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3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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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赵普回到汴京之日起,赵光义便一直很安分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丝毫不问平蜀兵事,看上去完全与他无关。事实上,他这段时间也确实颇有一些别的事情可忙:今年初夏的时候,赵光义通过一场与吴越人的外交斡旋,为大宋立了一桩大功。
原本,吴越海商从美洲弄来的土豆作物是被吴越朝廷严格控制其流动的。吴越地处南方,又湿润肥沃,气候温暖,还有琉球鸟粪石肥料的补充,如今早已做到了稻米一季亩产三四石的程度,所以长江沿江流域完全可以不用种植土豆。纵然如今土豆移到吴越也有六七年了,经过最初的官方繁殖后给民间引种也近五年,却依然在福建和闽南山区,乃至南岭部分高海拔相对低温地区推广,至于淮南那几个州吴越人此前更是严格查禁种植玉米、土豆、红薯诸般作物。这种情况下,有着吴越人水师严格巡查江防海防的情况下,数年之内土豆种子要过江便是千难万难,除非将来继续物种扩散,彻底烂大街为之,北宋才能轻易拿到。
年终的时候,吴越王钱惟昱送给晋王赵光义的大功,便是这桩事情了——当时赵光义与吴越人谈判加强边境榷场贸易的流动,责问吴越人对盐铁出口的种种限制,最终“因为赵光义崇高的人格魅力与远见卓识地言辞说服”,居然让吴越人放开了北宋朝廷通过边贸大规模囤盐和囤铁器农具的限制。更让赵光义喜出望外的是,连土豆种子都在解禁之列。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北方人没见过土豆,更不知道土豆种子是啥样的,也不知道耕种工艺,所以他们拿到的其实是带芽胞的马铃薯块茎。当时赵光义花了几万贯银钱,买了两万石土豆种粮,运到北方之后,便在汴京以西寻坡地官屯种了——当然了,这桩事情始末,自然是要向赵匡胤禀报的——一开始赵光义对于那些已经切块了的果子能不能种出庄稼来也是心中惴惴,到了秋末的时候居然收上来了,一看亩产最高的居然居然有十一石,最少的也有**石,不由得大喜过望。马上当做大功一件报了上去。满朝也纷纷上表以祥瑞相贺,称颂因赵匡胤圣天子在朝、晋王殿下公忠体国,才折服吴越属邦如何如何,一时之间让赵光义这个开封尹、晋王更加名声大震,颇有贤王之威望。
镜头依然拉到太清阁,已经颇有一些白发的赵匡胤刚刚喝完药酒,便看到赵光义入阁行礼:“臣弟叩见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光义今日倒是有暇,何故夜至?坐!前几日,则平倒是常来游说。”
“皇兄说笑了,为臣子者犯言直谏,怎可说是游说呢。臣弟原本不欲前来,可是这几日汴京城内似乎流言颇多,一些跟随皇兄多年的宿将据说都是心中不稳,臣弟斗胆前来,也是想请皇兄安抚人心才是。”
赵匡胤一改原本的颓废之态,目光如电地鄙视着赵光义:“人心不稳?朕为何没有听职方司禀报?竟是何人心中不稳?石守信王审琦不稳?还是只有王全斌曹翰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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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斧声烛影…下
医官程德玄在服侍赵匡胤用过药酒之后,晚间便不必随驾了。王继恩自然是按理说要时时伴驾的,不过赵光义和赵匡胤仅仅说了两句之后,赵匡胤就挥手让王继恩也退到外间,内室中只剩下赵匡胤与赵光义兄弟二人。很显然,那是有一些明显不符合高高在上的皇帝与王爷身份的*裸言语要被说出来了,以至于连贴身的太监都不好意思让听到。
“皇兄,臣弟问心无愧,自问乃是为了我大宋江山,才恳请皇兄切勿在这个时候做出让功臣狐疑之事。王全斌纵然贪婪,罪有应得,也绝不能在蜀人服软之前就动摇,曹翰亦是如此。否则天下将领岂不人人都害怕卸磨杀驴的帝王心术?”
