
火箭倒是神色自若,只轻轻推她一把说:“坐。”她这才发现,面无表情的侍应生拖着椅子站在她身后,等得大概花儿都谢了。
火箭的同学是五六个朝气蓬勃的中国青年,个个带着睿智自信的微笑,唯独有一位貌似是个混血,看到她时用纯正的北京腔说:“哟,美女。”惹得大家一阵轰笑。
“林蔓安?”陆建一正替她点餐,对面的女生主动和她搭话。那女生身穿一件紧身带亮片的白色小礼服,眉目间尽是妩媚动人。
她说:“我叫吴可薇,我们在A大后门的小餐馆里见过一面,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蔓蔓怎么会不记得,那个要和火箭一起看《色戒》的吴可薇,如今已出落成了我见犹怜的小女人。
小女人微笑着露出两个甜蜜的小酒窝,亲热地探过身来:“不过我不是陆建一在美国的校友。我现在在芝加哥念书,陆建一说今天他同学会,我就跟来了。世界真小,不是吗?”
看来在芝加哥念书的人还真不少。蔓蔓敷衍地笑:“是,真小,真小。”
吴可薇凑过头来咯咯地轻笑:“这里有Dress Code。陆建一没告诉你吗?”
要不是侍应生这时候过来送冰水隔在她和火箭之间,蔓蔓真想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她明明只是来打酱油的,哪料到是要和吴可薇争奇斗艳的场合。她现在半点没有争奇斗艳的心情。
吴可薇兀自说得高兴,什么她参加了中国学生卡拉OK大赛,她正上一流的芭蕾舞课,她和陆建一去逛商场,买了新款的Coach手提包。蔓蔓敷衍地听,敷衍地点头,敷衍地只顾埋头吃,把红酒当白开水喝。头盘上来了,头盘又下去了,色拉上来了,色拉又下去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