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心跳的距离-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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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进出出,他好象也乐在其中。唯有他去英语角而她去教弹琴的晚上,他们会分开几个小时。也仅仅是几个小时而已,每次她回到学校,他总是伫立在樱花树下等待,多数情况下,他在远远看见她的那一瞬绽放出由衷的微笑。有时候,只是偶然间,蔓蔓会抓住他眼光越过她的头顶,若有所思的一刻。
和这样的男生在一起,不沉沦是不大可能的。蔓蔓还以为,每一次回首,必定会看见他站在樱花树底下,从容不迫地朝她微笑。然而数九寒天的有一天,蔓蔓坐在树底下等了一晚上,秦越却没有来。
说是数九寒天,那一天真的是极冷。蔓蔓去上钢琴课,不想却白跑了一趟。学生家的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说是小孩突然发烧,去医院挂瓶了。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小区门口卖烤红薯的大爷还没走。看到蔓蔓走出来,大爷招呼说:“姑娘,买红薯不?大冷天的,我算你便宜。”
上次秦越来接她,在楼下等,终于等到蔓蔓下楼,说刚才在门口看见卖红薯的,兴兴头头要去买,结果到大门口一看,大爷已经收摊走了。秦越很失望了一把。蔓蔓埋怨说:“既然想吃,刚才看见了怎么又不买?”
他把手指插进她的手里,笑了笑:“那不是等你吗?怕等到你红薯又凉了。”
难得今天出来得早,大爷还在,如果买块红薯回去,秦越一定高兴。
只是蔓蔓摸摸口袋,只剩几个钢崩儿了。
口袋里只剩几个钢崩儿,是常有的事。若安才找到工作,薪水微薄,蔓蔓的日常用度一半要靠自己打工所得,更何况她还惦记着要还秦越买钢琴的钱。虽然每次蔓蔓说要还钱,秦越总是一笑置之,然后满不在乎地说:“我倒希望你一直欠着我的。”但蔓蔓毕竟不希望。
今天没上到课,蔓蔓自然没领到学费。口袋里那几个钢崩儿,买了红薯,就没钱坐车回学校了。不过看看时间其实还早,她还是挑了一块。
滚烫的红薯捧在手里,尽管有维尼熊手套护着,还是冒着袅袅的热气。蔓蔓想想又怕红薯凉了,拉开羽绒衣的拉链,把红薯塞在里面的口袋里。
冬天的夜晚冷得清冽,举头可见月朗星稀的天空,嘴里呼出的热气恨不能立刻化作白霜,冻结在眉毛上。不过红薯贴着心口,热呼呼的感觉。每次都是秦越给她惊喜,这回也轮到她了。想到这里,蔓蔓的每一步都迈得充满了期盼。
这一路走了四十五分钟,终于到学校的时候,蔓蔓耳朵都冻麻了,可是一腔热血地奔到樱花树底下一看,秦越竟然不在。
蔓蔓看看手表,又笑了。看自己急的,平时自己下了课坐车回来,也还不会那么早,秦越这会儿只怕还在英语角呢。她怀里揣着还热乎的红薯,干脆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来等。
冷清的月亮爬过树梢,又爬过屋顶。十一点半整,管宿舍的大妈照例抄着山东口音的普通话冲着门口大喊:“关门了,都快进来!”
门口告别的小情侣们纷纷挥泪,然后鱼贯而入,只有蔓蔓坐着没动。脚都冻得没感觉了,怀里的红薯都渐渐凉了。蔓蔓埋怨地想,秦越,你到底去哪儿了?