“大胆!你……你……”赵匡胤听赵光义亲口把“帝王心术”四个字都说出来了,纵然心中早有准备,还是气得不轻,哆嗦着戟指戳向赵光义,骂道,“好你个赵光义,连帝王心术这几个字都敢揣摩了,那是要坐上朕的位置来试试不成?朕一直不立德昭,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今日真要不顾兄弟手足不成?”
“皇兄,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也就只有臣弟敢和你说——而且今日连王公公都不在侧,臣弟才斗胆全部说出来的,那也是顾及了天家颜面,算不得什么丧伦败德吧?德昭的事情臣弟从来没有去想过,臣弟只是以为,这一次援蜀统帅,非得是曹翰不可!德昭不行,臣弟也不行——除非皇兄想御驾亲征,那倒是无所谓。”
“哈哈哈哈哈哈……”赵匡胤怒满填胸,气极反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还口口声声说纯出公心,结果还是不欲德昭立了战功、收拾叛逆与军中败类。”
“王全斌是军中败类?好,且算是军中败类,曹翰也算一个——那石守信王审琦算不算军中败类?赵普算不算朝臣败类?王继恩王公公算不算宫中败类?”
“放肆!这关赵普王继恩什么事情?来人呐!”赵匡胤病中猛力站起身来,却是因为血压问题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撑住桌案才稳住身子。不过那一声显然已经可以让门口的王继恩听见了。但是,门外却没有反应。
赵光义逮住这个时机,加紧逼问说:
“杯酒释兵权就是仁厚了么?就代表你比刘邦慈悲了么?那不过是天下未定、登位初上,你只敢杯酒释兵权,不敢做得更过分罢了!不是你不想,是你不能、不敢!否则你有种就在刚刚登基的时候就杯酒释兵权啊,为啥要等一年,两年,三年,李筠完蛋了,李重进也完蛋了,才动这个念头?赵普帮你干了那么多脏活,还不是纸币超发民怨沸腾马上就罢相了?是你不想拿他的人头平民愤吗?是你怕他还有用吧!是你怕赵普如果下场太惨,以后就没有无良文臣帮你干那些需要背黑锅的脏活了吧!你没有动王继恩,是因为你果真认为他忠心不二么?实则你已经在心里猜忌了他多少次!只是你怕赵普以为他知道你知道他偷偷昧下了吴越王钱惟昱的巨款,怕赵普以为他知道你看过吴越王给他的密信,所以才不敢动王继恩吧!
若是天下真的彻底在你手上太平了,这些人都得死,都会被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然了,许是并非因为如刘邦那般猜忌功臣。德昭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比汉惠帝刘盈那般窝囊废自然是强得多,开国武臣,只要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三个不在了,其他德昭尽皆降服得住。到时候你杀王全斌、杀曹翰,定然是要用来平民愤,为那些被搜掠了家财供你征讨天下所需的百姓出气,转移他们仇恨的对象——赵匡胤,朕说的对否?”
赵匡胤急怒攻心,本想冲过去把那乱臣贼子一脚踹翻,却浑身使不上力气,一用力,居然翻倒在龙榻上,只好抄起榻边架子上的玉斧,指着赵光义怒骂:“你这逆贼!果然胆敢犯上作乱!尔等在程德玄的药酒里动了什么手脚?”
“陛下勿怪,程太医虽然动摇,或许还不知晋王殿下所谋,乃是老奴所谓——晋王殿下待老奴以赤忱,恰才也说了,若是陛下经晋王殿下言语试探,并未漏出对赵相、对老奴及功臣鸟尽弓藏之意,老奴自可将这无害麻药之解药献给陛下,晋王殿下甘心自刎谢罪。然陛下似乎不愿意放过老奴与赵相、功臣等人,老奴手上沾了陛下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为求自保,也只有得罪了。”
赵匡胤的玉斧都几乎拿捏不稳,瞠目结舌看着转进殿内的王继恩,半晌才颓然而不可思议地悲愤问道:“王继恩?是你?为什么?朕哪里亏待你了?”