话说蔓蔓和大妈的关系,真可谓高开低走。记得大一上的时候,大妈见了她还笑呵呵的,自从和秦越在一起,难免时常加入夜半敲门那一族,大妈看她的脸色就变得不大友善。此刻大妈未卜先知地朝她大喊:“还有泥,等会儿又说没带表,额可不信。”
蔓蔓坐着没动,感觉有点视死如归。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四周归于平静。
很多年以后,在芝加哥大雪纷飞的时候,蔓蔓常常会想起这天晚上。据说这天是西伯利亚寒流来袭,创出历史上十二月的最低点。印象中其实并没有那么冷,等待的时间如滴水穿岩般缓慢,但怀里的红薯还有余温,至少胸口是热的。
不知等了有多久,沉寂的夜晚仿佛时间也冷得凝结了,后来蔓蔓甚至在长椅上靠着冰冷的椅背打了一个盹儿。
正恍惚间,有股温热的气流轻轻拂过她的脖子,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唤她:“蔓蔓,蔓蔓,快醒醒。”
蔓蔓使劲睁开眼,果然看到秦越的脸,微微的笑,露出左脸颊上浅浅的酒窝。他把围巾套在她脖子上说:“怎么在这儿也能睡?看看你,连脸都冻蓝了。”
蔓蔓不满地嘟囔:“你去哪里了?怎么电话也不接?我至少给你留了十条短信。”
秦越低头,又抬眼无辜地笑:“我们班同学过生日,就多喝了几杯,餐馆里太吵没听见,出来才看到。”
她和他离得很近,鼻息相闻那么近,蔓蔓闻着他唇齿间散发的淡淡酒香,好象不象白酒那种辛辣,也不象啤酒那种苦涩。
秦越总好象能看穿她想什么,咧嘴笑了笑:“今天有女生,所以喝了好多葡萄酒。”
哦?蔓蔓朝四周看了看。象计算机系这种传统重灾区,女生资源历来比较贫乏。秦越他们班的女生一共八个,据说人称“秦淮八艳”。秦越人缘好,路上遇到同学至少也要点个头,又加上计算机系的女生和蔓蔓正好一个楼,久而久之连蔓蔓也混了个脸熟。只是不管哪一艳,今天她一个也没看见。
蔓蔓很疑惑:“你们班的八艳呢?难道刚才都进去了?”
秦越轻轻“哦”了一声,在黑暗里说:“今天去的都不是我们班的。”
蔓蔓暗暗地失望了。今晚要敲门,如果不只是她一个,难度系数自然会大大降低。可惜不是。
秦越笑着拉她起来:“干脆别敲门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们踩着皎洁而冰冷的月色手挽手地向前走。秦越回头朝她笑了笑,月光下看不出他的脸色,不过蔓蔓猜想着他喝过酒的样子,脸应该是有些红的。
蔓蔓的心里其实有些忐忑。既然不回宿舍,不知秦越说的“好地方”是哪里。难道是……如果真是的话,她岂不是应该严辞拒绝?如果拒绝的话,其实也不需要严辞吧?可是如果真的拒绝话,不是会很尴尬?
好吧,她承认,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还好他们去的方向并不是学校后门,而是计算机楼。秦越带着她转到楼后的一个角落,然后轻轻的一声欢呼。头顶黑幢幢的阴影里依稀是扇开着的窗户。
他有几分雀跃地说:“我早观察到了,这一楼的男厕所从来也不关窗。”说着拉了一把蔓蔓:“来,我托着你,你先爬。”
想不到这辈子第一次夜不归宿,竟然是在这般离奇的情况下。蔓蔓一腔热血地爬进男厕所,好奇地打量四周,心潮澎湃地想,这一晚的经历够惊险,堪称难忘的一晚。她甚至可以想到将来的哪一天,她会津津有味地告诉她孙子:“我和你爷爷当初……”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秦越的眼睛闪烁着亮光。他拉着她的手笑:“跟我来。”
穿过长长的黑暗走廊,爬上几段楼梯,楼里静得连灰尘洒落的声音也能听得见,他们“咚咚”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蔓蔓踮起脚尖跟在秦越身后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秦越呵呵地笑:“你不用那么小声,这里又没人。”说着转过楼梯的一角,推开走廊最尽头的一间教室,回头说:“到了。”
门被推开的时候,眼前挥洒出一片璀璨荧光,比最亮的月光更夺目。计算机楼临着A大校园的边界,凭窗而望,脚下是夜半的马路,偶有汽车闪着孤单的车灯路过,马路对面就是本市的电视台,巨大的电视塔熠熠生辉地立在中央,在静静的夜里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眼前的景象十分令人赞叹。蔓蔓还在赞叹,秦越已经拖过几张椅子搭了一张床。他让蔓蔓在椅子上躺下,头靠在他的膝上。
头枕着他的身体,身上盖着他的大衣,对面是灿烂的夜空。这样浪漫的夜晚,如果就这样睡着了未免可惜。啊,蔓蔓忽然想到怀里揣的红薯,忙献宝似的掏出来:“差点忘了,我给你买的。”
秦越低头看了看,哑然失笑:“天寒地冻地等了一晚上,原来就为这个?”