“陛下没有亏待老奴,只是从陛下杯酒释兵权时,老奴也想明白了,陛下什么都敢干,只是不敢毕其功于一役,但是这些事情,陛下终究是要干的——晋王殿下比德昭皇子年长十二岁,他身登大宝之后可以镇住的文臣悍将自然比德昭皇子更多数倍。所以他登位后如老奴这般非死不可的人也会少许多,便是这么简单了。老奴不读书,多亏晋王殿下教诲,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这个社稷,可不仅仅是一姓江山,更是跟着先帝立过功的大将文臣、内侍心腹啊。柴宗训留下了陛下,遂有今日,德昭皇子他日还会留下咱这些老人么?”
是啊,金三胖上位了之后,都知道不要姑父,赵光义虽然不知道千年之后金三胖的例子,但是帝王心术自古皆同,他只要潜移默化地在功臣、赵普、乃至任何给赵匡胤干过脏活的人渲染一下这番意识形态,他们就都会惧怕有朝一日幼主临朝。
到了这个时刻,赵匡胤反而平静下来了,他把玉斧往面前案上一搁,目光哂然地逼视着王继恩,王继恩终究做了赵匡胤快十年奴才的人了,心理素质自然扛不住,没几秒钟目光就开始闪躲。赵匡胤轻蔑地一笑,喝斥说:
“王继恩啊王继恩,你这老奴也不知道被光义贼子教导了些什么浆糊在脑子里。他说的果然是真不假,然朕是马上得天下的天子,身子硬朗,如今不过四十来岁,至少还有二三十年阳寿。或许你王继恩获得到那么久,石守信王审琦赵普活得了那么久么?到时候德昭也会是奔四十岁的人了,你们还怕什么国无长君?你这老奴,就是脑子笨,被人一忽悠,便疑神疑鬼起来。今日若是不从贼,那之前你说的朕便当你是受逆贼愚弄,既往不咎。机会只有一次,可别再行差踏错了。”
“这话却是……”王继恩被这么一说,许是赵匡胤积威未去,居然失神了一阵。
赵匡胤看似淡然,实则也是背后冷汗涔涔而下;至于一旁的赵光义更是方寸顿乱,脚步发抖,似乎是已经紧张到了在盘算要不要把王继恩一起干掉……可是一起干掉的话,如何再装作赵匡胤是暴病而亡呢?
许是生死关头的人特别容易爆发潜力,赵光义的智商在这一瞬间似乎提高了,灵光一闪后断然对王继恩喝道:“别听他瞎说——他若是真的打算着自己再做二十年,然后考虑真心为国,为何今日就非要让德昭带兵平蜀?那是已经打好了正反手先后拿反贼全师雄和贪官王全斌曹翰的脑袋给德昭立威望了!”
不能再给皇兄时间开口了!这是赵光义说完之后的唯一念头。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纵身扑了过去,便要抢夺玉斧。赵匡胤离得近,马上夺斧在手,无奈麻痹药性发作,浑身使不出力气来,依然被后至的赵光义绞住了胳膊和斧柄。王继恩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许是还没过完两兄弟的论据,便呆在那里毫无作为。
斧头在赵光义手臂上划了一道血口,却不影响其动作,生死相搏之间,赵匡胤终究气力不济,被赵光义猛然发力用斧背倒撞过去,重重磕在赵匡胤额头上,赵匡胤目眩之间,手一松,玉斧便被夺走了。赵光义也是福至心灵,见用斧背磕赵匡胤的脑袋看不出血迹外伤,却依然可以形成伤害,便形同锤棍之类的重兵钝器,于是也不调转斧面,只是用斧背继续猛砸赵匡胤的脑门。
“你行此篡逆,便不怕害我大宋内乱交迭、为吴越所趁么……呃……”数息之后,赵匡胤双目无神,死不瞑目,手足已然无力地瘫堕再地,软绵绵地一动不动。可惜他最终的问题,虽然问得赵光义心中一凛,却依然无暇多想。
“陛下……先帝……驾崩啦!陛下,这可……?”
“先帝连日忧劳成疾,医