“我可是倾囊而出才买到的,而且孵小鸡似的藏了一晚上呢。”蔓蔓嘟囔,又一腔热血地递上,“你摸摸,还有点热。”
秦越接过咬了一口,点头说:“真香。”
望着他大口大口吃东西的那一刻,蔓蔓忽然觉得圆满了。温暖的红薯没了,怀里空落落的,心里却是涨涨的。原来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他,心里满满就只有他,原来爱情就只是这样。
无意间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摸到几粒东西,掏出来一看,原来是牛肉干,包装得象糖果一样,银色的糖纸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喜字。
秦越边啃着红薯边口齿不清地说:“这是我们S市特产,这里都买不到,味道很好,尝尝吧。”
银色的底子,红色的喜字,怎么看都有点俗气,不过她喜欢,更何况还是秦越家乡的特产。看看包得好好的,象两粒糖果,她竟然有些舍不得吃,偷偷塞进口袋里。
秦越“嗤”地轻笑了一声,替她拉了拉身上的大衣,在静静的夜里静静地说:“可是,蔓蔓,下次如果我没来,别再傻等了。”
“可是我给你留的短信里说不见不散啊。”蔓蔓抬眼看他: “再说你不是来了吗?”
“那要是我一直不来呢?你要等多久?”
多久?蔓蔓打了个哈欠:“等到你来为止吧。”
秦越又笑:“看不出来,原来我女朋友竟是咱们经济学界的王宝钏啊。”
“美得你!”蔓蔓轻轻拍他,“我就是急性子,就算你不来也要问个究竟吧。”
他在黑暗里静默了片刻,轻轻地问:“那要是我忽然就消失了呢?那你也一直等?”
“切!”蔓蔓笑,“又不是大变活人,怎么会忽然消失?车祸啊,绝症啊,失忆啊,总要给个说法吧。”那些为三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误会,洋洋洒洒纠结上二十万字的小说,她看了何止一本两本,每每看得她急得要揪自己的头发。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无疑会是件极其悲催的事吧。
他轻轻抚摸她额前的碎发:“如果给个说法你就不等了?”
“那是。”蔓蔓边揉着眼睛边笑,真的有点困了,“你说不让等就不等呗,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们王宝钏也是有尊严的。”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要你给个理由。她记得那天最后,半梦半醒之间,她是那样想的。不过她又想,车祸不能算,残疾人她是一定不歧视的。绝症当然也不算,不离不弃总还是要的。那么失忆就更不能算了,等待一场花开,等得越久,花开得不是才会更艳丽嘛。
、关于记忆的长与短
结果最后挥一挥衣袖的人,却并不是她。
还记得刚认识秦越的时候蔓蔓想,要是樱花再开时,和他在落英缤纷里深情一吻,生活该多圆满。
樱花又开了,她的生活却缺憾了。
樱花树是种先花后叶的怪物,开起花来重重叠叠,叠叠重重,漫山遍野蔚为壮观的一片粉红色海洋。只是花期之短,总是令人嗟叹,一年到头开花的日子不过那几天。尽管就那么几天,但却能深深烙在人的记忆里,倒是那其余的三百多天没人记得。樱花开花的样子人人知道,但试问有几个人记得不开花时的樱花树是什么样子?
蔓蔓宿舍的所在地是A大的樱园,路边的樱树是很有几棵的,但要问她樱树叶子什么样,她肯定是茫然地摇头。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